經濟學的基本原理告訴我們,資本總是流向成本低而利潤高的地方。申城昂貴的商務成本和勞動力成本,終於讓聯合利華和3M等外資「逃離」上海。但上海考慮的並不是如何降低成本,而是提高效益,高昂的成本反而會成為她需要的「門檻」。
與此同時,長江三角洲地區的區域聯動日益密切,甚至被認定為未來的世界第六大城市群,而富饒的長三角也確實具備這樣的實力和潛力。國務院於2010年5月批准實施《長江三角洲地區區域規劃》也明確了長三角作為世界級城市群的戰略定位。
長三角是平的。而且,還將越來越平坦,城與城之間的互動將越來越順暢。如今,天時地利俱備。一馬平川,任爾奔馳。
1.聯合利華和3M的出走
上海市外經貿委發佈的《2006上海外商投資環境白皮書》顯示,2005年上海甲級辦公樓平均租金為每平方米每天0.84美元,其中浦東小陸家嘴地區價格已經超過每平方米每天1美元,而浦西南京西路平均租金更達每平方米每天1.04美元。上海商務成本過高已經成為外資企業和政府部門共同關注的焦點。
經濟學的基本原理告訴我們,資本總是流向成本低而利潤高的地方。人又何嘗不是呢?
製造業的尷尬
2004年8月3日,3M公司把它在中國的第五家工廠開到了蘇州。這是一家全球五百強企業,同時也是除開發區和經濟特區內企業以外,中國大陸最早的外商獨資公司。從1984年以來,上海一直是該公司在中國內地的營運中心和製造中心,之前在中國總投資超過3億美元,它的四座工廠就位於上海的漕河涇新興開發區、松江新橋工業區以及浦東和外高橋。
但是,3M開始挪窩了,或者說,由於涉及上海和蘇州兩地之間的敏感關係,3M公司小心翼翼將自己的行為稱作「走出上海進入蘇州」。
蘇州市委副書記王金平親自前往蘇州工業園區迎接3M的到來。在對外商直接投資的爭奪戰中,蘇州已經從上海的後花園角色中走向直接對壘的前台。這不是蘇州最輝煌的勝利,2003年蘇州工業園區曾經一舉從上海張江高科技園奪下半導體公司英飛凌,其第一期以10億美元加盟園區。
無獨有偶,聯合利華(中國)有限公司方面也表示,公司家庭及個人護理用品生產基地將於2004年底全部由上海等地搬入聯合利華合肥工業園。聯合利華對外關係董事曾錫文宣稱,搬遷會給公司節省48%的生產成本。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上海高企的商務成本和勞動力成本,已經讓外資望而卻步。
對於上海來說,3M和聯合利華出走背後更讓人擔心的是:2004年上半年,上海吸引外資的合同金額為61.49億美元,只比去年同期增長1.26%,增幅比去年同期水平有明顯下降,與長三角城市兩位數的增幅更是相去甚遠。同年,上海市統計局總經濟師蔡旭初坦承,上海在吸引外資方面「可以說是處於一個低谷」。
復旦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張軍認為,上海的勞動力成本高於長三角的其他地區,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在這種前提下,上海如果繼續發展和投資於可在長三角其他地區加工製造的行業,就意味著在事實上壓制和放慢了上海勞動力成本的上升速度,因為只有這樣才可能保持製造業有一定的贏利增長,但這也同時意味著放慢了人均收入和生活水準的提高速度,因為這樣做等於喪失了可以投資於回報率更高的其他領域的機會。
這裡存在一個矛盾:降低或壓制勞動力成本,保持上海製造業在長三角地區的優勢地位,吸引外資進入,就意味著降低上海地區居民的生活水準,因為物價、地價、房價一直在瘋漲,工資卻不漲?這個後果誰都可以預見,要牛幹活,又不給牛吃草,再溫順的牛也是會發脾氣的。
所以,張軍說:「上海經濟正處於一個尷尬的階段。」2004年,張軍接受訪問時表示,上海實施的是通過架橋、修路、蓋房子的固定資產投資拉動的「起吊機經濟」和「腳手架經濟」。「起吊機經濟」,是說上海的經濟增長主要是外在投資拉動的,而不是像浙江、江蘇那樣內部生成的經濟力量。「腳手架經濟」,是說上海的經濟增長主要通過修橋修路蓋房子的固定資產投資拉動經濟增長。最顯著的例子是上海為世博會投入2000多億資金用於展會場館以及交通建設。
張軍對上海強勢政府主導下的「起吊機經濟」表示擔憂,並提出質疑:「土地批租加上中心城市外移、世博效應等,再增長十年、二十年沒有問題。問題是十年、二十年後怎麼辦?」
3M公司和聯合利華的出走,已經充分說明了製造業在上海的定位面臨尷尬地位。
2009年3月25日,國務院對上海兩個中心政策的《關於率先形成服務經濟為主的產業結構,加快推進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和國際航運中心建設的意見》中,唯一提及製造業的部分是:「發揮先進製造業優勢,為服務業發展提供有力支撐,以服務業發展帶動先進製造業的更大發展。」
「有同志說,上海現在只搞服務業不搞製造業,肯定要完蛋。這話對。」2009年5月11日下午,在上海市委、市政府舉行的推進「兩個中心」工作會議上,中共上海市委書記俞正聲說,製造業是上海不可缺的一部分,上海並非不搞製造業,製造業的發展是服務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二者是密不可分的,只是「(國務院)單獨就製造業對一個地區下一個文件,可能性不大。更多的需要我們操作」。
上海市「操作」的結果是,確立高科技產業作為發展先進製造業的核心。
2009年5月30日,上海市政府出台了《關於加快推進上海市高新技術產業化的實施意見》,明確發展以新能源、民航製造、先進裝備、生物醫藥、電子信息製造、新能源汽車、海洋工程裝備、新材料、軟件和信息服務等九大高科技產業的製造業戰略,取代2005年確立的汽車、鋼鐵、石化等六大支柱產業定位。
製造業的升級,相對的,也意味著人才的升級。《上海市中長期人才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上海市中長期人才發展的目標是:到2020年,培養和集聚一批世界一流人才,充分發揮各類人才在支撐和引領經濟社會發展中的關鍵作用,把上海建設成為集聚能力強、輻射領域廣的國際人才高地,建設成為世界創新創業最活躍的地區之一,為落實人才強國戰略發揮先導作用。
綱要提出了上海提升人才國際競爭力的主要任務。包括:建立浦東國際人才創新試驗區;進一步完善永久居留制度,積極引進金融、航運及戰略性新興產業和高新技術產業化等高層次人才。建設一批海外高層次人才創新創業基地;大力集聚海外高層次人才。重點引進2000名能夠促進本市重點行業、重點領域發展的海外高層次人才。提高本土人才國際化程度。
「上海的外來人口素質普遍比北京高」的事實,曾讓首都非常羨慕。但上海顯然不再滿足於現有的外來人才,而衝著更高端的海外和科技創新類人才伸出橄欖枝。
如果將這種變化集中於某個人,不妨舉例說明,假設你現在是滬上某家500強的職員,大學本科,在這家公司也干了四五年,眼瞅著頂頭上司離職走人,以為自己是最熱門的候補人選,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總部高薪聘請了一位海歸,填補了你覬覦的那個位置。情況基本如此。
上海願意為這類高端人才「買單」,提供高薪和各項福利政策,但此消彼長,如果你不屬於這類被照顧的對象,勢必意味著在上海的處境將越來越艱難。
金融之都的艱難轉型
對你來說,煮熟的鴨子飛了,到嘴的肥肉被人搶了。怎麼辦?除了怨自己時運不濟之外,你還可以做兩件事彌補損失:一、充電,將自己的業務水準提升到超過那位「空降」海歸,不過,先不說這個結果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和努力,假設你果真實現了,你的本事如今完全可以讓你賺到2萬月薪,又何苦眷戀那個被人搶走的1萬月薪的位子呢?二、離職,轉行,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如果你還想繼續留在上海,那可以去幹什麼呢?自然是去最有發展潛力和前景的行業。
中國國家經濟交流中心的常務理事、原外經貿部副部長張祥,在2010年8月cciee舉行的第14期經濟每月談上表示,世界經濟的結構是向服務型轉變,是從紐約看到美國,從美國看到全球,整個的發展表明一個進展的過程。
製造業雖然仍被認為是上海經濟高速發展的支柱。但與倫敦、巴黎、紐約等國際大都市相比,上海最大的差距就是,上海的城市功能仍以製造業為主,而倫敦、巴黎、紐約早已不以製造業為主了。
張祥說,美國是典型的服務經濟,紐約是一個服務業的海洋,紐約是不以產品為服務對象的地方,是完全一個服務業。可以從就業結構來看紐約的經濟結構,紐約第三產業是93.4%,再看看北京和上海,北京是首都,第三產業已經佔到75.8%,上海則只有59.4%。
傳統的服務業,包括住宿、商品零售、文化旅遊等等。但今天的服務業有很多定語,像醫療保險、通信服務、金融服務、醫療保健、專業秘書、會展業務,這些都是服務業。
經濟學裡面數字是很重要的,數字往往是枯燥乏味的,但是數字可以確切有力的論證很多東西。20世紀具有標誌性意義的是什麼呢?也是一個數字,1952年美國白領的人數占就業總數的50%,換句話說,首次超過藍領。這相當於經濟社會發展的一個里程碑。服務業就業的比重也是上升的,就業增長很快,表示就業比重演變的過程和產值演變的過程是一致的。說明大部分的社會發展近幾年已經到服務經濟社會,已經不再是工業社會。下面可以看一下高收入國家,第三產業占72%,中等收入國家是55%,低收入國家是51%,世界平均是69%。而中國的GDP中第三產業占的份額只有40%。
上海要成為紐約、倫敦那樣的國際金融之都,就必須向這兩座城市看齊。
為助力上海國際經濟、金融、貿易、航運四個中心建設,政府於2009年發佈了《2009-2012年上海服務業發展規劃》,明確了上海發展服務業的14個重點領域及五大重點區域,同時計劃到2012年,推動上海形成國際金融機構和專業服務機構的主要集聚地,上海服務業增加值超過1萬億元,上海服務貿易佔全國比重則從2008年的18.6%達到25%。
上海市發改委副主任、市發展改革研究院院長肖林表示,上海的戰略定位就是建設「四個中心」,這個定位要求上海的結構調整方向是形成服務經濟為主的產業結構,加快發展金融、航運、信息、創意、文化、旅遊等服務業。
今天,即使上海經濟的快速增長難以撼動,但張軍仍對上海未來感到擔憂。他說:「儘管上海經濟發展這麼好,但上海的未來,坦率講,並不清楚。」張軍難以判斷上海的未來,原因並非個別領導人的因素,而在於上海這樣的城市,它在中國未來經濟中扮演的角色並不明確。雖然上海在不同階段提出四個中心、四個率先,但總體上,張軍覺得上海經濟在定位上仍需要尋找,並大膽提出,中國需要更多的香港,上海可以作為選擇之一,讓上海借鑒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模式,走在前面將是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