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懸念 第3章 「名嘴」王子 (3)
    在那樣的家庭裡,蔡媽媽是不做菜的,蔡康永也從來沒有吃過媽媽做的菜。說到這裡,要插一下嘴。在上海,貴族的大小姐是不做菜的,卻「說」得一口好菜。蔡媽媽不會做菜,只會「說」菜,因為所有的菜,她都是「聽來的」。對於孔子的「述而不作」這一原則,蔡媽媽是嚴格遵守的。

    言歸正傳,雖然蔡家逐漸沒落,但是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台灣的蔡家依舊排場不減。小蔡康永隨手抓起的食物不是鮑魚就是魚翅,家中天天衣香鬢影,夜夜笙歌。這日子,好像生活在一個不需要錢的世界似的,因而蔡同學一直對錢沒什麼概念。

    蔡康永在自己的《痛快日記》一書中說:「這樣的場面,偶爾看一次,當然很有趣,可是如果經常看、看多了,就自然而然,懂得『無常』是什麼了。我就是這樣懂得『無常』的。」

    顯然,他成長的家庭跟一般孩子的家庭很不一樣。這個家庭終究逃脫不掉上海沒落貴族的影子。這一點,從蔡媽媽的一日活動就看得出來。蔡媽媽每天睡到中午12點,穿著毛毛邊的亮片高跟拖鞋、好萊塢電影裡女明星穿的絲質晨袍,在家裡晃了一下,起床後不吃東西,就出門弄頭髮,弄到下午兩三點回家,等朋友到家裡打麻將。

    有一次,蔡康永和王家衛聊天。王家衛說,他對上世紀30年代上海的所知和迷戀,來自於在夜總會工作的父親。蔡康永回了一句讓他差點跌倒的話:「你戲裡頭的旗袍,好像跟我母親的還不是一個路數。我母親的旗袍,領子豎得比張曼玉更高。」可見,蔡小孩的家庭還是蠻「上海」的。

    蔡父蔡母幾近半百,早已不是二十幾歲生子時的那種狀態了,對小康永就像對寵物似的,過得去就OK了。有一次,蔡媽媽跟小康永開玩笑,叫他離家出走,可憐的小康永只好一邊哭一邊回房間收拾行李,搞笑的是因為從小就有專門照顧他的保姆,所以他連抽屜都沒有親自打開過一次。生平第一次親手打開抽屜,看到一件繡著二條龍的小背心,覺得這個很好看,就拿出來包了包,帶著這一件衣服到客廳跟媽媽道別。媽媽還說,好呀好呀,走吧。小康永只好一邊哭一邊拿著只裝了一件衣服的小包包開門要走,還好碰到剛下班回家的蔡爸爸,頭正好撞到爸爸的皮帶扣,看到回家的爸爸,哭著說要離家出走。結果,寵愛康永到不行的爸爸把媽媽狠狠地罵了一頓。

    別的孩子有父母陪著學打球、學游泳啊,他卻只有應酬啊、禮物啊等等這些東西,而且他的父母更像是他的爺爺奶奶。蔡康永說,沒落家庭的孩子有一種難得的輕鬆,沒有什麼光宗耀祖的壓力,因為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從前。

    蔡康永曾說,他的童年很蒼白,甚至等於沒有童年,因為看的都是浮華的東西,孩童應該經歷的樂趣他統統缺失。「家人對我的好,是那種客套的好。我沉默,甚至從來不和母親談心事,但是從小便懂得投其所好。我只是一個玩具,供他們拿出去炫耀。」2010年8月他接受《申江服務導報》專訪時這樣說。

    小康永家裡,客人永遠比親人多,訪客可以用川流不息來形容。雖然都面帶微笑,卻冷淡到極點。而且大自己半百的爸爸總是無法忘卻在上海種種的好,所以在一些認知上,不可避免地給小康永潑「冷水」。在家中,吃一條黃魚,蔡爸爸都會念叨半天,說不及上海的黃魚好。小康永當然不能體會爸爸的感情,但是在他眼中,那些值得讚賞的美好事物,到了父母眼中卻是次等替代品,這種心理巨大的落差可想而知。

    有一次,小康永和蔡爸爸被邀請去吃大飯店的自助大餐。小康永陪著爸爸排進隊伍,拿了只瓷盤遞給爸爸。蔡爸爸卻歎了一口氣說,「上海人不吃自助餐」。小康永很好奇,就接著問爸爸原因。蔡爸爸一本正經地講:「端著盤子排隊才有得吃,只有乞丐才這麼落魄。」「噌」的一下子,小康永背脊一冷,好像看見大雪紛紛無情飄下的場景了。

    一個事事驚奇的小孩子,一天到晚總有人來潑冷水,久而久之,不養成冷眼旁觀的個性都難。所以,小康永過早地、不合時宜地就領悟到了一種「過眼雲煙」的滄桑。難怪熟知他的張小燕要說他外表年輕、靈魂古老了。

    蔡康永的好友,主持人汪用和也曾說:「他的冷和距離感,來自他的聰明,而他的聰明在於看透、看清楚了人與事。但他沒有因此放棄生活,做事也一定做到最好,以至於他的冷和距離就變成一種美感和優點。」

    還好,除卻川流不息的訪客,喋喋不休的麻將聲,世界上還有一種陪伴孩子走過孤寂歲月的發明——玩具。兒時的那只握著一口鐵皮鍋子煎著鐵皮荷包蛋的鐵皮小豬,構成了他童年裡零星的溫暖回憶。他還心血來潮想為那隻小豬設計出格公仔來著,他說那鐵皮小豬「好像一隻神經病小豬,鍋子裡有煎不完的蛋」。

    你猜,他說這句話時,開心嗎?如果可以選擇,他會選擇怎樣的童年?

    因為家庭地位在那兒擺著呢,所以蔡康永上學的地方也馬虎不得。

    能讓蔡同學待的學校,那不是一般的學校——台北市知名私立貴族學校「再興」,他在那裡度過了從幼稚園到高中的14年學生生涯(幼稚園2年,小學、中學各6年);能和蔡小康做同學的,那也絕不是一般的人——身邊的同學大多出身名門,有辜家、蔣家後代,有當時台灣地區領導人、醫院院長等人的孩子,不是高官就是台灣地區大會代表、「立法委員」,皆是政界要人和上流社會的小孩。名牌跑車和阿瑪尼,清一色的名門權貴家長和老師,讓蔡同學以為世界全都是由這群人組成的。蔡同學真可謂是「含著金湯匙出生,裹著金棉襖混世」。

    小學一年級的蔡同學,連「考試」是幹什麼用的都搞不清楚的,非常無知。稀里糊塗考了第一名,自個兒卻還不知道。不過,他這個第一名卻是非常「實惠」。

    話說,這天蔡同學跟往常一樣回到家裡,正好碰上媽媽的麻將盛會。按照媽媽的指示,規規矩矩給每位阿姨伯母打招呼問好,之後他正準備一溜煙跑掉時,媽媽又叫住了他:「考試第幾名啊?」看似無心的一問,其實也就是想向那些姨母炫耀一下。蔡同學這時不知道「第一名」為何物,就直接把考試成績單交給了媽媽。蔡媽媽一看,滿臉喜色,驚呼:「第一名啊!」蔡同學的眾位姨母,也都齊聲歡呼,好像麻將間「清一色」的場景。這時,蔡同學才明白,原來「第一名」的威力可以和「清一色」的威力相媲美。眾位姨母也很自覺,紛紛給他發紅包。從此,蔡同學對「一」建立起了良好的印象。

    九歲那年,蔡康永演出京劇《四郎探母》,飾演楊四郎,獲得無數掌聲,劇照登上台灣地區《聯合報》和《中國時報》頭版。當時《聯合報》和《中國時報》的王惕吾和余紀中是父母社交的好友,家中的常客,蔡家兒子登台演出,捧場那是必需的。不然,那麼多掌聲從哪來的?小康永的「應酬」也不是白去的。看來「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句俗話果然說得不虛。

    在這出《四郎探母》的演員表中,你會看到史上最怪異的一幕:演楊四郎的有兩位,「候補楊四郎」則有八位,而楊四郎的外國妻子鐵鏡公主一名,候補鐵鏡公主也有八名。這不像是一張京劇演員表,更像是自殺特攻隊的隊員名單,彷彿每五分鐘就會陣亡一名,需要馬上替補,非常悲壯!其實這張演員表,就是那張交錯複雜的社交網,名單上的孩子,父母都不是好惹的!

    蔡同學之所以去唱京劇,原因很簡單,因為在家裡「無架可打」,穿上戲服畫個花臉就可以名正言順打架去了,他當然樂意了。他是誰啊,家中的小王子呀,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招惹他。為了打架,去唱京劇,也算是蔡同學的獨創。

    其實,他可以唱京劇,是在七歲那年,用「第一名」跟蔡媽媽換過來的。話說,年幼的蔡康永經常會被蔡爸爸帶著去看一些表演。那些表演,總是雜七雜八的,有中國人變魔術,也有外國人走鋼絲。有一個晚上,去看一個酒店夜總會的表演,台上竟然出現了京劇表演的「孫悟空棒打金錢豹」。小康永被深深吸引了,原來還有一種表演叫京劇,原來在京劇裡,可以拿著金光閃閃的棍子降妖除魔哈!這之後,小康永就對京劇「念念不忘」。

    終於有一天,「深思熟慮」之後,小康永向蔡媽媽提出演京劇的要求了。蔡媽媽答應了,前提是小康永考試要考第一名,然後就讓他「演京劇,打架的」。果然是有計劃有預謀的,小康永順順利利地拿到了第一名。蔡媽媽也真的去找劇團衣箱師傅借來戲服,為小康永拍了一套「京劇打架寫真集」。

    小康永估計非常過癮,因為給他拍了中國野史上最愛打架、最會打架的三個傢伙:三國故事的馬超、水滸裡的拚命三郎石秀、專克匪類的俠客黃天霸。這次只是擺拍,到了小康永九歲的時候才「真槍實幹」,在學校裡真正開始學了京劇,就有了我們前面提到的《四郎探母》那場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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