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瞬間變成永遠,誰讓來生恍若昨日舊夢?絲蘿的愛情,芳菲的多情,三千世界裡,誰是惜花之人?千年的守候,誰能躲過那一個回眸的溫柔?驀然還是吹簫的白衣少年,剎那已是故園暮色,鬢髮如雪。良辰美景,蝶飛翩翩,也不過是一期一遇,不經意間,花開花落,已是春歸無覓處。
劍煮酒無味,一杯能是為誰。在這個情感的世界裡,我們都是情感的癡者。給自己一個角色,再給自己一個江湖。當佳人再度唱起人間事,多少歲月的故事都將成為輾轉塵世的流言,多少英雄都將在歷史的長河中冰凍塵封。此刻且讓我們再研胭紅,醉舞霓裳,把酒臨風,一劍飄然。
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揚州風月夜
【念白】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勒!
錦帽貂裘好暗游,撫劍緩步我上迷樓。
紅袖翠翹玉簪頭,尋芳幾曾著眼看王侯。
楚娘潤娘千金求,是繁纓纖腰間長袖。
月中歌吹滿揚州,短笛橫蕭夜未休。
小桃紅,還不速速為本公子獻舞一曲。
廣陵飛仙瓊,車輻輳,琵琶驟。蘭舟西湖游,正是二月豆梢頭
台榭分曹射,千燈照,江淮流。豪俊下青樓,峨眉撫箜篌
門掩黃昏雨,紅酥手,小簾鉤。相逢意氣飲,綠觴翠鈿好相酬
錦帆出邯溝,連呼酒,醉花舟。天下才一石,我獨佔八斗
談笑間劍爍如鳴鳩,明月樓
青楓浦灩灩隨波成吳鉤
誰家今夜蘭棹弄扁舟
廿四橋邊紅藥,佳人鶯囀歌喉
瓜洲古渡頭,舞者樂,歌者愁。游者唱水調,醉依花枝柳
【念白】周學士性落魄探春儘是障風映袖盈盈笑語,
宴小山癡亦絕落花人獨立夢魂慣得無檢拘。
【念白】奉旨填詞,柳三變又唱:師師生得艷冶,香香於我情多。
安安那更久比和。四個打成一個。幸自倉皇未款,新詞寫處多磨。
幾回扯了又重挼,奸字中心著我。
廣陵飛仙瓊,車輻輳,琵琶驟。蘭舟西湖游,正是二月豆梢頭。
台榭分曹射,千燈照,江淮流。豪俊下青樓,峨眉撫箜篌。
門掩黃昏雨,紅酥手,小簾鉤。相逢意氣飲,綠觴翠鈿好相酬。
錦帆出邯溝,連呼酒,醉花舟。天下才一石,我獨佔八斗。
談笑間劍爍如鳴鳩,明月樓。
青楓浦灩灩隨波成吳鉤。
誰家今夜蘭棹弄扁舟。
廿四橋邊紅藥,佳人鶯囀歌喉。
紅橋燈如晝,鳴佩蘭,久淹留。廣陵明月夜,千古風流一壺酒。
雕鞍黃金鏤,把吳鉤,歌箜篌。東南佳麗地,兩分無賴屬揚州。
奏一闕宋詞唐韻,等你凱旋
綴幾首小令,執檀板,醉依花蔭,讓心緒婉轉,等你凱旋。
宋詞研墨,用唐韻揮灑你的灑脫。燈如豆,暗香盈袖。你的氣息,早已盈滿閣樓。讓少女的心事,在窗欞上搖曳了彎月,搖曳了夜色,也搖曳了時光,逆流成斷章。
時光成河,波光裡是最初邂逅。魏王堤邊,桃花蹊下,仰頭看天的女子,娥眉淺淺。漫天的桃花彷彿雲霞,紛紛落下,像一場盛大的幕劇上演。有悠遠的梵音,風中傳來了簫音。纖塵不染的明淨,如天籟,無處不在的熨帖。我看見少年的蕭郎牽馬走過南塘。白的衣袂,隨風飛揚,清澈的目光,如晨露,如新漲的溪流,閃射著太陽的光芒。那是誰的臉頰,泛起了雲霞?又是誰的心海,突然泛起了波瀾。我看見,夜雨黃昏的時候,有白衣策馬的少年郎,穿過了弄堂,斜過了小巷,在謝家的碼頭,登上了遠帆。
華堂張燕。向尊前妙選,舞裙歌扇。彼美個人,的的風流心眼。
恨尋芳來晚。
曲街燈火香塵散。猶約晨妝,一覘春風面。惆悵善和坊裡,平橋南畔。
小青樓、簾不卷。
——宋·賀鑄《河傳》
花滿蹊。溪面菡萏初放晴,林端遠岫水青青。那是誰家的公子,白衣長劍,縱馬江南。
醉依樓。蒹葭風外煙籠柳,數疊遠山眉黛秀。絳唇珠袖,誰又在紅箋淚染,高樓望斷?
青梅如豆,人還未瘦。彷彿還是最初時候。洛浦江畔,那花瓣細細地落著,我托著裙裾,幽幽地走著。張望,踟躇,流轉。溪畔,渡口。停駐的是思念,帶走的是期盼。纏枝的牡丹,斑駁的門環,閣樓下爬滿綠苔的啞言。彷彿馬蹄還未走遠。白的衣袂,長的龍泉,在鞦韆架後,在魏王堤邊,在嵩岳山下,在打水人家的桃花樹下,時隱時現。遠山黯然,獨自回還,一抹嫣然的紅,一種貫徹心扉的痛。
送人歸後酒醒時,睡不穩、衾翻翠縷。
應將別淚灑西風,盡化作、斷腸夜雨。
卸帆浦漵。一種恓惶兩處。尋思卻是我無情,便不解、寄將夢去。
——宋·楊無咎《鋸解令》
誰的嗚咽,穿透庭院深深,梧桐兼細雨,到黃昏,又一次餞別了桃紅梨白。菡萏欲語還羞,梨花回還,又走遠。浣花箋,紅燭搖出了白馬詩篇,冉冉檀香透過窗。盈盈眉眼,一身的飄逸,隨風飄散。落紅翻捲,心事卻涉不過洛浦江畔。佛卷裡說,雙手合十,眺望東南,就可以滋生溫暖。可是,望極了南浦,佇斷了危欄,我不知道今夜的花事與心事,究竟是哪個更多,哪一個更殘?
今夜的月色清淺,窗前的瑤琴與玉指翩然。誰將心事,付於管弦?誰又燃放高燭,照看紅妝?菱花鏡裡,涓涓秋水描出了遠山,蜿蜒成經年的詩篇。那飛揚在我宋詞裡的霓裳,將憂傷,輕易地灑落在江南的古渡口,青石橋,酒旗風裡。春山望極,千帆過盡,人在何處?
誰在楓橋夜泊,獨聽寒山寺的一夜無眠?誰又在烏衣巷蹀躞,斜看了簷前的飛燕穿梁繞柱?秦淮的槳聲依舊,我在閣樓,等待你的白衣翩然,錦衣凱旋;等待你的清風滿袖,一醉酡然。
宮腰束素。只怕能輕舉。好築避風台護取。莫遣驚鴻飛去。
一團香玉溫柔。笑顰俱有風流。貪與蕭郎眉語,不知舞錯伊州。
——宋·劉克莊《清平樂》
宮腰束素,霓裳輕舞,誰在婉轉歌喉?一曲清商,飛渡水榭蘭窗,曲水流觴。誰又在用素手織就羅帕,鵝黃、粉瑞、素白?一如此夜月色,高掛霄漢,染盡清涼。一針一線,織進思念,融入期盼。一抹緋紅,彷彿相思,經由眉間,漫過鬢髻,在額間蜿蜒成往日模樣。荷葉羅裙一色裁,是我們採蓮南塘嗎,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只有田田的蓮葉,一灘驚起的鷗鷺……
向晚,燈火闌珊。誰在吳語香軟,誰又在高吟酡顏?英雄美人,瓊漿杜康。斜簪的杏花,垂下雲鬟,帶著洛浦斑駁的經年;醉擲的長劍,碧玉紅纓,搖擺少年不羈的青春。那玉珮戴著玉傾城的烙印,是我們一起從姚掌櫃那裡求來的上品。把盞,相顧無言。心緒,百回千轉。
有一種思念,在身體裡流轉,鉛華不染。
杯行若怕十分深,人道對花不堪飲。不堪飲,怕只怕明朝,仗劍俠路,一身魏晉裳,一夜間把江山踏瘦。揚州的兩分明月目睹了你的風雅與孤絕,在你碧血瘦骨,清風一樣遊冶的地方高懸,化做你今生的容顏,折磨我夜夜的不眠。那個時候,玉環正梨花帶雨;那個時候,西子正浣紗若耶。那些掛在豆蔻梢頭的心事,未被提及,便已飛過重門,掩盡黃昏。
是暮春遠行的落寞與頹然,還是秋雨紗窗的溫馨與悠然?那些沉澱了幾個世紀,卻越來越釅的思念,此刻,就這麼滿,這麼滿地灌滿了我少女的心田。「妙句春雲多態,丰姿秋水為神。慕潘應有捧心顰。誰在相看楚潤?」世間多少風流倜儻的少年,回回還還,風中的落花一般,蹀躞過我的窗前。
折身,掩門。輕撫瑤琴,皓腕玉指,依然是當時的纖手香凝。綠色的羅裙,緋紅的桃萼,蜿蜒不盡的閣樓。簷下清風,燭影搖紅,可是當日的鞦韆架下,衣袂飄飄,白衣勝雪?淚眼問花,花卻無語,唯有一地落紅無數。
誰為天下士,飲酒明月樓。看著你一柄長劍,行遍江南。金陵,蘇杭,維揚、瓜洲,一路捷報頻傳。忍不住把小楷在筆端把你描摹。衣帶當風,筆走鬼神,宛如驚鴻一瞥。郎啊郎,你像天邊碧血的雲樹,從未塵染俗世的泥土。你行經的每一個地方,一片片的山歌悠揚。
回望燈如花,未語人先羞。彷彿人還未曾遠走。檀板清歌,一曲歌罷櫻顆破。羞看他把酒問盞,風流不羈;醉看著他挑燈看劍,壯志衝霄漢;美景良辰,任它玉漏催更,月掛簾鉤,一地落花頹然。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閒愁都幾許?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宋·賀鑄《青玉案》
江南的梅子已黃,滿城的柳絮飛揚。一枚落花在我的掌心裡流連,盤旋,細細的脈絡閃過粉紅的雲煙。是溫暖,是眷念?還是你帶給我春來的期盼?像雪夜寒窗,圍爐夜話的目光,直指我的心房。喚一聲蕭郎,我魂牽夢繞的郎。從洛陽古城到江南水鄉,一路的柳暗花明,一路的俠骨柔情。與你一路走來的,是少年的魂?還是英雄的血?玉珮長劍,像蘭舫清越的山歌,像天外美麗的雲霞,綴滿我夜夜的不眠。
他們說,有一種忘情水,一飲便能相忘於江湖。兒女情長,也會風輕雲淡。十八里長亭從此不再牽掛,西廂月下也不再有月移影動,紅酥手與黃籐酒便能湮沒在沈園的西風後,孔雀東南飛也將成為童話。那就不妨給我一杯忘情水吧,就著今夜的楊柳岸,就著春來的衣帶瘦,就著高樓望斷的曉風與殘月,讓我痛快地飲下吧!
究竟是什麼讓我如此的憂傷?究竟是什麼讓我長久的難忘?我像你塞外放牧的牛羊,飲盡了你的柔情,只期待著你的牧歌,在我耳畔輕快飛揚。此刻,我的胸中已結滿了春天的華章,染盡了江南的雲霞,宋詞與小令,唐韻與金聲,已在我的指端撞擊出空曠的回聲。清泠,孤絕,一如晴空排雲直上的雲雀,遙直蒼穹!
蕭郎啊蕭郎,我的郎,請將我的繞指柔情,纏繞在你行走江湖的劍柄上。請將我今夜的期盼與思念,簪在你白衣飛揚的胸前。讓雙眸纏繞的發,讓江上搖曳的帆,記下我們這一世,滾燙的思念,和亙古不變的愛戀。
無論青絲怎樣變成了白髮,無論滄海怎麼變成了桑田,都有我夜夜點燃的思念。琴聲裡,那抹嫣紅像是掌起的燈盞。它用宋詞沁湮,用唐韻點燃,它洗去了塵世粉黛的鉛華,照著我夜夜的思念,也照著你的白馬凱旋!
彈到江南花事了
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
這是江南的小鎮,三月的烏鎮。風吹柳絮飄滿院,搖漾了一春的花事如流線。
誰立小庭深院,身段曼妙地搖曳著青衣,蓮步緩緩。誰的娥眉細長,彷彿遠山,染盡了春來的一點黛顏。簷下的風無言,綠綺橫挑著五弦。那聲音忽近忽遠,似歎還怨。軒外只有燕,在穿堂越戶,那聲音溜得翠軟。
河畔,三三兩兩的歸帆,借幫岸,綰繫了水鄉,臨窗的粉黛三千。酒家那桿斜插的旗旛,在風裡不停地翻捲。彷彿那些書劍江湖的往事,還未曾走遠。有人在連呼酒,白衣輕颺地跨上了蘭舟。有人在雕鞍夜遊,青衫醉倒在花街的危樓;十里外的笙簫,響徹了江南。柳外的柳,樓外的樓,通安客棧外那盞火紅的燈籠,記取了當日的勝景和歡宴。它和白蓮寺的櫓聲,總是在月上柳梢頭的時候,偷偷演繹著那一夜的旖旎和風流。
春日游,杏花插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五代·韋莊《思帝鄉》
桃花開滿三月的渡口,小橋流水還躺在舊日的門前。那個穿過觀前巷,斜過應家橋,走過桃花掩映的少年,他飛揚的白衣,還在我的眼前翻捲。他騎著青驄馬,走遍了烏鎮的魚市、酒肆和小橋流水的人家。
雙橋上映出了他瘦長的影子,修長的劍眉,風流儒雅。他倚在橋上看風景,那臨風的一聲簫,讓人的思緒,一下子越過了水榭和閣樓,穿過了幽巷和弄塘,在渡口外的桅間,在白蓮寺的塔前,在江南的三月,化作了一朵早霞,一聲雲雀。那個時候,我正在橋一側的姚氏茶樓,給客人彈奏當年相如那一曲動人的《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