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之花 第47章 迷失浮世
    假如你是一個女孩

    最後你只是努力想要變得乾淨

    雖然深知他們更喜歡你骯髒的樣子

    嘴角帶著微笑

    ——安妮?迪芙蘭蔻

    那年夏天,由於一些實際原因,我最終搬進了婕蒂之前和男朋友合租的那套在新宿的公寓。

    「你知道你說夢話嗎?」一天早晨婕蒂問我道,她從一摞要翻譯的材料後面抬頭看著我。

    「我聽說過自己說夢話,」我剛剛睡醒,說道,「這次我說的是英語還是日語?」

    「都有一點,」她說道,「不過,大多數都很難分辨,有些莫名其妙。」

    「哦,對不起,」我含糊地說道,仍然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次我說夢話的話,你可以叫醒我。你知道我說了什麼嗎?」我問道。

    「你說了『喂』,好像是在打電話,還有『歡迎光臨』,還有『丸井先生』。」

    「丸井?」我非常厭煩地回應道,「靠!」

    「我也是這麼想的。」婕蒂平淡地回答道。

    我竟然夢到了我的顧客,這讓我很煩惱,其實想想我夢到丸井先生也很正常,因為自從我開始做陪酒女郎,和丸井秀夫待在一起的時間多得讓人覺得荒唐。

    我想要讓瑪麗媽媽高興而採用的控制男人的計劃也是有副作用的,那就是我的空餘時間不再和顧客在一起,而是逐漸冷落他們,讓他們不得不經常光顧天堂酒吧才能和我見面。這種策略施行的效果相當不錯,尤其是每天晚上,我總是等著顧客們都喝得醉醺醺的時候,才會邀請他們在我工作的地方和我進行一次極度奢侈的約會。然而同時,我也開始完全不關注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私人時間了。

    週末的時候,我和秀夫乘坐高速列車去日本的一些歷史名城觀光旅行,如日光、鐮倉等。我們也參加了那年在愛知的名古屋舉行的世界博覽會,其實當時的初衷只是從協助各國舉行文化展覽的各大賓館搜集啤酒的樣本。在亞洲展區,我們有幸喝到了很多國家的啤酒,其中包括中國、柬埔寨、越南、老撾、菲律賓、韓國、印度尼西亞和蒙古。在歐洲展區,大約是比利時和德國之間的一個地方,我們開始分不清喝的是什麼了。

    預料之中的,婕蒂對我和「約會超人」經常在一起這件事並不感冒,雖然我和秀夫只有柏拉圖式的關係,但這仍是我和婕蒂之間令人憎惡的話題。

    「有時候,」婕蒂會對我說,「你得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拒絕那些免費的約會,麗亞。」

    現在回想起來,她說得對。

    日本人有個習慣,如果杯子裡的酒少於一半,那麼應該把酒杯再次加滿。通過這樣的方式,很難注意到一個人到底喝了多少酒,這也就能部分解釋為什麼日本生意人在有陪酒女郎的聚會上或者其他類似的晚會上,總是會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一個人不想再多喝了,那麼就要保證一滿杯酒放在他前面的桌子上,這樣就不會有人給他加酒了,因此每天晚上光是通過這種方式逃避喝酒就會浪費很多啤酒。

    另一方面,我從來沒有讓我面前的杯子裝滿酒過。

    婕蒂很擔心我是不是把做陪酒女郎的事業太當回事了。「你應該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工作,」她在很多不同的場合都對我這樣說,「這種工作是讓那些別無選擇的人做的。可是,你,麗亞,你還有很多選擇。記住我說的話!」

    我知道婕蒂說得對,每天早晨我帶著宿醉的頭痛醒來,就想辭去這份工作,另找一份對身體傷害沒那麼大的工作。我不想做陪酒女郎,我想戒酒,但是我做不到。

    我一點兒都不在乎錢多錢少。事實上,我沉迷於人們關注的目光而無法自拔。每週七天就有五天出去赴那些虛假的約會,並不是為了那頓近乎奢侈的免費晚餐;相反,這種約會填補了我心中缺失的那份感情。和奈傑爾之間那段關係的破裂完全顛覆了我要找一個「真正男朋友」的想法,或許我已經陷入日本酒吧的「約會」文化中,因為我害怕開始另一段讓我刻骨銘心的關係。

    從我的親身經歷可以看出:顧客在女士身上花費的錢越多,他們之間涉及的「真正感情」的成分就越少。因此在約會文化中,通常大家都不會受到傷害。在這點上,浮世,對於我們這些害怕愛情的人,就是一塊完美的綠洲。就此而論,我的目的和我的顧客的想法沒有什麼不同,並且我也逐漸對他們的關注上癮,就像他們也在我們的關注中樂得逍遙一樣。

    我和我的顧客不停地「分手」又和好,卻幾乎不會有什麼情感波動。如果我對某個顧客感到厭煩,只需要不再接他的電話就可以了(畢竟,有的是上班族來酒吧消遣),當然,顧客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對待我的邀請,如果他想要追求平衡的話。

    或許就是那時我不再讓自己在感情上付出,就是那時我學會了巧妙地用假象去欺騙顧客,就像他們不是人一樣。而一旦可以控制感情,利潤就飛昇了。

    我承認我是在玩火。瑪麗媽媽說過,我是天堂酒吧有史以來最優秀的陪酒女郎,安吉拉也經常在各種聚會上把我的座位安排在最重要的客人身邊。「因為你是最棒的!」她會這麼對我說。我是最棒的。我在她們的讚揚中迷失了自己。

    有些晚上,我把自己灌到忘卻的邊緣,什麼都不擔心,我甚至把這種感覺誤認為是自由。我扮演著一個小女孩的角色,可那不是我。在日本生活和工作了這麼長時間,尤其是在娛樂行業,很容易讓人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東京市最成功的陪酒女郎花費了大量時間來演戲以至於完全陷入角色不能自拔,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中很多人在日本待的時間比預想的要長。

    「我幾乎無法分清夢境和現實,」那天早晨我向婕蒂坦言道,「每天晚上我們從天堂酒吧出來回家,醉得毫無知覺,一離開酒吧我的夢境就開始了。夢中的夜晚仍會繼續,聚會永遠不會結束。」

    「有時候我會夢到,一天辛苦工作後自己仍然在工作,」婕蒂說道,「我真的討厭這樣的夢境。」

    「有的時候,」我繼續說道,「我午夜醒來,覺得自己還在天堂上班。在黑暗中,我的衣服坐在梳妝台前看上去就像瑪麗媽媽,桌上的一堆化妝品就是顧客的臉。謝裡是電冰箱,阿妮卡是床柱。」

    「早上醒來,」我繼續說道,「我幾乎不能分辨什麼是夢境,什麼是記憶。」

    「那就是你的浮世!」婕蒂回答道,語氣中摻雜著一絲絲憤世嫉俗。

    婕蒂又一次得出很不錯的結論。當你不能分辨夢境和記憶時,你要知道你生活在浮世裡。然而,當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已經不存在了,你要知道你已經迷失在浮世裡。

    我就好像每天晚上都要抽的香煙冒出的煙霧,漫無目的,遊蕩在東京大街上。然而,在我的體內,同樣的煙霧正在染黑我的肺部。

    在一個值得紀念的晚上,我坐在一家酒吧/咖啡館裡,這裡位於天堂酒吧南邊只有一個街區遠的地方。白天早些時候,秀夫明確地對我說,他那天晚上不想和我一起去天堂酒吧了,不過之前想和我一起喝幾杯。因此,就像往常一樣,我的策略是等著秀夫的臉因為慾望和酒精變得通紅,然後厚顏求他重新考慮他的決定,和我一起去天堂酒吧,在那裡,如果我們一起出現,他還需要支付約會的費用。

    我在銀座做陪酒女郎期間,這種策略實施有效的次數多得驚人,這也悲哀地反映了男人們那可憐的智商。

    我想了很多,然後拿出我的筆記本,想緩和一下無聊憋悶的氣氛,開始寫著:

    「我似乎沉溺其中,我也意識到了。無論是秀夫、望月、教授,還是其他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男人,都讓我真的很上癮。他們認為他們只是來酒吧看我一次。可是不是這樣的,不是的,不是的親愛的。如果你們來酒吧,尤其是來酒吧看我,我會求你們以後再來;當你那麼做了,我就會喝光你銀行賬戶裡所有的儲蓄。然後,我會要求和你約會,你一定會接受的,因為你們禁不住我的祈求。然而,這還不夠,相反,我會一直要求和你約會,你也會繼續接受,因為我會向你暗示,隨後我們會在街角進行隱秘的約會。不過,這純粹是謊言,在這個圈子裡,根本沒有街角。我別無選擇只能撒謊,因為我對自己的責任上癮,尤其是,對啤酒還有媽媽桑的。」

    我看向窗外,注意到一個年輕女人穿過街道,路過咖啡店。她穿著全套和服,可能是藝伎吧,正在打著電話。藝伎打電話,這就是日本的現代作風。我目光又回到日記本上,重新讀了一遍已經寫好的,繼續思考。

    我又寫道:

    上癮是人類遭受過的最可怕的夢魘。然而,這夢魘比任何夢境都要真實,因為沒有人能從中醒來,它每天都伴隨著你。也許某天,你能有很大的突破,你會盡可能真誠地說,你討厭那種上癮的感覺,你不想再見到它了。可是第二天,它就回來了,它問你願不願意加入它的十字軍奔向地獄,你一定想去,你不得不去,你會帶著你的一切,甚至更多。

    剛寫到這裡,秀夫先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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