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之花 第37章 完美的緊張
    想像著我;如果你不這樣,我就不復存在了……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洛麗塔》

    在皇宮酒吧,每天晚上我都會去德斯蒂妮媽媽辦公室接受每夜的命令,而我在天堂酒吧的培訓並不像皇宮酒吧每夜的命令那樣公開並且帶有就事論事的冷淡的調調。德斯蒂妮和「竹竿」那不容別人置疑的命令讓我一直都很灰心沮喪,而安吉拉和瑪麗媽媽教我去領會安靜中的潛藏力量。

    瑪麗媽媽經常忙於管理事務,所以我接受的培訓和建議大多數來自小媽媽安吉拉。高高的顴骨,大大的棕色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這些綜合在一起就是一個典型的亞洲美女,或者說安吉拉簡直就是一位藝術家。當時學的很多有用的技巧讓我最終得以在這個行業做得風生水起,而這些知識都是安吉拉教給我的。

    剛開始,安吉拉告訴我:在酒吧外指定的街角等候顧客時,雖然我不允許隨便走動,也不能和顧客攀談,不過也有其他辦法能夠引起那些路過的男人的注意。例如,我可以和他們眼神交流。日本傳統文化通常都應該避免眼神交流,因此,雖然只是匆匆看對方一眼,這樣不常見的眼神還是成效顯著的。

    「那個男人經過的時候,仔細觀察一下我是怎麼做的。」有天晚上,我和安吉拉一起在酒吧外面等候客人時,她對我說道。隨後安吉拉優雅地擺正上身,一動不動,只用眼角餘光遠遠地吸引著那個男人的注意。直到他經過我們身邊,快要走出眼角餘光斜視的範圍時,安吉拉才抬眼接住了他的目光,不過也只是匆匆一眼。那個男人察覺後馬上轉過頭來,只看到了安吉拉麵向前方的標準姿勢。

    那個男人看上去目瞪口呆,直直地盯著安吉拉,怎麼也移不開視線。看到這一幕,我對媽媽桑心中充滿了敬意。在他們倆的目光馬上就不可能再交會的時候,安吉拉朝那個陌生男人狡猾地眨了眨眼睛,那個男人的臉當時立馬就紅透了。

    「這也太神奇了!」我高興地為她歡呼道。

    「沒有那麼神奇,」小媽媽桑抱怨著說道,「他並沒有轉身進酒吧,對吧?下次我們一起試試吧。」

    「好的。」我答應著,然後我們就等著下一個「獵物」。

    就這樣,安吉拉教會我怎麼用眼神交談。過去,我認為擺什麼樣的姿勢簡直微不足道,可是她教我去感受一些微妙的姿勢中蘊涵的內在力量。安吉拉也常常用眼神和我交流,這麼做在天堂酒吧是必不可少的,因為這間酒吧並不大,陪酒女郎之間的大部分交流都是背著顧客私下進行的。

    舉個例子,假如我的顧客正從胸前口袋裡拿出一根煙,可是我沒留意到,那麼安吉拉就可以從對面吸引我的注意,用眼神指指桌上的打火機。對於我來說,小媽媽桑的培訓方法比德斯蒂妮每晚的例行訓話讓人舒服得多。

    不過,遇上小媽媽桑自己的客人,她只是用眼神交流就足夠了:她只要朝對方看上一眼,就幾乎能讓大多數男人眩暈。然而大多數時間,她的凝視都很微妙,帶著安靜的催眠的力量。

    小媽媽桑招待客人時,很清楚什麼時候應該安靜什麼時候應該說話。她好像天生就具備這方面的天賦,知道每個顧客想聽她唱哪種類型的歌曲,想看她跳哪種形式的舞蹈。當然,她也很清楚什麼時候應該笑,什麼時候應該表現出什麼類型的笑容。她把這些技巧都傳授給一些年輕的女孩,既通過講述,還配有實際例子。

    安吉拉好像是一個既精通透視術,又能施行催眠術的女人。首先,她擁有著不可思議的能力,能夠輕易解讀顧客的心情。其次,她能在不同的男人面前展現出不同的魅力,還能夠符合顧客夢寐以求的女性形象,哪怕是他們心目中的「完美女人」也難不倒安吉拉。

    她能扮演一個害羞安靜的伴侶,也能變成外向友善的卡拉OK歌手,或者是敢作敢為的強硬女子。

    這樣的能力是陪酒女這一行業的看家本領。這可比簡單的外貌美或者性格恭順重要得多,因為在一些不是很昂貴的定價酒吧也能找到漂亮又恭順的女人,這就是能保持顧客盈門還心甘情願付賬的妙處所在,這也讓安吉拉成為了這一行業裡的「專業人員」。

    大多時候,安吉拉還通過例子告訴我:陪酒女行業很像是一種平衡行為。這是一個遊戲,在沒有實際上的身體接觸的前提下,盡可能地與顧客保持親密。我觀察著也學著安吉拉,她慢慢地靠近她的顧客,當注意到那個男人逐漸興奮起來,就逐漸後退。做陪酒女郎就像戰爭一樣,是一場既有前進又有後撤的遊戲,想贏這場遊戲需要的是策略。

    「這有點像倒酒,要倒得不多不少,不缺不灑,以致完美。」她告訴我。做著這份工作,我儼然成了一位倒酒的專家:從精準的角度以合適的速度把飲料倒進顧客的杯子裡,我能保證泡沫逐漸起來,漫到杯沿卻不會溢出去。在日本,顧客都很注重食物和飲料的美感,因此,一杯啤酒如果倒得很完美,在顧客眼裡就是致命的吸引力,就是一時的奇觀。

    安吉拉還教我:假裝恭順的同時維持對現場的控制是一項需要實踐、天分和磨練的藝術。她還強調:我應該充分認識到微妙的暗示,性愛象徵,以及「可能」這個詞的力量。

    「如果顧客問我的價格,我該怎麼回答呢?」那天晚上,我們正在更衣室換衣服準備回家,我問她道。

    「你的意思是,和你睡覺要花多少錢?」因為英語並不是她的母語,安吉拉不得不確認我說的意思。

    「對,」我說道,「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客人昨天晚上問我的。當時,我真的難以相信,」我繼續說道,「他太粗魯無禮了!」

    「那你怎麼說的?」她問道。

    「我告訴他不用費心再問了,因為他肯定付不起的。」我回答道。

    「很聰明,」她咧嘴笑了,說道,「不過,如果再有顧客問你類似的問題,你就回答『免費』。」

    「免費嗎?」我非常不解,問道。

    「對啊,」她說道,「你就說『免費,不過你得先追求我。如果我愛上你了,理所當然是免費的啊』。」

    「真聰明啊!」我回答道,尤其是回答中的「追求」在這種情境下,就意味著必須是常客,那就需要近乎百萬日元的投資啊。

    「安吉拉?」可能我接下來的問題有些越界了,可我還是問道:「你曾經愛上過你的顧客嗎?」

    「你覺得呢?」她把目光轉向別處。用問題來迴避不想回答的問題也是她的專長。

    「你把我當做你的顧客了!」我狠狠地說道。

    「或許是吧。」她說道,笑得很不自然。

    「那麼,走吧!」已經夜深了,我們又一直在喝酒,所以我對她的好奇表現得超出了我應該問的範圍。

    「你知道,埃莉,」她轉移了話題,接著說道,「不要把自己的事情過多地透露給你的顧客,這點非常重要。」

    「好的,媽媽。」我放棄了原來的好奇,問道:「可是為什麼呢?」

    「如果你身上沒有任何神秘感,」安吉拉接著說道,「那麼,我們就沒有理由讓他們經常來了。」相對於皇宮酒吧,我更喜歡在天堂酒吧工作。之所以這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管我對這裡的任何規矩有疑義,我幾乎都能得到一個答覆。這種管理方法和德斯蒂妮媽媽完全不同,她只會對我們說:如果你聽不慣我說的話,你就可以走人了。相反,和安吉拉在一起工作讓我對做陪酒女郎這份工作有了全新角度的認識。這比僅僅是安靜地坐著守著規矩強得多。

    安吉拉建議我在顧客面前保持一份神秘感,這個建議說到了點子上。事實上,做陪酒女郎的過程是一個持續不斷的解謎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為了自己的利益,每個人都在不停地追逐著各自的目標。顧客是永遠的獵人,陪酒女郎是永遠的獵物。如果這個過程完美地進行下去,那麼他們就會永遠無休止地互相追逐。

    事實上,也正是這個過程和狩獵的相似性,讓來這裡的顧客恢復了他們的男子漢氣概,讓他們感覺自己真的是「一個男人」。

    讓女人一點一點袒露自己的過程才是有意義的,而不是最終結果,因為那可能涉及性關係。真實的性關係不是大家的興趣所在,它敏銳的現實感必然會刺破這份幻想。一旦女人完全袒露出來了,被發現了或者被抓住了,那就意味著遊戲結束。

    畢竟,一個人不可能走進鏡子裡,除非打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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