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易好像有點不耐煩：「我剛才說了嘛，這盤遊戲就是一個『賭』字，如果有行家，一買一個准，其中還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他好像想起華祖國的身份，用比較緩和的口氣講：「行家看走眼的多的是，不但把差的看成好的，也有把極品看成垃圾的。你剛才的問題是最壞的一種，內行把這種石頭叫做『葉子』，就是說正面看起來碧綠生翠，只有葉子那麼薄的一層，反面就是白白的一片了。不過這種情況也非常少，幾千塊石頭中也不見得有一樁，我們的運氣不會那麼差吧。」
「我也有最後一個問題，那軍閥為什麼要把石頭拿出來賣？」我問道。
「這種問題永遠沒有答案，賣主可以隨便搪塞你一個理由，但誰知道是真是假？特別是這種軍閥，誰敢向他去追根刨底？也許他要給第七房姨太太買幢房子，也許他想為他貼身警衛排換最新式的裝備，也許他只是要還賭債。我們不可能以他的答案來做買或不買的決定，說實在的，第一要親眼看到貨色，第二要懂行，第三要憑運氣，運氣是最重要的。去追究貨主為什麼賣出來之類的問題沒意思，市場上總是有好好壞壞的石頭在流通的。」
華祖國告辭道：「我們今天只是瞭解下信息，具體要不要下手我得和天農商量了再說。你提供的知識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這是一件風險很大的買賣。你如果想起任何補充的，請立即告訴我們。」
童易送我們出門時，我看到娃娃坐在吧檯上和小萍在抽煙聊天，她看到我很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我只是朝那方向點個頭，就和華祖國出門來到街上。
我們坐了計程車來到我住的賓館，進了房間我泡上茶，華祖國問我：「天農你看怎麼樣？」
我躊躇著說道：「這事情的風險太大，你和我，對翡翠根本就是門外漢，可以說是一竅不通。連行家都會看走眼的事，我們冒冒然闖進去，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華祖國道：「這一層我早就考慮過了，我們是不懂，但是我們可以請教這行業裡的專家，童易告訴有這麼一塊石頭之後，我通過關係認識了江城珠寶研究所的副所長，他是鑒定珍珠和翡翠的專家。必要時把他帶上，有了他把關，不會看走眼到哪裡去。」
「但是翡翠的成品和胚料還是有區別的。」
「你沒聽那姓童的說嗎，專家鑒定也只佔百分之五十，還有百分之五十要看我們運氣。」
「童易是什麼時候找上你的？」
「那次吃過飯之後，我偶爾會去他酒吧坐坐，聽他聊一些賭石的掌故。在一個多月前，他提起在緬甸市場上有這麼一塊石頭，問我有沒有興趣。我一個人吃不下來，想起當初還是你介紹我認識他的，就給你打了電話，有福還是同享嘛！」
我心裡想：祖國你說得比唱還好聽，如果你的資金足夠的話呢？還不是一個人悶聲發大財了，會想到我？
華祖國又接著說：「我和你通了電話之後，找人瞭解了一下他的背景，這傢伙出去的時候一文不名，在泰國呆了兩年多回來後，買了房子，開了酒吧，我們管不到你在國外是怎麼弄錢的，但你回來後的一舉一動都掌握在我們的手中。他的酒吧烏煙瘴氣，不但給外國人拉皮條，唆使年輕女孩賣淫，大搞淫穢活動。華安寺派出所還懷疑他捲入非法藥物買賣，要端掉他可以說是一分鐘的事，都給我攔下了。」
我看著華祖國：「你是什麼意思？」
華祖國深思熟慮地說：「我們跑到緬甸邊境兩眼一抹黑，不得不借助他當我們的嚮導。但這種人走慣黑道，我們不能不防他一手。我已經或明或暗地跟他點過了，事情順利的話，他在江城的麻煩我都幫他擺平，否則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他有沒有接你的暗示？」
「他是什麼人，會聽不出我話裡的警告？他表示說泰國這種地方雖然繁華，但風月之事不能當飯吃。他年紀也不小了，想找個安定的地方過太平日子。江城總是從小熟悉的地方，他的家就安在這裡了，今後還有很多事情要仰仗朋友們。他還說上次看我對翡翠石頭有興趣，就一直留意著，他會竭盡所能地提供我們最確實的信息，但翡翠這個事實在說不準，希望我們三思而行。」
「他在其中有沒有好處？」
「這點他倒是跟我明說了，如果生意做成的話賣方會付他百分之一的佣金，不過他說他不急著等這筆錢用，他更在意那塊石頭像傳說中的那麼好，如果我們在這筆生意有所收穫的話，他更高興，也不枉大家朋友一場。」
「好一個誠懇的酒吧老闆、皮條客！你真的動了心思了？」
華祖國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踱了一圈，又坐回沙發上，點上煙，湊過身來和我推心至腹道：「天農，我們從大學時同宿舍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大家都是奔四十歲去的人了。我們這代人吃過苦、打過滾、玩過女人，到了這時候很多事情也應該看透了。老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再正確不過了，哪級官員不是竭盡手段為自己或家人撈錢撈好處？你要撈的話也要撈得漂亮點，但一個個窮凶極惡的，面子都不顧……」
華祖國停住，抬頭把煙霧向空中吐去。我心中琢磨他近來在宦途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否則哪來的這通牢騷？前陣子還信心滿滿的要當這當那的呢。
「我是不屑與這批人為伍的，我必須要做好兩手準備，合則留，不合則去。我不想哪一天從政治圈裡退出來時，發現自己還得跟普通下崗工人去搶飯碗，所以我一直在留意機會，為下一步人生轉折留意機會。講穿了也就是一個錢字，我們宣傳部是個清水衙門，只跟筆墨報紙打交道，再說兔子也不吃窩邊草。現在有這麼個機會，眼睜睜地放過太可惜了。」
「你拿定主意了？」
華祖國沉默了一陣，然後開口道：「我有個伯父，很年輕的時候就去了南洋，多年來一直跟家裡失去聯繫。前一陣子回來探親，已經是大發了。一次飯後聊天，他說一個男人走向成功必須具備三個條件：第一，強壯的身體；第二，清醒的頭腦；第三，他生活中必須出現某些機會而且能掌握住。這些天來，我耳邊一直響著他這句話，是啊，機會改變人的命運，而且不止是一代人的命運。我們上了大學是人生第一個機會，否則我還在家裡的農場裡幹農活。現在是第二個機會，我們抓住的話後半輩子人生就進入自由境界，如果放過去，我可能一輩子是個小公務員。你呢，你可能就是個跑單幫的，像老鼠般地忙忙碌碌過你的餘生。」
華祖國這句話觸動了我，他講得沒錯，人一輩子沒幾次機會，而且這種機會出現時一定伴隨著某種風險，有些人在風險前縮手，有些人在風險前伸手，抓住了就是抓住了，沒抓住可能是你的命該如此。但是不搏一下講不過去，誰知道今後會有第二次機會？
「好吧，我不遠萬里趕回來就是認真對待這個機會的，不過我們在戰略上藐視它，戰術上非得重視它不可。你我踏進一個新的領域，必須步步小心，到底是三百萬哪！」
華祖國揮了揮手：「你放心，殺頭的勾當有人做，賠本的買賣沒人做。我們步步為營，不見兔子不撒鷹，勝敗也就是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