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動 風吹草動  二十一 (2)
    我們坐在路邊一家小飯店裡,店堂雖小但乾淨整潔。李黎說老闆娘是日本回來的留學生,做的烤鰻魚飯在江城算是一流。我們叫了鰻魚飯和壽司,李黎又為我叫了一小瓶清酒。我談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李黎一聲不響地聽著,我問道:「你的看法如何?」

    李黎在我的杯子裡抿了一口清酒道:「錢的數目很大,你當然要加倍小心,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不過你信得過華祖國嗎?」

    我挑了一塊鰻魚放在她的碗裡:「雖然我和他同學四年,我也知道不能用以前的眼光來評價他,這幾年人變得很快。但是這次他和我是合作關係,他也投入相同的資金,休戚與共,我只能相信他。」

    李黎欲言還止。

    我說:「你這幾年跟他的接觸比我多,如果你覺得有什麼需要讓我知道的,不妨現在告訴我,我也有個心理準備。」

    李黎又把那塊鰻魚夾回我的碗裡:「華處部長貪財是系統裡出名的,大家都知道他能力強,交際手腕活絡,人脈也廣。就是在錢財上看不開,該拿的拿了,不該拿的也要拿。上次跟皮特的那單生意,就是為了他的份子,差點砸了。有人說:如果沒有這個毛病,他在當官的階梯上還可以爬得更快些。」

    我說:「每個人都有軟肋,華祖國大概是出身的關係吧,農村來的孩子沒見過花花世界,容易把錢看得太重。但話說回來,這個世界就是用利益和錢財織成的,任何事情到最後總歸結到一個「錢」字上去。我們都是紅塵中人,都在追逐舒適的生活,安定的前途,有保障的將來,這些都離不開錢。華祖國跟我們只能算是五十步與百步之比吧。」

    「你這個『我們』不要把我包括進去。生活中還是有些事情是不能用錢來計算的。」

    我笑問道:「比如說?」

    李黎舉起手來作勢要打我:「你這個人壞透了,明知故問。你知道人家對你的感情……」

    我笑著躲到一邊:「我沒說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招手叫老闆娘過來。

    李黎愕然道:「飯還沒有吃完,你叫她做什麼?」

    我憋住笑:「我要問問她,我們倆相親相愛得要命,能不能為此免去我們的飯錢?」

    李黎的拳頭在我肩上重重地捶下:「要死了,你捉弄人,不睬你了。」

    我一面呼痛一面笑道:「看看,一說到錢,馬上兵戎相見,感情也不知到哪兒去了。」

    老闆娘遠遠地看著我們笑鬧,笑著沒走過來。

    李黎把頭扭在一邊,我攬住她的肩膀:「開個玩笑,別生氣。我當然知道你對我們的感情是不能用錢財來衡量的。正因為如此,我需要賺取更多的錢財,以保證我所愛的人有一份舒適的生活。你到了美國之後不用像我當初那樣做苦工,在暑假時能一塊兒去墨西哥遊玩,而且在你將來出嫁時替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李黎「撲哧」一笑:「你又不是我爸爸,要你準備嫁妝。」隨即神情又頹喪起來:「你真的捨得我嫁人?」

    我在她的鬢邊親了一下:「這是沒辦法的事,女孩子到了時候總要嫁人,我倒希望可以多娶幾個老婆。聽說有的地方,容許娶好幾個……」

    李黎斜了我一眼:「想的倒好,還想娶好幾個老婆。我告訴你,我這個人獨佔心很重,我才受不了跟別人分享丈夫。」

    我嘻皮笑臉道:「對付你一個我就精疲力盡了,哪敢放好幾頭母老虎在家裡。」我在桌子下抓住她的手:「你上次說你對這事沒經驗,今天下午你怎麼要得那麼歡?」

    李黎的臉一下子飛紅,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把頭埋在臂彎裡,竟抽抽泣泣哭了起來。

    我一看不好,連忙攬住她安慰道:「只是開個玩笑,怎麼哭了起來?是我不好,說話沒輕沒重。得罪了李黎小姐,你回酒店掌我的嘴吧,要不,你在這兒掌也行。」

    李黎把手從我的手裡抽出來,用紙巾擦了擦眼睛。拿過我放在桌上的煙盒,取出一支煙點上,我伸手去奪:「女孩子抽煙不好,我不是認錯了嗎?」

    李黎擋開我的手,繼續抽煙。我瞅個空子把她手上的煙奪過來,放進我自己的口中。

    李黎幽幽地說:「你這是何必呢?這三個多月我一直抽,開始是一二支,最厲害時每天要抽半包。我弄不懂我自己,為什麼認識你這麼短的時間就跟你上床,我告訴自己這是潮流所趨,現在社會的一夜情算不了什麼。但是第二個問題又來了,自從你走後我變得魂不守舍,心裡好像空了一塊,在談判桌上也會出神,根本沒聽到外方在說什麼。陸凱歌他們都覺得奇怪,問我怎麼啦。其實我自己知道我是在戀愛了,愛上一個有老婆的人,愛上一個遠在天邊的人,愛上一個差不多不認識的人。而且我在這份戀愛中完全是被動的,我沒有辦法給你打電話,也不敢寫信。有一段時間,我神經病似的以為你會給我來電話了,整天守在電話機旁,從來就沒有接到你一言半語。我告訴自己:李黎,李黎,千萬不要單相思,千萬不要在這段沒有前途的感情中迷失。但我就是迷失了,走進去走不出來了。自從接到你要來的電話我連續幾天沒睡好覺,坐在計程車上時心裡還說:要控制,要控制。一進房間就什麼都忘了,眼睛裡只有你。你還取笑人家……」

    李黎說不下去了,又從煙盒裡取出一支煙,這次我沒有阻止她。

    我用打火機給她點上火,說道:「李黎,也許是我詞不達意的問題,我半點也沒取笑你的意思。我自己在舊金山也總是想起我們那一夜,但是我從來不敢肯定,你會真正地愛上我。我不是懷疑你的感情,而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有什麼問題?難道你有艾滋?」

    「大吉大利。」我在她頭上輕輕地拍了一下:「說正經的,我是個最普通的人,除了頭腦比較活絡一點之外別無所長,而且,我最好的年華已經過去了,我既不能當官,也不能成就什麼事業,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多賺點錢。但是在經商中競爭也很激烈,我必須投入我全部的精力和時間。俗話說:商人重利輕離別。其實這是他的工作性質所決定的。另外我還有既成事實的家庭,而你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兒,大把的前途等在前面,你真的愛上我對你來說不公平,我是為你著想啊!」

    李黎低頭咬著發稍,靜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感情中很多東西不能像加減法那樣簡單,世界上也沒有那麼多羅曼蒂克的故事了。女人更是感情的動物,只能跟著心中的感覺走,你再說什麼也沒用的。我本來去美國只有一個目的讀書,但現在我更想要離你近些,能和你說話,能摸到你,能在你老婆眼皮子底下和你親熱。你不要這樣看我,我不是一個壞女孩,但女人動起感情來都會誅滅異己。」

    她的眼睛變得很亮,隨即又黯淡下去:「天啊,我說了些什麼啊!我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她把整個臉埋在手掌中。

    我從她手指間摘下煙灰積了老長的香煙,在煙缸中擰熄。招手叫老闆娘結賬。

    老闆娘親自過來收拾我們桌上的盤碗,她剛才肯定注意著我們桌上的動靜,現在低眉頷首的,眼睛都不敢抬起來。我不由地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

    老闆娘像真正的日本人那樣彎腰鞠躬:「客人總是對的,你們來敝店是我們的榮幸,談不上打擾不打擾的話。」一面把放著賬單的瓷盤擺在我手邊。

    我付了賬,老闆娘又送來兩小碟綠茶冰激凌,說是店裡送的。我看見李黎眼睛亮了一下,就把兩碟冰激凌都放在她面前。

    李黎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種冰激凌?」

    「你上次不是說過,你對我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嗎?」我又點上支煙:「我沒有飯後吃甜食的習慣,都是你的了。」

    李黎像隻貓享受乳酪似的把兩碟冰激凌吃得精光。

    我們一路走回賓館,江城四月份的天氣正是春雨綿綿的季節,濛濛的雨絲打濕了我們的頭髮和肩膀,我舉手叫計程車,李黎阻止了我,說她從小喜歡下雨天,尤其是這種欲下不下的小雨,空氣特別新鮮滋潤。當年她們家還住在華安寺附近一條街道裡,裡面有棵春天開花的海棠樹,下雨的時候一地落瑛,她和妹妹喜歡光著腳踩過水塘,沾上滿腳背的花瓣。回到屋裡在洗得發白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腳印。後來上大學時,她買了一個煤油爐放在宿舍裡,在下雨的週末熬上一鍋紅豆蓮心湯,女同學們躺在被窩裡喝蓮心湯聊天。現在又和你一起在雨中散步,這種良辰美景你竟然還要叫車,多麼沒有情調。

    回到賓館李黎喝了杯茶就要走,我挽留她,她猶豫了一陣說明天還要上班,你也需要休息。我知道是晚餐時那句玩笑梗在她心裡消化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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