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起房屋，建起工廠，發出聲音
但決不包括放出污水，輻射關懷的鳥群
我可以容忍你們的無知和墮落
但那只能局限你們自己！而非
肆虐地傳播，擴展到那些爛漫的孩子
我可以容忍你們打響武器
燃起硝煙，如果它一件正義的事
而不是對整個人類的背叛
5．隨想
啊，人們——
為什麼不在一塊
不曾打磨的石頭上
平穩地躺下或靜坐
讓月光的酒，像嫦娥的水袖
拂去內心的暗影
讓古老的槐樹
把天上和人間的愛情講完
讓石頭堅硬的牙齒
在你麻木已久的肌肉上
咬上一口，然後發出
最真實的撞擊聲
啊，人們——
為什麼不張開
一隻懷舊的耳朵
傾聽石頭
億萬年來無聲的朗誦！
為什麼不微閉雙眼
讓血液的心跳，將泉水
叮叮咚咚的琴聲彈奏
啊，人們——
在一對和諧的羽翼上
你的停留必是
如此短暫，如此永恆！
1999.9.
倒 影
那湖水中有一個我
一面鏡子裡的另一個我。
它和我一模一樣：
它身穿紅T恤。偶爾背起手
它的身旁也有樹葉青黃……
我們偶爾對視。
那是我最親密的夥伴
只是要比我脆弱一些：
蜉蝣一走動，便使它扭曲、
戰慄，甚至粉身碎骨；
只是要比我更堅強：
無數次的毀滅之後
依然復歸了原樣，好像
任何風暴、打擊，都於它無損
陪伴著我，整個下午
雖然它不說一句話。
我相信它是我的
物質存在的反面：
不進食，不裝假，不追求名利
不追尋真理
好像真理就是自身。
我相信它是我的
一個對應。某個正數之於負數的
對應，或者相反。
喧躁之於寧靜
虛偽之於真誠
火之於冰
現實之於粗糙歷史的對應
一場大雨之後
陸地上出現了絢麗的海市蜃樓
——那人類生活的對應
2002.12.23
洪 水
洪水來了
螞蟻們喊著、叫著
哭著
（也許沒有來得及）
一個接一個、
一群一群地
和搬運的麥粒
一起被衝向低處
洪水來了
沙子或巨石
偶爾也浮向水面
枯葉，那顛覆的船隻
向下行駛
家園象驚散的鳥影
勞動失去了意義
洪水來了
3歲的樂樂拎著
自己的小雞雞
並沒有感到
把事作錯
2004.12.23
塵 埃
塵埃在風的簫聲中漸漸復活
塵埃在空中漂浮
旋轉追逐且歌且舞談笑風生
可它們的一生是如此短暫
就僅僅幾分鐘（我發現了這些）
我想如果再有一股風走過這裡
它們會依然在空中漂浮
旋轉象忘記了舊世
像人世間漂浮的虛榮貪慾旋轉的
地位泡沫的人情歷史上的功與過
生活中的微笑與哭聲
我看見它們留下的空間一片空曠
沒有生命之痕或者什麼也沒有發生
然而藉著明媚的光線我的肉眼
卻看不見那些遙遠的石頭：
那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
看不見那在空中同樣漂浮旋轉
追逐且歌且舞的宇宙之灰塵
作為一個人一個地球上的小動物我感到
那吹動宇宙之灰的簫聲的美妙卻不知道
如何向那吹簫的呼吸致敬
2004.3.20
生 命
潮起潮落
海在呼吸
胸脯起伏
愛在呼吸
花開花落
神的呼吸
構造地質學理論研究證實，青藏高原在億萬年
前曾經是一片汪洋，經過地殼長期複雜運動
形成現在的世界屋脊：喜馬拉雅山、珠穆朗瑪峰！
一個超級「pose」，擺得這麼自信，擺得這麼久。
什麼樣的物質（非物質）在靜悄悄地
運動，呼吸，說話，笑談家長裡短？
作為人，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
作為人，我們無需知道這些。
2007.12.21
最後一隻恐龍
最後一隻恐龍最後一聲呼救音量一定不小
顫動的海水到現還在悲傷，「嘩嘩」地咆哮
2007.12.22
遠古的聲音
反比例函數圖像是雙曲線
無限地接近X軸、Y軸
又永遠不能相交
能量。聲音
也應該是這樣的吧
永不湮滅
即使越來越弱小
某個寧謐時刻
有奇特的聲音
凸現出來
精靈般舞蹈
那聲音穿越時空的
鬧市、枝杈、河流、海洋
那是聲音的祖先
留著白鬍鬚的聲音
那是聲音的璀璨之舞
雖然那麼弱小
但曾經一定宏大、驚人
那是公元前1888年的維烏拉尼
土著人祭祀的石台
撒有玉石、糧食、一灘血跡
那聲音是一隻公雞的悲鳴
那聲音依然在大氣裡傳遞
此時正途徑我的靈魂和身體
我感覺它又傳向他處
永不湮滅
即使越來越弱小
近似「虛無」
虛無是上帝另一件款式新穎的道具嗎
2009.3.31
雕刻
在錘子、鑿子
千萬次
挖掘中
一匹駿馬
猛然發出
長嘶
抖掉身上的石屑
他坐了下來
吸煙
多少年了
石頭在他的手中
變成了鷹、老虎、流水、風
安靜的花朵、花朵的陰影
以及陰影與陰影間殘留的鳥鳴
他相信石頭裡
有一個與我們相應的世界
他相信石頭那巨大的包容
多少年了
他用錘子、鑿子
在石頭裡
尋找著
那個
偉大的情人
2002.12.26
曬鹽場
01
一隻鷗鳥的鳴叫，可以
引來一陣海風
當它從低葦中竄出
或者，引來一群海鷗
一片濤聲
當它掠過天空潮濕的氣流
陽光般飛舞
這裡是距藍色大海
十幾公里的高地。另一個大海：？？
白色的大海，大海的孩子
凝固的浪花，大海的骨頭
默不作聲
海鷗的鳴叫是有道理的：
為什麼藍色的翅膀
變成了一塊塊白色的橢圓、方形、矩形？
02
十幾個壯年人
揮動著木掀
他們翻動浪花
他們趕走鷗鳥
十幾個壯年人
揮動著木掀
挑出黑色和鳥便
把陽光、笑聲和浪花
一齊裝進了
紙作的包裝盒
一列火車
咆哮著，海浪一樣
奔向內地——
03
這就是我看見的大海：
經過晾曬，變成晶體，通過搬運
加工，進入了食物，通過食物
支撐了人體，通過人體
佔領了大陸——
這就是我看見的大海：
在一次人類的聚會上
無數的頭顱湧來，湧來，湧來
瞬間，又散去
1999.11.28
不停地接受著，定時和臨時的
指令，接受著牛、羊的肌肉
稻粟的兒女和葉綠素的一部分
接受著高粱、葡萄、蘋果的血汁
像一台性能無損的機器——
從不發出疲憊的轟鳴聲；只是不停地
工作，不停地理解過程中的
冷與熱、酸甜和苦辣；只是
不停地蠕動，不停地破碎
不停地消化一支無盡的歌；只是
像一頭牛，春風中拉著收工時的
舊木車；只是，默默地
像一座月光下忙碌的碼頭
不停地把買好票件的蛋白質、
氨基酸、維生素和脂肪
輸送到軀體的世界各地。只是像一隻
突突奔跑的列車頭，鳴叫著
不停地，帶領我們旅行今生
1997.
荊棘的意義
知道荊棘的人不多
關心它的人更少
荊棘在白楊、雪杉的笑罵聲中活著
荊棘是些山野叢生的帶刺的小灌木
風和雨水才像它的朋友
它同樣也是土壤和陽光的孩子
它被迫遠離人群、虛榮
當然也遠離爭奪和斧頭
它被視為無用、無為的
當然也是自由的，長命的
它的葉子依然是葉子
它的呼吸同樣是呼吸
千百年來荊棘已經為人忘記
然而荊棘的存在
卻有著某些事物存在（成長）的意義
2003.2.22
你和我，牲畜的一部分
你和我，牲畜的一部分——
比如：它糞便餵養的麥子
就讓我們吃了。你和我，牲畜的一部分
比如：我們都用肺呼吸，生存
我們都說話，只不過你我用語言
它用叫聲。而牲畜覺得
它用語言，你我用叫聲。
你和我，牲畜的一部分——
我們都生存在時光的
同一階段，大地的同一表面
同喝一條河裡的水，只不過
你我的屁股下是它的背
它的背上是你我的屁股。
當下一個季節來臨
我們又在山坡或田地裡
相遇。我們是多麼熟悉
「你和我，牲畜的一部分」
這句話被重新證實。
1997.6.15
漢字
01
一種字母與
另一種字母的撞擊
並沒影響
你的沉默
閒庭散步的道士沉默
雪覆蓋民族的群山
內斂的沉默
02
漢字的美聲，其實是
時光之翼穿越岩石之門、泥土之門、大氣
之門、生命之門、歷史之門
之後的悲涕與狂喜
以至於耳朵無法聽到
03
那孤獨的獅子
沒有同伴，沒有陰影
當它出現在正午的山岡
當它將黃金的毛鬃晃動
但我看見了那些
字母的鳥群、字母的昆蟲
在森林的深處將它
窺視。——
04
我相信，漢字
在龜甲、石壁上呈現之前
已經呈現：
世界之初的黃昏
金波乍現
草木湧簇著草木，江河無處不在
歡樂和智慧
無處不在
05
某種意義上，漢字
就是大地：樸實、寬厚而深邃
就是山巒：高入雲霄，手臂依然相牽
就是江河：平仄有序的舞蹈
就是舞蹈：伸曲之間濺出點點墨氣、花香
就是草芥、森林、石頭、光線……
就是泉水、井水、湖泊之水……
就是草原、高原、莽原、莽原上奔跑的獅子、獅子身旁的風聲
就是空氣：被忽略，卻在生命之中
就是生命：合攏書卷，總會飛出一串鳥鳴
06
呵，漢字
奇跡的創造者
上帝的魔術師
有著神靈的
臉龐、睫毛和鼻孔
美妙的女子
哺育著萬物
大地上，多少景象
與你的喜怒哀樂
息息相關？
07
在遼闊祖國的北方
你穿對襟褂
你敲紅腰鼓
你踏出塵埃和波濤
而在江南
你新編背簍裡的青茗
有一點苦澀
有一絲甘甜……
08
呵，無論多少年
你穩健的行路姿態沒有變
你千層底的布鞋沒有變
道路九曲迴腸
依然走得方正
走得橫平豎直
即使在各國各地
在聯合國的講壇上
也是這個樣子：
一尊無法模仿的青銅之鼎
09
深夜時分
《康熙字典》悄然敞開
50000顆繁星
無法表達
漢字的邊際
黎明之前的地球
均勻地呼吸，運轉
陽光和漢字
必將照耀大地、螞蟻、樹葉
以及我們
群居的生活
2002.12.18
水的方式
我不願意看見，水變成冰
變成凶殘的傷人的犬牙。或者
變成雪，那閃爍哀愁的面容
我願意看見的水……
漸漸地，穿過青色的山巒，
樹木的枝杈，樹木的根，向下
向下，直至穿透一塊巨大的
磐石，令眼睛不再追視。
我願意看見它們
謙遜地浮起衰老的稻草，多姿的荷花
浮起瞬間的美。永恆的
思念。歸鄉的客船——
我願意看見水，進入杯子
使杯子有了內容。進入大地和戲劇
使它們有了生命和情節。
甚至進入你我，開出
波浪般相互爭執的情誼。我願意
看見升騰的水，白雲或棉花
令躬耕的人，產生詩意……
看見彩虹，塗上顏色的水。一群喜鵲
叫嚷著，撒下無數喜淚和露珠
我願意看見兇猛的水
沖走泥砂，塵埃，浮華和不必要。
我願意看見真實的水……
水的思想，水的意願，水的心理
當我撥開世界的虛榮與喧鬧。
20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