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他聞著飯菜香,忽然感到一種小家庭的溫馨。身邊是應該有個女人了!這欲望很強烈。
十八野性的沖動
明天是農歷四月十八,柳鎮逢大廟會。因為這次廟會正趕在麥收前夕,四官鄉的莊稼人要來操辦東西,所以總是格外熱鬧。街上的店鋪小攤,都要為這次廟會做些准備,備足貨源。每年這時候,就連縣城一些商店也趕來擺攤。
下午,花妮一來上班,地龍就說:“花妮,咱下午不營業了。關門盤點,清清貨底,准備明天會上賣書!”
花妮一聽吩咐,“砰砰叭叭”把門窗都關上了。一轉臉:“我……干啥?”她是第一次參加盤點,還不知怎麼干法。
“你挨個書架報書名、冊數、單價,我來合賬。要不,你合賬——會打算盤嗎?”
“不不。我不會。”花妮不好意思了。
“沒關系。以後學。現在開始盤點。先從東間第一個書架開始吧。”
小小書鋪,一時變得嚴肅起來。一個報數,口齒伶俐。一個跟著復述,算珠撥得乒乓響。
“《中國近代史》(上),一元,七本。”
“……”
“《中國古代史常識》,六角三分,十一本。”
“……”
“《中國歷代寓言選》,一元八角,十本。”
“……”
書鋪裡近乎緊張的節奏,有點像戰時發報房。此外,什麼別樣的聲音都沒有。一個鍾頭後,花妮圓圓的臉上沁出汗珠來。這姑娘的發育比同年齡的女孩子都要快,又胖,所以不耐熱。過於豐滿的胸脯把上衣繃得緊緊的,缺少空氣流動的空間。地龍說:“把白大褂脫了吧!”花妮正想脫去呢,就脫了。露出杏黃色的上衣,卷卷袖口,沖地龍笑笑說:“真熱!”抹一把汗,又悄悄把領扣解開。
單調而枯燥的聲音在繼續:
“《復活》,一元五角五分,三本。”
“……”
“《紅與黑》,一元九角五分,二本。”
“……”
“《當代美國短篇小說集》,一元二角五分,一本。”
“……”
“《人性的枷鎖》,二元九角,四套。”
花妮聽不到復述聲,又低頭重復了一遍,仍無回音。她扭轉頭,見地龍已放下算盤紙筆,正端著滿滿一杯熱水,悄悄向窗口伸去。花妮不知他要干什麼,就問:“地龍……”
地龍沒扭頭,只向後揮揮手,示意她不要說話。原來,他聽到窗外有異樣的聲音,窸窸窣窣,已經一陣子了。地龍估計有人在暗中窺探,一定不是懷著好意,就想來個惡作劇。他把身子斜過去,把窗戶扇猛一推,“彭!”一聲悶響,碰在一個腦袋上了。旋即一抖手腕,把一杯熱水潑出去。只聽“哎喲——娘!……”一聲尖叫。
是江老太!她站在窗外,雙手捂頭,滿臉都是水珠子,直冒熱氣。水不至於燙壞皮膚,卻也有點溫度。地龍站在窗戶裡邊,微笑著打量她,很抱歉地說:“怎麼,是你老人家!要進來就進來,咋老站在那裡?真對不住!”
江老太一副狼狽相,橫了他一眼,剛要發作,忽又訕訕地笑了:“你看,多不巧!我看這窗戶下有張廢紙,想撿點便宜哩,沒想到……”
“沒想到碰了頭!——老人家,不要緊吧?”
“不要緊,不要緊,就是水熱了點。”
“你不進來坐坐?”
“不……不啦!你們正忙哪!”她把頭伸進窗口,看看花妮,卻言不由衷地說,“這麼多書哇!天爺……”看沒人理她,沒趣地走了。
地龍重新關上窗戶。回轉頭,沖花妮古怪地眨眨眼。花妮卻“哧哧”笑開了:“活該!老不正經。”
晚上,他們繼續盤點。到十點多還沒結束。花妮娘惦著女兒,摸黑來到書鋪。見他們在忙正經事,放下心來。臨走時囑咐:“花妮,忙完回家。天不早了呢。”花妮不耐煩地說:“知道!”地龍接口道:“大嬸,你不用擔心。待會兒我送她回家!”
最後合完賬,已近午夜。花妮要走,地龍仍在收拾。
“你不送我啦?”花妮凶起來。
地龍忙笑著說:“送,送!差點忘了呢。”就丟下東西,出了書鋪,隨後把門鎖上。
兩人一氣忙了十多個小時,都有點頭昏昏的。夜風一吹,頓覺清爽起來。地龍和花妮一路說著話,轉過東街,經過孔二憨門口,往南一拐,便出了鎮子。通向花妮的家,只這一條蜿蜒土路。
土路沿上長滿了青草,踩上去軟綿綿的。兩旁是一方方菜地。黃瓜架一排排的,在月光下朦朧一片青黛。空氣清新得有點醉人。遠處,綿延十幾裡的柳樹林黑黝黝的,在夜色中陡添無限氣勢,仿佛一架大山橫在那裡。涼水一樣的風,夾著隱隱的林濤聲,從古黃河灘那裡漫天湧來,把兩個人完全給沐浴了。
花妮可能有點害怕,往地龍身邊靠了靠,又突然抓住他的手。地龍心裡一跳,想抽開,卻又停下。由她緊緊拉住。這是個怕鬼的小妹妹!——地龍立刻在心裡定了一個關系,努力不胡思亂想。但少女的氣息和她一雙溫熱的小手,卻具有那麼大的誘惑力。自從離開鳳鳴中學,他已經三四年沒接觸過女性了。一段時間內,他甚至很討厭接觸女性。但自從這趟進城,被貓貓臭罵一頓之後,他又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報復心理。他渴望接觸另外的女性。那是一種容易駕馭的溫順的女性。幾年的奔波、辛苦,也使他每每有一種疲憊感。他希望有一個女性能來愛撫他。自從這些念頭冒出來之後,不知什麼原因,他老是想到啞巴。那個老帶著憂傷面容的小媳婦,老是在夢中出現。但也只能在夢幻中出現。而實實在在可觸可感的姑娘卻是花妮!她成了他生活中的重要一員。她時時在自己身邊,能看到她,聞到她。
她不僅幫自己賣書,還為自己創造了一種家庭的氣氛。這是實實在在的。過去,地龍喜歡她,只把她看成個單純而又調皮的小姑娘。可這幾日,卻老有一種親近她的欲望。此刻,這種欲望就更強烈。他覺得有一種什麼奇妙的東西在哪兒堵著。那東西老想往外噴發,弄得渾身癢酥酥的,光想在地上打滾,發瘋。花妮軟乎乎的小手,是一種無言的挑逗。他的想象具體化了!他感到一種野性的沖動,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的手攥緊了。他能感到花妮的小手在顫抖。她的渾圓而性感的肩不斷觸碰著自己。他被撩逗得一身燥熱。他想,只要一轉身,就能將她摟到懷裡。他相信,只要自己肯,她就決不會反抗。他決定采取行動了。他為自己壯壯膽子,看看周圍,到處都是靜靜的,這世界上仿佛只有他們兩個。於是,他在心裡數數。心想,一數到十,就動手!他暗暗地數了:“一、二、三、四、五、六、七……”
正在這時,花妮突然說:“小心腳底下!”原來路上橫了一棵樹。是誰傍晚時刨倒的。地龍一驚,花妮拉住他往路旁一拐,隱入一片桑苗地。地龍絆了一跤,花妮扯住他,突然摟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狠狠地親了一口,轉身就要跑開,口裡“哧哧”笑。卻被地龍一把拽回來,摟到胸前。他把她抱得離了地。他感到她兩個碩大的****在自己胸前滾動。這一切都如滾雷閃電。花妮好像昏迷了,抬頭挺胸,瞇起眼,舒暢地呻吟著。地龍越發不能自抑,彎腰將她放倒地上。隨即撲上去,盡著力氣碾壓。她不再呻吟,“哧哧”地喘著粗氣扭動身子,想掙脫出來。可她失望了,只好捂住臉由他擺布。
他也喘著粗氣,看她不動了,就抖著手為她解開上衣,解開乳罩,解開……一個白蠶一樣豐腴的身子躺在草地上。地龍眼裡噴火了。他急促地撕扯開自己的衣服,腦子裡就是一團白霧,身上就只有一團火……忽然,花妮捂住臉哭了,哀求他:“你……放了……我吧!”那麼淒慘!地龍停住手,伏她臉上,吻著:“你……不願意?!”花妮哽哽咽咽:“胖墩……已經向我……求愛了。”地龍一驚:“那你剛才為啥!……”花妮把手從臉上拿開,羞慚地說:“下午……江老太疑神疑鬼……我覺得……不吻你一下……怪虧的……就……誰知你真要……”月光下,晶瑩的淚水溢滿了她的臉。那一雙眼睛裡含著驚恐。
“呔!”地龍心悸動了一下,敗興地直起腰,欲火全消!心想,這事好沒意思!他慢慢站起身,頭暈乎乎的。
花妮爬起身,穿好衣服,怯怯地走近了,哽咽著說:“地龍……不是我不願意,我真想……給你!真的!可是……胖墩他是個好人……請你千萬……別生氣……”
地龍受不了她的訴說,愧悔交加。他急忙說:“花妮,是我……不好!你別說了!我是……禽獸!和黃毛獸一樣……壞!”真的。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很卑鄙的人。花妮搖搖頭:“不不!你不是那樣的人。”地龍痛苦地把眼閉上,淚水流出來。好一陣,他喑啞著嗓子說:“我送你回家……走吧!”
風清月朗,夜空一碧如洗。兩人默默地走著,都顯得那麼疲乏,像剛剛脫離了一場劫難。
十九深夜,柳樹林裡
前頭,就是黃毛獸和花妮兩家之間的小胡同。一走進去,驟然如臨深淵,天黑得什麼也看不見。
地龍路不熟,一點點往前摸。花妮拉起他的手:“我領著你!”地龍掙開了:“不用。”將到胡同盡頭,忽然哪裡傳來嚶嚶的飲泣聲,兩人同時都聽到了!地龍問:“誰哭?!”花妮愣了愣:“不知道。也許是啞巴吧?她常在夜間哭的。”兩人停住腳步,支起耳朵往西邊黃毛獸的院子裡聽。奇怪!聲音不是從西邊傳來,而是在南邊,在柳樹林裡!
花妮害怕了,地龍也吃一驚,莫不是柳林裡出了什麼事?花妮轉身又撲在地龍身上:“我……害怕!”
地龍沒有往外推她,一只手攬住,輕聲說:“別怕。你再仔細聽聽。我咋聽著……像啞巴呢?”
花妮重又站好,仔細聽了一會兒,說:“像她,像她!”
“走!看看去!”地龍拉起花妮就走。
剛出了胡同口,花妮忽然說:“地龍,我看……這事你別管了。黃毛獸常折騰她的。”
地龍猶豫著站住了。是啊,只要去管,肯定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弄不好要和黃毛獸打起來。而且,萬一不是呢?如果也像剛才自己和花妮之間發生的事,一頭撞進去,豈不尷尬!柳鎮這類事太多了,誰管得了?他咬住唇,喘出一口惡氣,扭頭就往回走。可是剛走出兩步,那飲泣聲又清晰地傳過來,細細的,像一根絲線勒疼了他的心!他又站住了。心裡折騰得厲害。不管是不是啞巴,柳林裡肯定發生著一件不情願的事!自己這麼走了,未免太膽小了!他又轉身回來。花妮還沒動地方,見地龍又折回:“咋又回來啦?”地龍說:“不行,我得去看看!”花妮說:“你別去了!”地龍說:“你要害怕,就回家。我自己去!”
他貓下腰,輕捷地穿過土路,一頭扎進柳林裡。他避在一棵樹後,循著哭聲努力張望。可是什麼也看不清。林子裡太黑。但那哭聲卻近了,仿佛只有十幾步遠。飲泣聲斷斷續續,仿佛已經哭得很累了。“是啞巴!”花妮突然在身後說,把地龍嚇一跳。她到底還是跟來了。地龍低聲說:“別說話!”兩人都伏在樹上往那兒搜尋,終於看到一個黑影貼在一棵樹上。飲泣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但周圍好像沒什麼人。怎麼她一個人在這裡哭呢?
地龍反手扯著花妮,悄悄靠近,只有七八步了。沒有別的動靜。兩人又靠近,弓著腰來到跟前,伸頭仔細看,果然是啞巴!她被綁在樹上的!
肯定,又是黃毛獸干的了!
地龍毫不猶豫地說:“給她解開!”花妮上前解繩,同情地說:“你怎麼被綁在這裡?天爺!”啞巴先前只顧哭泣,等兩人走近了,才突然發現,一時嚇得直抖。及至認出是地龍和花妮,反哭得更凶了。
花妮一時摸不著繩頭,解了一陣子沒有解開。急得身上冒汗。地龍警惕地看著周圍。突然,他從七八步遠的一棵大樹底部,發現兩點綠光!那光閃著陰森之氣,動也不動。地龍霎時緊張起來。在這一剎那間,他作出了判斷:是一條狗!是黃毛獸的那條凶猛的豺狗!他知道這條豺狗的厲害,它襲擊目標時從來都是不吭聲的。
豺狗早就發現了他們。但它一直不動聲色地臥在那裡。主人讓它在這裡看住啞巴,既不要讓她逃走,又不要讓任何人碰她。它忠於主人。自從五年多前,它在一座大山裡被主人征服以後,就心甘情願地歸順了他。那時,它才兩歲半,已是一個豺狗部落的首領。半年前,它打敗了原先的首領——一條凶惡的老豺狗,才取得了這個位置。它很驕傲,很凶橫。部落裡幾十條豺狗都懼怕它。它很風流,它可以隨便占有每一條母豺狗。那一天,為了爭奪一只黃山羊,它的部落和另一個豺狗部落發生了一場惡戰。它凶猛地沖在前頭。雙方七八十條豺狗殺成一團,從山上殺到山下,從山下殺到山上,砂石滾滾,荒草狼藉。雙方死傷慘重,膽兒小的終於逃跑了。最後只剩下它和對方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