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裡的女人 第十三章 此情只可成追憶 (3)
    這些天,馬婆婆照著自己擬定的計劃,逐一把各項事都辦了,臨走前,她深深地歎口氣,這幾年是她最寶貴的年華,要說得到什麼,那就是一顆傷痛的心,她似乎真的沒有什麼懷念的。同志間應驗了那句老話:人情是紙張張薄。

    要說有些留戀,那就是對劉華主任的念想,她覺得劉華主任和她一樣,也是受排擠、被打擊、坐冷板凳的人,也許就基於此,在2008年那個關鍵的時刻,她會挺身而出為劉華圓場。她很想對劉華說點什麼,猶豫了一會兒,舉起電話又放下了,她深深地歎了口氣,算了,以前沒說,現在要走了,沒必要再說什麼了。

    做完這一切,就在「三八」節剛過沒幾天,馬婆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廳大樓,漸漸遠離了這個讓她寒心的地方。

    年初,在周秘書長的重視下,辦公室裡非常困難的轉制問題迎刃而解,當人事處通知下達後,大伙反而非常平靜,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大家靜下心來回首往事,才明白錯怪了劉華,不是她不努力,而是上面不辦。

    這一年的4月,劉華以高票當選辦公廳機關黨委書記。還是當年的劉華,還是機關裡的那些同志,領頭人變了,格局也變了。什麼叫標準: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

    2011年4月16日,是劉華51歲的生日,下午一進辦公室,她就見桌上擺著一束紅艷艷的玫瑰花,這是她最喜愛的鮮花。最令她感動的是,花下放著的一張賀卡,上面寫著:祝劉姐生日快樂!辦公室全體同志敬上。

    在為劉華慶祝生日的晚宴上,有人感慨地說:「劉主任,通過轉制,我們讀懂了什麼叫機關,它如同深不見底的大海,可以讓你浮,可以讓你沉……」

    另一位年輕人說:「劉姐,你真是一位好人。在以後的路上,如果我做了官,會全心全意扶持像你這樣的老實人。」

    這時,肖悅端起滿滿一杯酒,眼裡噙著淚水說:「劉姐,我感謝您,感激這一路上有您的陪伴。」說著她將那杯烈酒一飲而盡。

    劉華不是會說話的人,尤其不善說好話,為了辦公室轉制的事,她吃了許多啞巴虧,如今,真相大白,事實給了她最好的辯解,時間作出了真實的回答。

    劉華舉起滿滿一杯酒,深情地說:「人生在世,健康就好,知足常樂,別跟自己過不去。這是我的感悟,也是我對大家的祝福。」

    滿滿的白酒一杯又一杯,大家都開心極了。舒心的酒千杯不醉,知心的話萬言不贅。

    回家路上,梧桐樹隨著晚風的吹拂,發出輕柔的沙沙聲,空氣中發散著一陣陣沁人心脾的清香,劉華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感到自己好像是站在空曠的大草原上,那種原始的草籽味,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麗,令她陶醉。頭頂上星星在閃爍,舉目望去,靜謐的夜幕下,一扇扇窗戶透出溫馨的燈光,偶然還能聽到遠處飄來的輕柔的音樂旋律。一種鳳凰涅槃般的感覺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很釋然。她感到自己彷彿是在草原上馳騁,又彷彿是在蔚藍的天空下展翅高飛,真的是脫離了凡塵。人就這麼怪,當沒有得到時,是那麼在乎,而一旦擁有,又覺得不過如此。為自己曾經的執著,曾有過的煩惱,曾忘我的尋覓而感到不值,此刻的劉華心靜如水。

    她突然想起那首宋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多年前,白髮蒼蒼的老母親和她談到人世滄桑時,曾不止一次對她感歎地吟誦過這首詞。劉華雖能熟讀此詞,而今看來,自己以往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刻,在這仲夏的夜晚,劉華才一下子領悟到這首詞的個中真諦。

    那天晚上,為了赴劉華的生日宴會,肖悅捨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約會。梁小峰馬上要出國作訪問學者了,臨行前一定要見她,說是有很重要的話要對她說。肖悅沒有應約,儘管她內心深處很在乎梁小峰,但與劉華相比,她更在乎與劉華的那份戰友情。

    天很晚了,肖悅帶著內心的滿足,有些醉意地往家走。剛到家門,一個黑影突然閃出,嚇了她一跳。「誰?」她本能地驚叫。

    「我。」這是肖悅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聲音。

    「小峰,你嚇我一跳。這麼晚了,你還來幹嗎?」

    梁小峰臉色蒼白,神情焦慮,肖悅感到他已經等候多時了。

    梁小峰對她說:「肖悅,你怎麼不回我電話?這麼晚了,你知道我很牽掛你嗎?」

    肖悅低著頭,什麼也沒說。剛才一直很鬧,哪顧得上看手機。她本能地感覺到,小峰很在意她,真的很愛她。

    這是一個靜謐的夜晚,望著癡癡等候多時的梁小峰,肖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肖悅對小峰由感激上升為愛慕,他們相識在肖悅最落難的時候。許許多多惡毒的語言,都沒有詆毀小峰對她的愛。在小峰心中,肖悅就是純潔的維納斯,她是受害者,而不是害人精,怎麼可以信口雌黃、黑白顛倒呢?為此,他疏遠了吳有梅,一心一意站在肖悅這邊。

    對這一切,肖悅是明白的。

    儘管許多日子過去了,肖悅仍清晰地記得那天,她的手指被吳有梅折斷後,梁小峰那心痛萬分的樣子,那是他們初次見面,也是肖悅處在最孤獨的時候,但梁小峰那發自肺腑的愛憐,便定格在肖悅的心中。也許他們今生有緣。

    歲月的流逝,越加證明了這一點。

    只是肖悅因受過王胖子的傷害,這兩年來,她對梁小峰還有那麼一些戒備心理,只是在小峰的細心呵護下,正漸漸淡去。

    今晚小峰很激動,在一段沉默之後,他深情地望著肖悅說:「小悅,我今晚已經下定決心,見不到你,我要一直站到天明。我感到自己越來越離不開你了。前些日子我已經離婚了。她在國外另有所愛,我追不回這段情感,也只好放愛一條生路了。我不怨她,因為她和我一樣孤獨,我希望你能結束我的孤單。過幾天我就要遠行,沒有你的承諾,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在春風的吹拂,肖悅那柔弱美麗的身影讓梁小峰心中湧上一股想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肖悅側過頭深情地注視著他,眼中緩緩流下晶瑩的淚水。小峰一把將肖悅緊緊地摟在懷裡,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心疼地說:「小悅,怎麼了?別哭,你流過太多的淚水,從今以後我不要你哭,我要你每天開開心心的。你一流淚,我心中就很痛很亂,希望你能答應我,不要哭,從今以後不要再哭了。」梁小峰特別強調了「從今以後」四個字。

    肖悅感到好陶醉,渾身軟軟的,靠在小峰懷裡,什麼也不說,說什麼也是多餘的。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她的心告訴她,小峰是最疼愛她的人,也是值得她依賴的人。

    在這個美好的夜晚,肖悅接納了梁小峰,真真切切地,全身心地接納了梁小峰。他們相擁在一塊,沒有一絲睡意,談了許許多多。在丁香花盛開的早晨,四周都洋溢著這種淡淡的花香,梁小峰要走了,他擁抱著肖悅,認真地說:「小悅,我到國外一年,你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

    見肖悅好久不回答,梁小峰懇求地說:「你不要我了嗎?小悅。」

    肖悅緩緩地搖了搖頭,望著窗外朦朧的晨曦,痛苦地說:「不,是我配不上你。你可以找更好的姑娘。」

    「不,我就要你。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過去屬於死神,從今以後屬於我倆。我希望你能信任我,我會好好待你的。」

    那是一個刻骨銘心的日子,肖悅接受了梁小峰。她認為這個世上的男人,只有梁小峰是真正的愛她。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特別在乎肖悅的人,那就是陳志安。自從他做了那件對不起肖悅的事後,更是經常想到她,甚至無數次夢見她。夢中的肖悅,款款向自己走來,還是那丁香花般的微笑,在飄著濛濛細雨的日子,從自己家鄉小巷的深處,繞過那一排排滴著水珠的瓦房向他走來,這個人時而是他青春時期大學時的戀人,時而是肖悅。每次醒來,陳志安的心都好痛,常常是夢醒後睜眼待天明。才一年多,他憔悴了許多,老了許多,他好多次想給肖悅打電話,但怕肖悅不理他。只是前些日子,肖悅打來電話簡短地說明意圖後,便掛斷了電話。那也是為劉華,多一個字都沒有。

    陳志安時常有深深的愧疚感,他很想向肖悅說明一切,但是他沒有這份勇氣,以他的身份,更不便到省府辦公廳去找肖悅,那是大忌。

    肖悅像斷了線的風箏,從他的視線裡飄去,他雖然也時不時聽到有人對肖悅有很不好的議論,但他從未在意過。陳志安是個成熟男人,他具備自己應有的主見,不被旁人左右。更重要的是,肖悅在他心中已紮下了根。

    前些日子,陳志安的母親走了,帶著對兒子深深的眷戀,平靜地走了。陳志安送走母親那一刻,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交織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為母親已盡了最大的孝心。為了母親,自己做了最不願意做的事情;為了母親昧了良心,拋棄了自己所愛。對這一切,陳志安都認為值。他愛母親勝過一切,是母親給予了自己生命,是母親用柔弱的身軀撐起了這個殘缺的家。

    安葬了母親,陳志安跪倒在母親的墓碑前,在內心深處輕聲呼喚著:娘、娘,您累了一輩子,好好地休息吧!淚水順著他憔悴的臉頰直往下流。他靜靜地跪了許久,才慢慢站起身來,三步一回頭兩步一回首地往山下走,像當年讀大學離開家門時一樣,與倚門送兒行的母親道別。在下山的路上,陳志安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不需要錢了,我從今天起盡快把欠楊麗英的錢還上,今天回去就這麼做……

    晚上,他在夢中又見到了肖悅。他對肖悅說:我盡快把錢還完,我就輕鬆了。小悅,是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吧。我那樣做,是迫不得已,那是為了母親。夢中,肖悅的一雙眼睛充滿了幽怨,流著淚靜靜地看著他。陳志安明白肖悅那顆受傷的心,肯定還在流血,他想說明一切,得到肖悅的諒解。他向她快步走去,可是他前進一步,肖悅後退一步,就是不讓他近身。陳志安急了,用力呼喚著,發自內心地吶喊著,「小悅!小悅!」這一下竟然從夢中驚醒。

    妻子不解地問:「你在叫什麼?把我都喊醒了。」

    陳志安拍拍妻子的肩膀,內疚地說:「你快睡吧,真對不起。我白天太累了。」

    次日上午,他鼓足勇氣給肖悅打電話,仍然是「嘟嘟」的空響。傍晚時分,他魂不守舍地給肖悅發了條信息:「小肖:有空嗎?許多日子不見,我們可否共進晚餐,說說話。」這是他思索了許多日子,在心中默念了許多次的話語。

    陳志安就這樣忐忑不安地枯坐在辦公室裡等候。

    天漸漸黑了,他的手機出現了一條信息:「請不要再給我電話和信息,一切都結束了。多保重!肖悅。」

    陳志安看完信息,兩眼木然地望著窗外,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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