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紀委的朋友打電話給劉華:「你在機關是怎麼混的?事情搞得這麼複雜,居然會搞到公安廳,現在還得驚動公安部!」劉華一驚,心裡彷彿塞進了一塊鉛。紀委三天調查、兩天詢問,機關裡傳來傳去,謠言慢慢就變成真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胖子就來到胡副書記的辦公室。他非常嚴肅地說:「劉華她們提供的文件上,我的簽名是她們偽造的,我要求鑒定筆跡。如果紀委要袒護她們,我就去上訪,省裡不處理,我就上北京。」
胡副書記愣了一下,難道這是真的?他知道王胖子這人膽小,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敢這樣強硬的。
胡副書記不敢掉以輕心,他立即安排調查筆跡的事,同時親自帶隊趕到信息中心。
早晨,劉華到辦公室不久,胡副書記便帶著人進來了。他要讓劉華措手不及。萬一誰走漏了風聲,就查不出真實情況。胡副書記神情嚴肅,讓劉華打開文件櫃,把所有文件拿來審核,並把其中王胖子指明的那份原件調走了。他對劉華說:「這份文件我們要帶走。」
劉華一下子愣住了,又發生了什麼事?
楊麗英就像一個下棋高手,每走一步棋都提前想好了路數。她幾天前就已經行動了。省公安廳刑偵處鑒證科的科長是她弟弟的朋友,關係不錯,逢年過節還互相拎著禮物走動。楊麗英這次走的是感情路線,她對這位科長訴苦說:「你家武哥在劉華手底下吃盡了苦頭,這個女人心狠手黑,貪污受賄不說,還偽造領導簽名分錢。不知她用了什麼狐媚法術,領導睜一眼閉一眼袒護她,你要為我們主持公道啊!」
楊麗英眼淚汪汪,楚楚動人的樣子,讓對方心裡酸酸的。握手道別時,楊麗英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能為我們討回公道,大姐會感激你的。」說著,便遞上兩瓶茅台酒。
有了這些墊底,「文件」到了公安廳刑偵處鑒證科科長手裡,當然就蒙上了主觀色彩。科長把文件拿來仔細端詳了一番,多年辦案的直覺告訴他,文件簽名是真實的,可楊麗英傷心欲絕的神態,曖昧的話語暗示,讓他動搖了。他把文件拿到儀器下仔細觀察,簽名除了第二個字和第三個字的最後一筆和王副秘書長最近的簽名不太一樣外,其他完全符合。
鑒定筆跡真偽來不得半點馬虎,他想出一個兩面通吃不擔責任的圓滑手段,在文件鑒定報告上寫明:簽名和真跡有出入,無法認定。建議送公安部鑒證處核查。
王胖子很快知道這一消息,他很感激楊麗英,於是撥通了她的手機,想和她分享這份快樂。可是撥了好幾次電話,楊麗英都沒有回復。他想可能是楊麗英人機分離,不然她不可能不回他電話。其實楊麗英知道是王胖子的電話,她就是不接。
她在家裡悠閒地欣賞著陽台上的一盆盆花,琢磨著下步棋該怎麼走。因勞動服務中心的事,楊麗英也沒上班,反正她也需大把時間做自己的事,只要錢沒少領就行了。對於沒什麼利用價值的王胖子,要設計新的路數才行。為穩妥辦事,她決定找劉華摸摸底牌為好。她立即撥通電話:「華姐,你好,我昨天看見一套服裝,很適合你的高雅氣質,一會兒我們一起去買吧。我已經出門了,不過路上有些堵車,半個小時後我到你家街口等你。」
楊麗英不等劉華回話,就掛了電話。她剛出門,手機就響了。一看是劉華家號碼,楊麗英料定,劉華肯定要拒絕她,於是她把手機關了。她知道劉華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即使她不想去,也會在街口等她來後交代一聲。
果不其然,楊麗英開車來到劉華家附近,看見劉華正在街口等候。楊麗英熱情相邀,劉華搖頭擺手,謝絕了她的好意。楊麗英連拖帶拽,熱情得像是在跟劉華打架,引得路人駐足側目。劉華臉皮薄,萬般無奈只好上車。
楊麗英一邊操著方向盤,一邊對劉華說:「華姐,好久不見,真想見到你。」
其實楊麗英心裡盤算的是,去商店給劉華買衣服太不上算,既然上了車,就要聽我指揮。她微笑著說:「我沒吃中餐,陪我去吃點東西,好嗎?」
楊麗英把話送到別人嘴邊,誰好拒絕。她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她想事很周密,許多事隨機應變也能發揮得很好。她原先想對劉華說一些抱怨的話,引起劉華的共鳴,但見劉華神色淡漠,一副不願交談的樣子,才打消了念頭。
劉華心裡很煩惱,她望著車窗外的路人,羨慕他們的輕鬆自在,沒有人處心積慮整他們,害他們,他們可以輕輕鬆鬆嘻嘻哈哈地過著每一天。她甚至羨慕機關裡打掃衛生的工人,活得那麼自在,誰也不會說他們,因為他們在別人心裡不值一提。其實,認真想來,被人念叨,被人算計似乎還是件好事。你沒本事,誰會說你、算計你。
昨晚,紀委的朋友曾打電話給劉華:「你在機關是怎麼混的?事情搞得這麼複雜,居然會搞到公安廳,現在還得驚動公安部。」劉華一驚,心裡彷彿塞進了一塊鉛,雖然自己是清白的,可是紀委三天調查、兩天詢問,機關裡傳來傳去,謠言慢慢就會變成真的。
劉華感到壓力非常大,從春天到秋天,老是一波三折的,一樁原本就不存在的事,會演繹出這麼多故事,她感到很厭倦,也很疲憊。
見劉華不吭聲,楊麗英轉念一想,得有點實質性的話題,否則打不開劉華的話匣子。她故作神秘地說:「聽說什麼筆跡的事有結果了,你不會是為這事煩吧?王胖子也真壞,怎麼想得出這狠毒的招,我還是剛才聽說的。你就這樣忍了嗎?不準備採取點什麼措施?」
楊麗英發覺劉華憔悴了,那雙眼睛顯得更大了,但沒啥表情,讓人讀不懂其中的內容。緊接著,楊麗英帶著生氣的口吻說:「要是我呀,一定會找人,給他點顏色看,不能總是沉默。」
楊麗英想先打出一排子彈,探探對方的火力點,自己再想應對方案。劉華還是沒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地說:「管他的,組織上定吧。」
楊麗英搖著頭說:「能坐以待斃嗎?」
「我又能怎麼樣?」劉華反問。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應該找人活動,盡快了結這事,不能再拖了。你熟悉哪些人,說說看,我給你參謀參謀,要不然我幫你找人。」
劉華還是無動於衷地搖搖頭。
二人漫無邊際地扯了一陣,楊麗英知道劉華,一是沒打算採取行動;二是她沒有內線人。這下楊麗英放心了,自己可以放手做些文章了。
沒兩天,劉華托人找公安幫忙的謠言,像長了腿似的傳遍了機關,越說越離譜。有人說,要是沒鬼,這麼著急找人幹嗎?還有人說,興許那些定案的材料都是她托人搞定的。更有甚者說,劉華托人辦事,錢從哪裡來?不是貪污的,就是她陪人睡覺弄的錢……
流言的版本太多了,越說越邪乎。最要命的是,筆跡鑒定在公安部遲遲沒有結果,王胖子在機關亂串,儼然一副受害者的嘴臉。一時間,黑雲壓城城欲摧,劉華肺都要氣炸了,這空穴來風力量之大,簡直要把她吹飛。
人云亦云,牆倒眾人推。污言穢語從不同的途徑傳入劉華的耳朵,沉澱到她心裡,壓得她身心俱疲。
那天傍晚下著雨,下班後,劉華撐著傘感到孤獨無助,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久,也不知該往哪去。雨越下越大,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回家吧,劉華。」她轉身一看,是丈夫老程,他一直默默地跟著她,擔心她出事。老程渾身上下被秋雨淋得濕漉漉的,微微打著寒戰。他著急的眼神,掩飾不住內心的關切,讓劉華心裡備感溫暖。她眼睛濕潤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身體軟軟地就要倒下,她趴在老程的肩頭放聲哭起來,長期的鬱悶和壓抑像開閘後的水洶湧而出。人在最絕望的時候,才能真正感受到什麼是親情,什麼是愛意。那些虛無縹緲的花言巧語和這大山般堅實、大海般深沉的愛相比,是那麼渺小和蒼白。
老程萬般心疼地緊緊摟住妻子,內心深處像刀剜般地疼。他太理解劉華了,這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女人曾經是多麼堅強,他有萬語千言要說,可話到嘴邊只有一句:「別難過,一切都會過去的。」
雨還在下,四周什麼都看不清楚,人世間的一切不就如此嗎?真是世事茫茫難自料。
劉華在老程的撫慰下感到平靜一些,她在心裡說:「只要有老程,我還在乎什麼!還害怕什麼呢?」
夫妻倆只有患難與共,才能明白另一半的重要。
吳有梅和向東也算同處患難,可彼此除了厭惡就是憎恨。
吳有梅那天在機關保衛處被紀工委胡副書記怒斥,又一次遭受了打擊。她沒想自己有啥錯,而是認為向東太窩囊了,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任人欺辱,跟他過日子真沒意思。夫妻倆走在大街上,吳有梅見向東獐頭鼠目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她冷冷地對向東說:「你去幼兒園接兒子,我還有事。」
向東自然不敢多問,要再吭聲,吳有梅在大街上就會罵起來。他在心裡咒罵著,這輩子真他媽倒霉,攤上這麼個悍婦。可要叫向東「反抗」吳有梅,借他一千個膽子都不敢,對此他有著豐富的「經驗」。記得有一次,向東興沖沖地買了一包蘋果回家,吳有梅一看,蘋果一斤貴了兩毛錢,十斤貴了兩塊錢。她陰著臉,一下就把桌上的蘋果全推到地上,惡狠狠地盯著向東,張嘴就罵:「你是笨豬呀,屁錢掙不到,花錢如流水。」
正是下班回家的時間,吳有梅高八度的聲音飄得很遠。向東很生氣,因為那天是他的生日,做妻子的不僅沒有想到,反而這麼刻薄。很久以來,向東心中就積著一股怨氣,那天實在控制不住了,衝著她大吼:「你馬上給我撿起來!」
吳有梅歪著頭挑釁地望著他:「不撿,你要怎麼樣?」
向東火了,一下衝過去指著吳有梅說:「你講不講道理?你今天必須撿!」
吳有梅甚至一下撞到向東胸前:「要逼死人呀?我看你今天要幹啥!」
「隨便你!」向東也豁出去了。
這還得了,吳有梅一頭往向東身上撞去,一邊撞一邊高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外面有人「砰砰」敲門,因為吳有梅的叫聲太慘了,好像已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向東非常狼狽地打開門,他感到面子丟盡了。更惱火的事還在後面,吳有梅索性躺在地上嚎叫:「叫秘書長來解決,這日子沒法過了!」
家裡一下子擁進好多人。這時,向東開始冷靜了,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千萬要穩住,否則後果太難收拾。他佯裝笑臉對大伙說:「沒什麼,沒什麼,謝謝大家關心,請回吧。」
他一邊伸手去拉吳有梅,嘴裡一邊哄著:「小梅,別這麼任性,玩笑都開不起,以後不再和你開玩笑了。」
因為向東想的是仕途,他一再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因為吳有梅而毀了這一切。機關骨子裡有腐爛的地方,但表面上還是維護傳統尊嚴的,寧可怕老婆,也不能打老婆。吳有梅可一點也不配合,繼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乾號著,她拿住了向東的七寸,指著向東的鼻子喊:「你敢離婚嗎?你敢鬧嗎?你不敢!你想當官,想發財,就不敢亂來。我就是一把破傘,你也只好把我撐到底!」
吳有梅對向東根本就沒有愛意,她的心早已被另一個人佔得滿滿的,只是這個英俊瀟灑的大學同學並不接納她。為了達到留省城醫院的目的,一氣之下,吳有梅才匆匆嫁給了大她3歲的向東。向東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憑這個關係,她進了省城婦產醫院,僅此而已。沒有愛意的人,是不會在意對方的,更談不上溫柔體貼。感情這玩意強求不來,勉強不得。
吳有梅真愛的同學叫梁小峰,她對小峰是那麼溫柔、那麼包容、那麼無微不至,甚至自己說話的音聲大了點,她都會感到不好意思,簡直是百般呵護,換了一個人似的。由於吳有梅對向東很苛刻,向東因此話更少了,有時三五天說不上十句話。但為了仕途、為了兒子,只得維持這個家庭,奈何不得呀!
向東很聽話地回到家裡,吳有梅則心煩意亂地離開了機關大院。她出門第一件事,就是給梁小峰發信息,然後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不見回音,她又發了條信息:「峰,有要事,速回話。」
真是無巧不成書,吳有梅心中的情人、精神的依托——外科醫生梁小峰正在給肖悅治病。
梁醫生接到吳有梅的短信並沒在意,她的短信來得太頻繁了,許多都是令人肉麻的情話,他都膩了,可這位老同學仍然熱情似火,癡情不減當年,像狗皮膏藥一樣粘上很難撕下來。梁小峰的愛人到國外作訪問學者,這些年有吳有梅悉心照料,梁小峰才不至於孤獨難熬。他並不愛吳有梅,可是吳有梅太癡情了,整整15年,吳有梅的愛意一直如潮水,猛烈地將他包圍,使梁小峰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她溫暖的懷抱。從穿的襪子到用的紙巾,吳有梅都想到了,準備到了,甚至聽到小峰咳嗽一聲,她都會心疼,並責備自己沒照顧好小峰。只要能聽到小峰的聲音,看到他的身影,吳有梅都會感到一種極大的滿足。她實在太愛梁小峰了,愛得那麼忘我,那麼瘋狂,似乎要她的命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