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北極狼在一起我怎麼墮落成這樣子！
所以我絕不能和他「鬼混」一輩子！
我完全贊同你對自己和雷可的安排：讓他滾回家去，你從籠子裡滾出來。當代白領美眉在乎誰！比如我剛剛摟著北極狼的脖子告訴他，男人沒幾個好東西，而你是最不好的東西之一，是我最不想嫁的男人。你並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一半。我所以和你混在一起，只是喜歡被你喜歡的感覺，只是覺得二十四歲的美眉身邊需要有一個讓我想起就甜蜜或痛苦的男人罷了。
北極狼讓我問你，你就不能像媚眼狐這樣灑脫嗎！
《9》
前面不遠處就是海濱公路。乘著綠燈剛滅、黃燈閃爍的當口，我猛一踩油門兒，白色寶馬嗖地衝過十字路口。
挺在路中央的黑黝黝的胖交警滿面怒色，揮動著對講機要我靠邊站。
我不失時機地以左撇子的獨特方式，把左手往紅唇上一碰，又朝太陽穴那兒一舉，再拋過去一個媚眼，那姿式像美國性感影星的飛吻又像美國大兵的敬禮，特迷人。黑胖交警眨眨眼睛，有點暈。與此同時他注意到我們的車牌號碼是00168（即「一路發」，在H市，300號以內的車都是大機關大首長的車，何況又是如此吉祥、如此特別的號碼，一看就知道車主背景絕非一般），於是他傻呵呵衝我友好一笑，說以後注意點兒，揮揮手就放行了。
坐在車後座上的秦小多笑說，你小子的媚眼挺管用啊！
我說，這叫公關手段，也叫糖衣炮彈，飛媚眼只有我這樣的狐狸眼才行，細細長長、纏纏繞繞的。你那大賊眼像一對探照燈，正面看誰愛死個人，斜眼看誰嚇死個人，天生飛不了媚眼。
曉嬋，你緊張不？秦小多突然莫名其妙地問。
什麼緊張？緊張什麼？
她看看腕表說，再過三十分鐘，咱們就正式走馬上任了，天哪，要管理一家文化傳播公司啦！
那是你的事，我一個打工妹跟著緊張不是多餘嗎。我加大油門，連超了三輛車，其中一輛還是閃著警燈哇哇鳴笛的公安車。甭那麼認真，就當玩吧，能結識幾個花心帥哥也是收穫，我說。
《10》
沒想到吳凱親自率領凱達集團和麗多文化傳播公司的一批男女白領，排列在新落成的凱達大廈栗色旋轉門兩側，以微笑、鮮花和掌聲歡迎秦小多上任。
十八層高的凱達大廈座落在臨海開發區的環海路上，紅頂，清一色藍玻璃牆，氣勢非凡，雄偉壯麗，遠遠看去閃閃發光，有夢幻般的感覺。
我把白色寶馬緩緩開到大廈門前停下。秦小多不愧演員出身，演什麼像什麼。她戴著深色太陽鏡，面帶微笑，從容不迫、儀態萬方地下了車，白色風衣豎著領，敞著懷，左手插在口袋裡，一副香港大姐大或紐約女巨商的迷人氣度。
獵獵秋風中，光著板寸頭的吳凱站到麥克風後面說，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凱達集團副總裁（哇塞！一個新頭銜）、麗多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秦小多小姐走馬上任！秦小姐是全市全省知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在演藝界創造過輝煌的業績，這幾年投身商界，為H市經濟發展、對外開放做出許多積極貢獻。經市政府領導鄭重推薦，從今天開始秦小姐到我們凱達集團工作了。相信秦小姐的經驗、能力和才華，將給凱達帶來新的生機和活力，讓我們再次表示歡迎！
他嘴角微微一斜，算是難得一見的微笑，卻像含著一絲譏諷和狡黠。
掌聲中，秦小多亮著黑白分明的杏眼，臉不變色心不跳（怪不得她在舞台上能得大獎），一邊頷首聽吳凱給她一一介紹集團各位老總和各部門負責人，一邊微笑著同每個人握手，風度氣質透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親切，就跟好來塢影星出身的摩洛哥王妃一樣。我作為私人助理，緊跟在小多身後，也被吳凱介紹著。
副總裁、黨委副書記莫華此刻也站在隊列裡。他依然結實黑瘦，橫一字濃眉，說話露一口潔白齊整的牙。看模樣怎麼也想像不到他會是化學博士，倒像是柔道運動員。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握手時他的態度有些鄙夷和冷漠。
矮胖的副總裁余廣才，聽說是省政協主席的外甥，與吳凱的關係最鐵。
瘦削、白皙的副總裁宋麗，四十多歲，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據說是凱達集團創業之初所向披靡的糖衣炮彈，而且吳凱也中了她一彈。
天哪，王阿蘭竟然亭亭玉立在各部門負責人的行列裡。十月中旬了，秋葉滿地，秋風透骨，死阿蘭也不怕冷，腳登白色高腰皮靴，穿著特體形、特青春的乳白色大開領西服——左側領襟是亮麗的桃紅色——和乳白短裙，肩上披一條雪白的羊絨大披肩，披肩長髮中間分縫，平整光亮地向兩邊分開，感覺白領極了，整個兒一個妖嬈無比的白骨精。
吳凱彬彬有禮托著阿蘭的肘部向秦小多介紹說，這位是王阿蘭小姐，曉嬋介紹給我的大學同學，是數學系的高材生，現在是我的財務主管，以後麗多公司和集團經濟上有什麼往來，讓曉嬋找阿蘭好了。
王阿蘭微微含笑，向秦小多伸出纖纖玉手。
我吃驚不小。乘吳凱、秦小多和集團、公司一干人寒暄客套著向大堂走去，我拉過阿蘭狠狠擰了她一下說，嗨，你小妖精爬得夠快的，什麼時候當了財務主管？怎麼不說一聲？
阿蘭挺拔著小細腰，皮靴細高跟在大理石地面清脆地響過，她忍住笑悄悄說，節後上班才宣佈的，沒幾天。原來那個財務主管辭職去了美國，給讀博士的兒子當陪讀。
我又看到另外兩個狐朋狗黨。紅塔山頭戴大蓋帽，穿一身黑色保安制服，腰扎皮帶，足登皮靴，背手叉腿，天生波浪的褐髮紛披在身後，威風凜凜站在大堂門旁，一雙微陷的亮麗杏眼警覺地掃來掃去，活像法西斯女少校。小Q作為公關部工作人員，穿一身腰身纖細的湖藍色西服，一邊乍乍乎乎管理著十八位禮儀小姐，一邊隨時拿筆在錄事簿上記下點兒什麼，表情很嚴肅但透著一點兒做作，模樣很可愛又有點兒當眾表演的意思。那些禮儀小姐清一色開叉很高的紅緞銀花旗袍，個個身材高挑，豐胸細腰，走起路來裊裊婷婷，修長的美腿忽隱忽現。她們都是凱達地下時裝城裡承租精品屋的女老闆兼模特隊成員，好多人是葉怡姐的朋友，不過和葉怡最要好的幾個女孩如陳麗娟、關雪、齊晴等，不知為什麼沒見影兒？
《11》
麗多文化傳播公司在凱達大廈十二層，總經理辦公室是大套間，外面是會客廳兼我的辦公室，裡面是她的寫字間，推開一扇角門是配有浴室和衛生間的休息室。所有的陳設都是一流的，造型簡括明快，充滿現代情調。顯然，吳凱為秦小多接手公司做了精心準備。
等前呼後擁的人們散去，小多用鞋後跟把房門一撥，甩掉白色風衣，一屁股栽進寫字檯後面的皮轉椅，兩隻細高跟鞋往桌面上一架說，曉嬋，化妝盒呢？吳凱馬屁拍的真不是地方，我上任又不是撒切爾出任首相，弄這麼大動靜幹嘛！外頭站這麼久，臉都凍青了。瓜子兒呢？
我打開黑皮公文包，拿出她的法國名牌聖路易化妝盒——據說歐洲白領麗人都用這個牌子，還有一包傻子瓜子。這時，小多的手機響了，她眨眨大杏眼一笑，肯定是雷可。
果然。雷可關切地問了問她赴任的情況，那意思好像說這種場合他不宜出面，否則他很想來看看秦副總經理的風采。小多搖晃著高跟鞋說，歡迎雷市長有時間前來視察，不過一進麗多公司的大門，一切行動就得聽我指揮了！哎，你讓秘書趙啟華去一趟富麗大廈，我和曉嬋忘了給戴安娜備食兒了，冰箱底層好像還有兩盒寵物罐頭……以後我忙起來，錢賺大了，你那個破副市長就別幹了，給我當馬弁，歸胡曉嬋領導！她開心地笑起來。
小多打開化妝盒，描描眉眼又塗塗口紅。我坐在對面靠背椅裡，心想剛才她還緊張得心裡突突跳呢，這會兒怎麼又沒事兒了？總經理要是只想著描眉畫眼，玩完可就快了。
小多從小鏡上方瞥了我一眼，愣眉愣眼瞅我發什麼愣？
我說我正發愁呢，你準備用化妝盒指揮戰鬥嗎？
小多吐出兩片瓜子兒皮，陰險地笑說，校園裡泡大的美眉就是個嫩，哪懂得社會？化妝盒有時候是最靈的指揮棒！
《12》
舞台上一陣熱鬧迷離的煙火之後，另一個秦小多突然從魔術箱裡妖嬈而出。
公司二十三名成員，除一名老會計師孫先河（他又高又瘦頭髮花白，有一個極突出的大鼻子，大家順著諧音都叫他「老仙鶴」），其餘一水水兒的年輕人。第一次全體員工見面會，我說都到會議室嗎？小多說不，都到走廊列隊集合。我說你想檢閱三軍儀仗隊啊？
二十名青年員工和兩個副總李巧白、杜梅全部碼齊，模樣看著還算齊整。老仙鶴拿著花名冊一一點名，念一個名字，秦小多拿那雙嚇人的大杏眼端詳人家半天。過後，她把花名冊甩給我，沿著兩排隊伍慢慢走過去。
你，腰肌勞損啊？跟蝦米似的，挺直！她朝那小子後腰給一巴掌。
你，挺漂亮個臉蛋兒白瞎了，老含著胸幹什麼？挺，再挺！她像按摩師似地一手扳著那女孩肩膀，一手猛推她後背，女孩的胸峰立時高高翹起。
你，腳尖向外，並直！她踢踢那男孩的皮鞋。半個月內不把內八字改過來就扣你工資！
你，臀部太鬆，注意，穿高跟鞋要挺胸抬頭，臀部就翹起來了。中國人最難看的地方就是屁股往下耷拉。
你，腿直點兒，膝蓋往後收！整天屈個腿不成蛤蟆了嗎？她提起腳，用高跟鞋沒輕沒重往那位女孩膝部碰了碰。
你，以後不許穿牛仔褲旅遊鞋上班，必須西服領帶！
我長髮垂肩，一身筆挺的灰色西服短裙，背著手特莊嚴、特文化、特助理地站在旁邊，心裡很不以為然。人家腿兒直不直都是爹媽給的，你又不是管劇團搞演出操練模特，管那麼多幹嘛！
所有體形身姿檢查一遍，小多回到隊伍前面。她提高聲音說，我上任的第一個要求，也是永遠不變的要求，就是女孩把嘴唇抹得再紅一點兒，眉眼畫得再靚麗一點兒，胸脯挺得再高一點兒，男孩把頭髮吹得再蓬鬆一點兒，皮鞋擦得再亮一點兒，衣著再帥一點兒！
老天，她要搞色情業嗎？那幫男孩女孩相互擠擠眼睛，眼神都活泛起來了。
小多接著說，我曾經是劇院小舞台上的演員，現在和你們一樣，成了社會大舞台上的演員。演員不化妝就無法上台演戲，我們把自己打扮得又酷又爽，漂漂亮亮的，才有心情逛街、購物、會朋友、談戀愛、當第三者，整天灰頭土臉蔫頭耷尾，活都活不起的樣子，哪還有情緒做事情；別人看你一眼後悔半年，還有什麼興趣同你合作！上任第一天，我的助理胡曉嬋小姐就問我，你要用化妝盒指揮戰鬥嗎？我說是的。從今以後，我們麗多文化傳播公司首先必須是魅力四射的公司，有有現代品位和現代風采的公司，有一群又能幹又快樂又有信心的帥哥酷妹的公司，讓客戶著迷的公司！
哇塞，這觀念挺出彩兒。
胡曉嬋！她叫。我差點兒拂袖頭說出「卑職在」。秦小多瞅都不瞅我，說大家都認識了，從今天開始，我的私人助理胡曉嬋小姐正式出任本公司常務副總經理！
員工們狐疑地瞧瞧我，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
曉嬋，明天去請一位搞健美的老師，中午給大家辦健美訓練班，二十天不夠就三十天，把羅鍋哈腰的全給我直過來，直不過來就拿門板壓！
《13》
後來我才明白，所謂「麗多文化傳播公司」是吳凱專門為秦小多成立的（從公司的名稱就可以看出來），好讓她掛個虛名領薪水。公司有沒有業務，盈利還是虧損無所謂。公司主持工作的常務副總經理李巧白只知道有個秦小多是一把手，女的，但藏在深閨無人識，不知何等樣人物，公司還必須月月為她支付那麼高的工資。他曾去問過吳凱，那位秦總怎麼從不露面啊？吳凱的肉泡眼一橫，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管那麼多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