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艷如玫瑰 第1章 四個糖衣炮彈 (1)
    《1》

    媚眼狐:E-mail

    收件人:北極狼

    時間:1998年6月10日20時36分

    北極狼,告訴你一個故事,今天晚上,國王要殺掉一百頭豬,我只帶來九十九頭。國王問,胡曉嬋,為什麼少了一頭?我答,那頭臭豬生活作風不好,溜出去泡妞兒了——那頭豬就是你。

    一聽手機裡你那假斯文的公式化語調,就知道你對面一定坐著一個像小母狼一樣豎著耳朵的警惕女孩。請放心,今晚我絕不與狼共舞,絕不!此刻想像你穿一件廉價次品新西服,皮鞋擦得油光,被熱心的鄰居胖大媽隆重推出,呆頭呆腦坐在一個故作嬌羞的婚介女孩面前,沒話找話,說一些今天比昨天涼,昨天比前天熱之類的屁話,傻不傻呀!其實這時候你們兩個都特不正經,都在以極嚴肅的態度考慮一個極不嚴肅的問題:要不要和對方上一張床?你不認為這時候的你特流氓特趙本山特村長特養豬大戶之類嗎?

    那mm酷嗎?我從不相信用婚介這種方式塞給你的女孩會是鮮桃一個。舊社會流行先結婚後戀愛,這年頭流行不結婚光戀愛——鮮桃早在青澀時就被人家從枝頭摘走了,輪得著你嗎?不過我還是祝你把狼和小羊的事業進行到底——我要提醒你的是,現在許多小雌羊看似乖巧,其實比披著羊皮的狼外婆還狼。

    我剛剛沖了澡,鏡子前頭一站,哇,整個兒一朵出水芙蓉,鮮亮得毫無辦法。用小Q的話說,無論我的品質多麼高尚,這樣酷的臉蛋、身材天生就是讓男人想入非非、給父母惹禍並且破壞社會穩定的。描眉畫眼之後,我決定88您了(拜拜您了)。我也要出去瘋,瘋得讓你想死我也找不到我。

    《2》

    海濱城市歷來是天生的浪漫之都。這裡的夜晚總是燈紅酒綠,花枝招展,充滿曖昧的香味,街頭巷尾到處響徹年輕、絢麗而又可疑的笑聲。想想歷史上那些金髮碧眼或黑黃皮膚的年輕水兵或水手吧,他們長年累月漂泊在海天茫茫之間,憋悶得拿母鯨魚當美人魚看。猜猜看,一旦上岸,肌肉發達、渾身散發著太陽焦味和海鹹味的他們最想幹什麼?

    除了以飛快的速度衝向墮落還能有什麼!

    在H市,由於生猛海鮮的作用,這種風情萬種的不良風氣一直延續到現代,延續到今天,延續在藍色的港灣之夜,延續在當今帥哥靚妹的血脈之中,而且花樣翻新,愈演愈烈,不可救藥。

    今天是週末,從早到晚一直下著細密纏綿的小雨。我煩得要命,躺在床上覺得自己涼得就像一條剛鑽出水面的美女蛇。這種鬼天氣,賴在床鋪上瞅天花板四分五裂的石灰皮像豬還是像兔子,未免太林妹妹太沒落貴族。大學時,這會兒正是你死我活的備考階段。拖鞋成雙成對的女生寢室牆上,貼著考試時間;拖鞋論單不論雙的男生寢室牆上,貼著放假時間。大三以後的那些日子,好些名列前茅的男生特願意邀請我去他們宿舍做課外輔導或時事報告,好像經常丟課的我學習特優秀、特關心天下大事似的。由此我知道男生宿舍都有回歸大自然的追求:數十天不洗的臭襪髒衣、吃剩的零食、發霉的鹹菜、床下的垃圾、窗台的塵土……這一切構成富饒的生態環境和一個完整的食物鏈,孕育出無數蠢動的小動物,這正合人與其他生物必須和諧共處的真理。

    那會兒,我們以臨時抱佛腳的空前熱情,背書,偷題,廢寢忘食抄筆記,與同學商量用呼機、手機串供、遞紙條、打小抄的種種勾當,做出天真可愛的樣子向教授和年輕助教們剌探情報。然後走進考場像走上刑場一樣英勇無畏,又像狗特務似地盯住老師的背影瘋狂作弊,忙得花容失色……

    從1997年夏季開始,拿了學士證書的我終於成了大學門外的飄一代,自由得像美利堅合眾國的自由女神,整日飄垂著清水掛面似的長髮,舉著愛神的火炬無人可愛無事可幹。此刻,在北極狼以類似木匠的眼光估算著婚介女孩的三圍之際,我認為把自己鎖定在電腦或電視前以保持高雅的孤獨只能讓他偷著樂。

    當代有志青年只有一件正經事,就是把大本拿下,時刻準備做國家棟樑。這件事我已經完成了。還有一件最不正經的事,就是結婚生孩子。我認為智商特低或模樣特跟自己過不去的女孩才急著把自己嫁出去,跟一個一生還馬馬糊糊的男孩死去活來。青春是把一切當好玩的時光。泡吧、蹦迪、上網衝浪,才是我們的青春三部曲。因此稱我們為邊緣女孩、或世紀末的超另類絕對正確,大有把我們一劍封喉的深刻性。

    晚上八點半,歪在床上發膩的青春終於忍無可忍地騷動起來……

    《3》

    去年拿了大本證書後,我和三個同為天涯淪落人的狐朋狗黨合租了母校對門一幢早該炸掉的老樓五層二號住宅,自稱四人幫。關於誰當****即捨長的問題,我們爭論了好久,最後一致認為我很陰險,舉著一張陽光臉蛋專會迷人蒙人,特像年輕時候的****。我認為陰險就是有頭腦的意思,於是我順理成章出任捨長。當捨長有一個好處,可以臉不紅不白地分派各種勞動任務,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宣傳動員和鼓勵表揚。

    房間兩室一廳,新聞系的我和數學系的王阿蘭居左,中文系的小Q和法律系的紅塔山居右,不足十平方米的中廳權當公共食堂和應付不速之客的地方。世紀末的酷夏對女孩來說是卑鄙的季節——每天早晨從床上爬起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今天如何玩酷、玩另類、玩性感;夏天對男人來說則是危機四伏的季節——暴露的女孩子很容易讓他們走眼撞上水泥電線桿或一失足成千古恨。

    比如樓下一層開煙酒雜貨店的小瘦猴,常以收水電費之類的名義敲門進屋,瞇著一雙小賊眼溜來溜去窺探我們的臥室風景,看床上是否躺著野男人,而熱衷追逐時尚的我們正試行活血美身的裸睡法。這時大四那年光榮入黨的紅塔山就會奮不顧身衝出寢室,一手叉腰,鼻孔裡噴出兩股又粗又濃的三五煙,食肉恐龍般凶著大眼,聳起背心裡兩隻超級波霸把他擠出房門。

    《4》

    小Q插入:

    我必須強調指出,我們的捨長胡曉嬋自視甚高,那股子心高氣傲的勁頭好像與英國伊麗莎白女皇沾親帶故似的,其實她的出身與我們一樣的卑微。她那雙狐狸眼細細長長,彎彎繞繞,沒有我的杏核眼好看,更沒有我那種天生的羞怯和脈脈含情的眼神。她的腰肢和腿挺拔得很傲慢很自負,卻不像阿蘭那樣纖細修長,讓人心跳。她的胸部玲瓏小巧,遠沒有紅塔山的偉岸和飽滿。她的嗓音微帶沙啞,卻硬說這是當下最時髦最性感的聲音。不過我必須承認,她的各種零部件搭配起來就是個媚,而且媚得肆無忌憚,沒邊沒沿兒,媚得特野蠻、特不夠哥們兒意思。

    本四人幫成員都是來自北方邊城村鎮的小家碧玉。能跨入現代海濱大都市,進入全市唯一的綜合性大學,在我們各自的家鄉實屬鳳毛麟角。記得那個夜晚,我揣著錄取通知書,背著行李第一次步出H市火車站時,披兩肩風塵,布鞋髒得要命,一頭雞窩似的短髮散發著高粱花子味,那模樣就跟流竄各地的打工妹差不多。但是,我知道我不是。望著滿街華燈、霓虹廣告,滾滾的人流和車流,我甚至想大聲喊,我來了,我是來讀大本的,我是雞窩裡飛出的金鳳凰!那會兒我細腰顫顫,胸脯高挺,在人群裡橫衝直撞,兩隻杏核眼亢奮得像美軍海灣基地的探照燈。

    鄉下女孩進入大學,猶如灰姑娘穿上水晶鞋,款款步入皇家舞會。

    說實話,邁進校門的那一刻,我心頭悄悄溜過一絲見不得人的陰影和悔意。青春期的過早騷動讓我犯了一個本能性錯誤:早戀——戀上一個在鄉村活得有滋有味的男人——我的高中語文老師周小鐵。細細想來,那真是井底之蛙的井底之戀,那會兒坐在教室裡聽周小鐵講課,覺著他那雙大睜的近視眼清純得要命,閃閃發光像天山的湖泊,我恨不能立馬栽進去化為出水芙蓉。於是每逢他的課我都把自己拾掇得唇紅齒白、春光明媚。每逢捉住他的目光,我的眼睛就勇敢地迎上去含情一笑,再羞澀地垂下頭,透出兩頰微紅。從周小鐵躲閃的目光,我猜他一定讀懂了我的心,不過,這傢伙太師道尊嚴,好長時間對我的曖昧表示沒任何積極反應,這讓我在長達半年的時間裡痛苦不堪,覺得自己很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醜小鴨,甚至還想過穿一身雪白連衣裙,在課堂上用鉛筆刀割腕自殺,然後彷彿一朵帶血的白玫瑰,躺在他的懷裡含笑死去。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去他的單身宿舍請教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題,他隔著可惡的寬大桌子給我講了好久,表情正經得像刀槍不入的石佛。幸虧他送我回家時,突然風雨大作,一個並不很響的炸雷嚇得我撲進他懷裡。這會兒我才知道,他其實愛我愛得發狂,第一次長吻就吻得我差點昏過去……

    真悔呀,那會兒我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這突如其來的卑鄙念頭把我自己嚇了一跳。記得行前那個晚上,月亮又大又圓,月影裡,我和周小鐵依偎著款款話別,那剪影一定特經典特富有詩意,很有點電影裡生離死別的味道。難捨難分的痛漫在心裡,讓我有一種被劈開被撕碎的感覺。在只有一公一母兩隻猴的縣動物園裡,他熱狂而又悲傷地不住地摸我親我咬我,我滾在他懷裡哭得死去活來。後來,我們癱軟在猴捨後面那片濕潤的草地上,在那對猴子無恥而又興致勃勃的注視下,我長髮飄零,淚雨飄零,裙衫飄零,所有的鈕扣和掛勾不知怎麼都鬆解了。我把周小鐵的頭緊緊按在激情澎湃的胸部,他如饑似渴的吸吻讓我渾身戰慄,我抽泣著說不行咱們今晚就結婚吧。

    周小鐵悶聲悶氣說輕點兒輕點兒,把我憋死了!要結婚總得搞個儀式什麼的,起碼要找倆賓相吧。

    我說你真夠可以的,不愧教師出身,那麼多老規矩!籠子裡正好有一男猴一女猴,就請它們兩口子當賓相吧。

    周小鐵終於還是忘不了他的師道尊嚴。吻夠了,他重整衣冠說,要是坐下個小崽子,你的大學還念不念了?

    《5》

    阿蘭插入:

    活該小Q在家鄉留下一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債。她天生多情,見著個男人就昏倒。我可不。我特有原則性,一向是有選擇地昏倒,也就是說,昏倒得恰到好處,昏倒得特清醒,特成熟,特有方向感,特有事業心,特有使用價值。

    因為在A縣第一中學讀書時我有過一次昏倒的經歷。

    那時我情竇初開,模樣俏麗,一雙亮晶晶的大賊眼含著說不清的萬種風情,黑油油的齊耳短髮從中間分開,兩邊各別一枚花色發卡,看著又清純又風騷。每天,身邊熱熱鬧鬧總有一打以上的男友,而且隨時增添隨時更換,我每天跟他們玩美人計、空城計、調虎離山計,到最後走為上計……三十六計玩得神出鬼沒,興高采烈。只要不想喝大食堂的白菜湯了,總會有幾個男生衝過來表示願意陪我下館子並替我埋單。可教師出身的老爹早就用擰耳朵、打手板的方式讓我懂得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玩歸玩,瘋歸瘋,到晚上我把房門一關,滿懷刻骨仇恨,誓跟那些課本習題血戰到底,有一股子咬牙玩命、懸樑剌骨的勁頭。儘管我的學習目的不太純,但決心已定,就是跳出農門,把我家的貧雇農革命家史從我這輩兒改為都市小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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