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走偏鋒 第五篇 諜海弄 (8)
    不久,有消息說,萬如雲同戲子秋風正打得火熱。秋風相繼被監視。特工發現,秋風演完戲後,總去法租界的佳仕旅館宿居。有特工到法租界巡捕房報了案。在一個深夜,萬如雲和秋風被巡捕抓獲。

    當時,高革表現得非常沉著冷靜。他先為瑟瑟發抖的秋風穿好衣服,自己又穿戴整齊。然後,他說:「你們正在侵犯兩個良民的人身權力。我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通訊社的老闆,正經的報人和記者。我認識美國、法國的大使和領事,他們可以給我作證。」說著,他大大方方地從口袋裡掏出了幾個外國記者和外交官員的名片。「我現在就下去給美國領事館打電話,你們自己問他們我是什麼人。」說完,欲下樓去打電話。

    巡捕不由分說,一下給他戴手銬,說:「你這一套我們見多了。」

    第二天下午,陳右軍和素雅得到了高革被捕的消息。陳右軍當即通知他所知道的地下黨聯絡點暫時停止一切對外活動。然後,組織人研究營救方案。在目前形勢下,採取軍事行動武裝營救是行不通的。最好由素雅出面,通過美國人圖文尤思,以重金疏通巡捕房高層關係,阻止國民黨當局引渡高革。

    梅瑞雪同圖文尤思交往已有多日。由於倆人語言溝通的方便,工作內外的話題都談得來。他很欣賞她對中國時局的一些看法,尤其贊同她對男女之間各種關係的理解。他說:「瑞雪小姐是中國女性中思想最開放的,是我在中國的第一個異性知已。我們既然是朋友,你有困難我願幫忙。」

    梅瑞雪在一家高雅的西餐館裡,宴請了剛從天津回來的圖文尤思。整個晚宴都是為圖文尤思接風洗塵的話題,最後,梅瑞雪才悄聲告訴他,她哥的同學被法租界巡捕房抓了,得想辦法把他弄出來。

    圖文尤思大笑道:「瑞雪為我接風是假,求我救人是真。告訴我,你哥與那人是同學關係,那你與那人是何關係?你哥是不是有意把你許配給他?果真如此的話,我是不救他的。」

    梅瑞雪聽罷,也大笑不止,說:「圖文先生,你吃醋了。那我告訴你,我與那人從未見過面。我早說過,我是終生不嫁的。」

    圖文尤思抓過她的手說:「中文中『吃醋』這個詞很形象,我嘴裡酸酸的。你不嫁他就很好,我可以幫你救他。」

    梅瑞雪說:「需要多少錢?由我哥同學的家人出。」

    圖文尤思說:「不需要你們出錢。我看的是瑞雪的情誼,而情誼是無價的。你就等好消息吧。」

    到了晚上,圖文尤思請梅瑞雪吃飯。飯前,圖文尤思雙手一攤,面帶窘色地說:「實在對不起,瑞雪小姐。你哥的這個同學不是一般人物,警備司令部勢在必得。我找到法租界的法國總探長,他有心想幫我。可是,上海警備司令部要通過南京政府外交途徑交涉此事,總探長頂不住。最後,那人還是被引渡了。」

    梅瑞雪聽罷,再沒心思吃飯,圖文尤思就領她到花旗美國總會跳舞。這裡只對本國僑民開放,一般華人不准入內,只有極個別高等華人才能憑證進出。整個晚上,圖文尤思沒有換舞伴,一直和梅瑞雪相擁而舞。

    「把你領進這裡我費了很大的勁。我是看你神情憂鬱不開心,才帶你到這裡散心的。你與你哥的同學又不相識,為何還為此大傷情緒?僅為你哥失去一個好朋友沒必要如此傷心。」休息空隙,圖文尤思見梅瑞雪興致不高,一直在勸她。

    梅瑞雪說:「不讓我傷心,我做不到。」

    圖文尤思說:「看來,瑞雪小姐是一個很重友情的人。」

    梅瑞雪說:「重友情又有何用?友人相處一場也幫不得什麼忙。」

    圖文尤思聽出弦外之音,說:「瑞雪小姐在怪罪我這次沒能幫助你。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以後,只要是不同政治有牽扯的事,我都能幫你。」

    梅瑞雪伸出小拇指與圖文尤思勾住,說:「圖文先生,你說話要算數呀。」

    圖文尤思似乎很熟悉她這一套,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能變。還有什麼事求我?儘管說吧。」

    梅瑞雪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在廣州的一個朋友,在上海出版了一部有關建築方面的書,印了兩千冊需要運回去。明天,我們公司不是有一部分圖書要運往廣州嗎,我想順便把朋友的書也放在裡面一塊運走。你看好嗎?」

    圖文尤思連想沒想,說:「這有何難。只要是我說了算的事,都沒問題。我給相關部門交待一下,明天就把這事辦了。」

    梅瑞雪笑道:「這才夠朋友。事成之後,我再請你吃飯。」

    圖文尤思把她拉入舞池,悄聲說:「我願意吃瑞雪小姐的請。與瑞雪小姐相處,我很愉快。過幾天,我要去廣州一趟。你想回家看看的話,我們可以同行。」

    梅瑞雪興奮地摟緊他,說:「太好了,這段時間我實在是太想家了。與圖文先生同行,我很榮幸。」

    地下黨組織的部分檔案材料打上與那批圖書同樣的外包裝,在趙素雅的操作下,已混入其中,第二天下午準備起運。

    特工部在獲得****地下組織要在近期轉運檔案材料的情報後,加大了防範力度。他們通過警備司令部,同各貨運站、火車站和碼頭進行協調,對近期從上海發出的貨物,尤其對發往南昌、廣州、福州等地的貨物進行嚴格查驗,發現可疑情況,立即報告特工區部。

    下午,圖文尤思公司的貨物遇到了麻煩。圖文尤思接到梅瑞雪從碼頭打來的火急電話,說發往廣州的圖書碼頭要開包驗查,改為明天起運;說按規定我們公司的圖書是不用開包檢查的,這是對你圖文尤思的極大不尊重;說開包查驗耽誤時間,更改起運日期,就會失信於接貨方,影響公司信譽;說當局公開辱罵圖文尤思是什麼東西,圖文尤思公司是個屁;說如果這次要屈從了碼頭當局,圖文尤思公司以後在上海就會威信掃地。

    圖文尤思說,瑞雪小姐你別說了,我馬上找我們的領事館出面解決此事。你先讓我們的人阻止他們,我馬上就到。

    圖文尤思領相關人員趕到時,梅瑞雪和幾個人都坐臥在貨物上,不讓檢查人員靠近。梅瑞雪正高喊著:「圖文尤思公司的權益不可侵犯。誰要動我們公司的貨,就是對神聖的美利堅共和國的侵犯。」圖文尤思衝她豎了豎大拇指,然後掏出幾張公文,同碼頭負責人進行交涉,問題很快得到解決。圖文尤思同碼頭負責人說:「我的貨以前沒有問題,今後也不會有問題。這一點我完全負責。我們公司的貨在每一個碼頭、車站都是免檢的。你們以後不准再欺負我們。否則,我要把你告到南京政府。」

    貨物按時起運,圖文尤思領人返回公司。路上,圖文尤思對梅瑞雪說:「你很勇敢,也很會講話。對的,美利堅共和國神聖不可侵犯,圖文尤思神聖不可侵犯。你是很冷還是很緊張?不要怕!梅瑞雪小姐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說完,拍拍她有些微微抖動的肩頭,「哈哈」大笑起來。

    高革、秋風被警備司令部引渡後,轉交給了特工總部上海區部。無論特工們如何誘供套供,高革總是那句話:「我是一個普通通訊社的老闆,一個普通的報人和記者,從不與任何政治團體有過超常的往來。你們抓人要有證據,否則,我要告你們,我要在全上海的報紙上揭露你們這種侵犯人權的行徑。」

    連續兩天,高革閉口不吐真言。特工們氣急敗壞,對他進行了拷打,說:「你不是要證據嗎?打你個皮開肉綻就是證據。」

    特工們對付高革這樣的人已經有了豐富經驗。這幾年他們的毒招惡式,已使幾個****分子不堪忍受肌膚之痛而招供叛變。他們同樣對高革施行了慘無人道的折磨。高革覺得生命就快走到終點了,盼望特工們早早結束他的生命,以盡快結束這非人的痛苦。

    特工們見高革不招,便施了一計,把秋風提來一同拷問。

    秋風見到遍體鱗傷的高革,沖特工們嚎喊起來:「萬老闆真是一般的記者,我可以證明。他是好人,你們放了他。」

    特工打了秋風一個耳光,說:「他是好人?你是什麼人我們還不知道哪。說,你是不是****分子?」

    一陣皮鞭抽上去,秋風住了嘴。

    高革勉強抬起手,指著秋風說:「秋風是一個戲子,從未同****分子有過任何接觸。你們不要委屈她。」

    特工冷笑一聲說:「放屁。她每天都在同你這個****分子在一起鬼混,你怎麼睜眼說瞎話。我看不給他上重刑,他是不招的。」

    高革一陣慘叫,秋風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特工說:「把這戲子的衣服扒光,用鐵絲把她的雙乳穿透。臭男人,你抬起頭來,看看你每夜纏綿的雙乳是怎麼樣變成串糖球的。」

    高革大叫一聲:「不!你們不能這樣沒人性。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特工說:「說的好。她不知道你知道,快交待吧。只有你萬老闆才能保全這對漂亮乳房。說了吧,說了今後她就完全歸你了。萬老闆,何去何從呀?」

    高革叫道:「豬狗不如的東西。」

    特工們開始向高革的手指甲中釘竹籤。

    高革在慘叫中看到特工拿起燒紅了的鋼絲,準備穿透秋風的****。

    秋風掙扎著,嚎叫著。

    當五個指頭被釘滿竹籤時,高革弱聲弱氣地說:「我說,我說。你們把秋風放了,我就說。她確實就是一個戲子,什麼都不知道。」

    特工說:「此話當真?你要和我們耍滑頭,我們就割了她的雙乳。」

    高革說:「你們不要毀她的乳。你們先放她走,我全招。」

    特工說:「好。那我們就放了她。你如果不招,我們隨時都可以把她抓回來。到那時,你可別怪我們對她不客氣。」

    高革說:「我真名叫高革,確是****分子,我知道很多情況。你們放了秋風,我全告訴你們。」

    特工們停止了用刑。

    高革對秋風說:「秋風,我實在受不了了,我也不忍心看著他們折磨你。你出去後,躲得遠遠的,去過太平日子。我高革一生真愛過兩個女人。幾年前,茹芸不堪受辱離開了人世。現在,我不能再看著我真愛的秋風再受欺辱。你,快快走吧。」

    特工放開秋風。

    秋風淚如雨下,慢慢踱到高革面前,哽咽著說:「你可要挺住呀。我永遠記住這段日子你對我的關愛。這樣的真情,是一個戲子終生難遇的。我等著你,等你一輩子。高革。」說完,緊緊擁抱了他。然後,捋下手腕上的一方玉鐲遞給了高革。

    秋風被一特工領出牢門。

    高革勉強地抬起眼瞼,看了兩眼手中的那方玉鐲,突然發現這是一方帶梅花狀瑕疵的玉鐲。多年前的茹芸一下子衝入他的腦海。他衝著牢房大叫一聲:「茹芸!秋風!」

    一陣眩暈,一陣窒息,他昏死過去。特工把一桶刺骨的冷水潑向他。他抬起頭,喊叫一聲:「秋風!茹芸!」他又昏死過去。

    第二天天亮時,高革才甦醒過來,喃喃地說:「我要去找茹芸,我要去找秋風。」

    特工們拿來記錄,開始審訊。高革首先把甘得利電器公司的情況如實招了,其他情況閉口不談。

    頭一天晚上,秋風被特工放了後,急忙趕回她的住宿。她把沾著污跡的衣服換下,收好。然後,打開後窗,跳了出去。這是她在戲中多次演過的逃避盯梢的有效方法。

    正要打烊關門的高斯頓書店,來了最後一個客人。秋風直奔梅瑞雪面前,說:「梅小姐,請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梅瑞雪警惕地盯著她,並未動,說:「我並不認識你,有話在這兒說吧。」

    秋風眼裡閃出淚花,說:「你不認識我了?你再仔細看看我。素雅!」

    梅瑞雪眼神突然一跳:「是你?你怎麼……你怎麼……」

    秋風悄聲說:「是的,我還活著,素雅。」

    素雅把他人打發走,把店門關了,扳著秋風的肩膀說:「茹芸,你真的還活著。你怎麼會在上海?」

    秋風急急地說:「那年我蒙羞後曾經想到死,但又捨不得離開人世。廣州是不能呆下去了。就悄悄跟隨一個劇社來到了上海。這事說來話長,以後再慢說,先說個急事。高革是不是****分子?你是不是****分子?」

    素雅馬上冷下臉來:「你在胡說什麼呀,我們都不是****分子。你是什麼人?我不認識你。你快快離開這裡。」

    秋風晃著她的肩說:「素雅,你還給我裝什麼呀。我就是那個秋風,和高革一起被抓走的秋風。」

    素雅說:「我早聽說過高革同一個戲子好上了,原來是你呀。高革被抓和我有什麼關係?」

    秋風說:「素雅,你就別給我來這一套了,我早猜出你們是幹什麼的了。我還知道甘得利電器公司裡也是你們的人。」

    素雅盯著她說:「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請你快走開。」

    秋風眼裡閃出淚來:「看來,我們姐妹在廣州的情義早已絕了。素雅,我真的是早前的那個茹芸呀。我和高革被一起抓走,現在剛被放出來,交換條件是高革招供。高革被特工折磨得實在熬不過去了,遲早他會招供的。我回到家後,怕被盯梢,從後窗跳出,趕來給你報個信。請相信我,我沒有變,還是多年前的那個茹芸。」

    素雅逼視著秋風,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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