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革得知這一重大情況變化後,當機立斷:「如果重新組織力員破譯新密碼,時間上拖不起,形勢等不起。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要設法弄到敵特密碼本的複製本。」
陳右軍說:「要弄到敵密碼本並使之發生效力,一個最大的前提是:絕不能讓敵特知道他們的密碼本被複製,否則,他們會立即停止該密碼的使用,再換成更新的密碼。這就大大增加了竊取密碼本的難度。」
高革說:「有難度也得干。蔣介石屢次圍剿紅軍蘇區,中央時刻在等著我們提供出有價值的情報。從破譯的敵密碼中獲取情報是我們的重要手段之一。我們必須在這方面有所作為。」
高革已從內線獲知,上海敵特工區部與南京及各地特務機關聯繫的親譯密碼本,由「6字行動」小組組長陳左軍親自保管,珍藏在內衣口袋中,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離身。
根據這一情況,高革修正了他的行動計劃,即:先鬼不知神不覺地把陳左軍的密碼本複製件弄到手,然後再幹掉他。竊取密碼本行動與除掉陳左軍的行動要截然分開。不能因為陳左軍被幹掉,而使敵特懷疑他們的密碼本已洩露。
要達到近得陳左軍身,竊取貼身密碼,又不被他發覺的目的,女人成功的把握會更大。高革周密構造了他的行動方案。他計劃起用他「剎手鑭」式的人物張秋琴。他悄悄把張秋琴調遣到上海,秘密安頓下來,以待後用。
陳左軍深宿在特工區部之中,潛心偵獲破譯中共地下黨的電台密碼。但高革深知,陳左軍好色荒淫的本性是難改的。在廣州和南京時,他還一再嫖妓。到上海後,迫於形勢壓力,他還未曾出行到夜總會或妓院行樂。但時間一長,他肯定是按捺不住自己那種慾望的。到大上海不進上海娛樂場所休閒,那不符合陳左軍的德行。
高革主動出擊,放出了長線。他先打通關節,看似不經意地把張秋琴推薦給了上海頂級娛樂總匯——逸園,安排她在舞廳做了舞女。然後,他授意內線在陳左軍周圍散佈消息,說逸園新近來了一個傾國傾城的還俗妙尼,名叫喚春兒。該妙尼能歌善舞,藝色超群,既藏庵尼特質,又露風塵韻致,可謂上海娛樂界最具魅力的頂尖舞女。同時,高革借助通訊社的社會關係,讓幾家報紙在娛樂版也登載了相同內容的消息。不明就裡的報界跟風鼓噪,一時炒熱了逸園舞廳。舞女喚春兒一時身價倍增,慕名而來的舞客不絕於夜。但真正能與喚春兒共舞的,少而又少,逸園舞廳老闆緊緊把住這棵搖錢樹,穩住陣腳,沒有好價錢,他是不會輕易讓喚春兒出場的。
高革之所以把喚春兒炒成還俗妙尼,是想撥動陳左軍曾醉心達勝庵妙尼那根神經線,逗引出他獵奇獵艷的興致。
在一個週末的晚上,陳左軍和兩個特工終於悄身離開特工區部,進入逸園舞廳。兩個特工去同老闆交涉,老闆把喚春兒的出場價抬到了她入園以來的最高價。兩個特工明知老闆宰人,窩了一肚子火,但又不能暴露特工身份,便來請示陳左軍。陳左軍說,今晚定要包下喚春兒,銀價照付。
陳左軍攜喚春兒一亮相,舞廳嘩然。喚春兒果然脫俗超凡,春風激盪。最顯精神的,是她那頭男式短髮。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剛還俗不久,短髮待蓄。給陳左軍的第一感覺,果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還俗妙尼。
陳左軍很欣賞喚春兒的嫻熟舞技。喚春兒解釋說,為練就偷生的技能,還俗後請高師教授苦練了三個月。
陳左軍說,喚春兒剛與我交往,看你並未露有陌生尷尬的神情。喚春兒說,我感覺我們在前世見過面。我明顯有著相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你的長相甚似我入尼庵前的一個哥。正是因為那哥負心於我,我才絕念出家的。我感覺,今晚我又回到了我那哥的身邊。
陳左軍聽罷,舞興更濃,與喚春兒相擁數場不下,直跳得喚春兒後背汗濕薄紗。陳左軍撫摸其頸背,心頭有了別樣的湧動。跳累了舞,便提出攜她到同層樓的西餐廳吃宵夜,然後到外找一家旅館休息。喚春兒撤嬌不從,說哥不能就這麼把妹領走。陳左軍說,已給了老闆足夠的價錢,定好包喚春兒到明晨。喚春兒還是不表態。陳左軍明白了她的心思,塞一把錢與她。
喚春兒這才摸一把香汗到他臉上,笑說:「西餐我是不吃的。帶著血絲的牛排,厚膩的沙司,還有那些生魚、生菜和滿是藥水子味的紅酒,我都不喜歡。趕時髦,學洋派,卻害苦了胃口,我不幹。」
陳左軍無奈,說:「上海我不熟,下面的節目那就由你安排好了。」
喚春兒說:「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們去長濱路的一品香吧。那是上海一家很有名的旅館,底層附設番菜館。菜餚是中西合璧的改良型西菜,用的是鮑魚、魚翅、金腿、鴿蛋等中式原料,做法也是中式的。餐館的用餐環境卻基本上是西式的。這叫中菜西吃。既滿足了你崇洋的心理,又使我過了中菜的嘴癮。在一品香用餐還有一個好處。其他西菜館規定不能召女陪酒,也不能吆五喝六地猜拳行令,一品香卻沒有這個規矩。那裡是花界中狂蜂浪蝶的樂園。我們用完了餐,樂完了酒,還可以就近到樓上休息。你看如何?」
陳左軍樂不可支,說:「番鬼是我故鄉廣州對洋人的稱謂,番菜館這名含有洋意。這菜館供應改良中菜,卻用西式佈局。這種徒有西式外殼,而無實質內核的東西我感興趣。就像你徒有尼姑外殼,卻無禁慾本性,我喜歡。」說著,用手摸她的短髮。
喚春兒不悅,一打他的手說:「今晚我就禁得欲來,不食菜館的肉腥,不近你哥的騷身。我們各自散了吧。」說完,起身欲走。
陳左軍摟了她的腰,笑說:「我不該提及還俗尼人忌說的話題,向你陪禮了。腥肉騷身,人之本性所需,我們共享,我們共享。」
兩個特工早備車等在逸園門口,四人上車直奔一品香旅館。
陳左軍進得一品香,感覺果然如喚春兒所言。上來迎接他們的是一位藍眼睛的西崽,待客舉止洋味十足。牆壁上掛著歐洲古典油畫,西式方桌和長桌上,放著燭台和鮮花,滿佈刀叉和玻璃杯。
製作精緻的菜餚和美酒上桌,四人盡情享用。喚春兒勸酒的本事無以倫比,陳左軍等酒興大發,不覺間杯杯白酒下肚。待三個男人實在難以再飲的時候,喚春兒拿出了最後兩招。第一招:在用餐起初,她聲稱自己從來滴酒不沾,最後卻提出了她飲兩杯男人們飲一杯的挑戰,三個男人又不得不飲下數杯;第二招:她換去盛裝,著一身尼裝出現在三男人面前。她足登絲履,手持佛珠,頭戴尼冠,衣衩高開的玄色絲羅,展露出依稀可見的內美。陳左軍藏在心底深處的一股久遠幽情被撥動。喚春兒誘施了廣東一帶妓庵勸酒的招法,熟悉此道的陳左軍又不得不飲下酒去。
三男人酒力難支,敗下陣來。
喚春兒攙扶著陳左軍在旅館的三樓開了房間。另兩特工認真查看了陳左軍房間環境,認為無安全隱患後,便退出去了,在對門開了兩間房。其中一特工先找來一如意女妓關門享樂,另一特工虛掩著門,一會出來醉眼朦朧地瞧兩眼對面的房門。顯然,今晚兩特工替班保護陳左軍的安全。
進得房間,喚春兒扶陳左軍在沙發上坐定,然後為他泡了一碗茶。陳左軍開始動手動腳。喚春兒一邊周旋著勸他飲茶,一邊興趣盎然地問起他感興趣的話題。喚春兒兩眼流光溢彩,說:「今晚聽你說前不久才從南京來的。人們都說,南京秦淮河裡流淌的都是多情水,那裡的藝妓文化品味蠻高的。我就不信啦,都是風月女嬙,輕薄桃花,為什麼秦淮河的妓就騷出個高雅名?我看也沒什麼了不得的,脂粉堆裡,美人圈裡,說到底還不都是赤裸裸的人肉交易,還假惺惺地講什麼藝術品味?」
陳左軍深喝一口茶,搖著頭,口齒不清地說:「你……此言……差矣……十……裡秦淮……六朝金……粉……河槳聲中……燈盞影內……歌舞……樽前……青容鏡裡……皆文化,那裡出來的女……人味道與……眾大不相同……秦淮八艷……妙不可……言哪是你等俗妓……所比……得了的……上海灘……上的女人……遠沒有……秦淮……河上的女人……有韻味呀…….」喚春兒打斷他的話,生氣地說:「那你今晚就找秦淮河上的騷女人睡去吧。」說完,甩手去了衛生間。陳左軍把著茶杯,憨笑著說:「好..好……吃醋了……上海灘……的女人……吃秦淮……河女人……的醋了……好。」
陳左軍聽著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洗洗……好……洗洗……身……子乾淨……」。
等喚春兒從衛生間出來時,陳左軍已在床上鼾聲大作了。喚春兒知道她隨身帶來的這包做了手腳的茶,在酒勁的作用下發生了效力。陳左軍這下足能睡到明晨了。
喚春兒立即行動。她為他脫掉外衣,在他內衣口袋裡摸出了那本密碼。她迅速從她的手袋裡掏出一根細繩和一隻小布袋,把密碼本裝入布袋繫好,然後把房間的燈三開三關,送出信號。她稍開一扇窗,把布袋吊到樓下。她感覺到下面有人扯了兩下繩子。她把細繩在窗上繫好,關了窗。旋即飄回床上,坐在了陳左軍的身邊。
陳左軍動了一下身,她趕緊貼上去,輕輕地摟著他。
開始時,她心情有些緊張,但慢慢就被另一種情緒所代替。這種情緒是濃烈的,是苦澀的。這具相貌酷似陳右軍的軀體,曾是她所渴慕的,與她在甘陵鎮相夕相處數時日,曾激起她少女的幽深情愫。可那軀殼拒絕了她。後來,同素雅、陳右軍到了部隊,在女兒島與陳右軍有了痛心痛肺的交往,她一直在心裡暗暗地戀著他。分手後,這種切膚之痛揮之不走,驅之不去。她只有久久壓抑著那種情緒,警告著自己不要讓那它探出頭來興風作浪。
她怔怔地望著這具軀殼,心想:這要真的是他該有多好呀。這時,陳左軍動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把他抱得更緊。
她就這樣抱著他。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窗上那根繩有異動。她輕輕鬆開他,悄悄走到窗前,把那布袋提上來,掏出密碼本,把繩和布袋一同扔到了樓下。她借再一次抱他之際,把密碼本放回了他的口袋。
之後,她本來是可以下得床來,在沙發上坐一夜,只等他早晨醒來。可她卻鬼使神差地依然抱著他,一直未離床下來。她就這樣抱著,看著,朦朦朧朧地睡著了,還做了一個驚羞之夢。
她夢見了甘陵鎮,夢見了甘陵鎮上那具威武之軀,夢見同他有了天地之合。還夢見這次天地之合,是在她家曬乾了的酒糟堆上進行的。她激情難抑,同他纏綿不盡。酒糟撲到她的臉上,酒氣浸入她心肺。她全然不顧,只是一陣緊似一陣地纏綿他。她呻吟著,拚殺著,恨不能把一生的激情揮灑乾淨。
早晨的陽光早已投射到床上。
對面的特工過來敲門,先醒過來的是陳左軍。他看到喚春兒拱在他懷裡,死緊地摟著他。他還沒有見到過這種狀態下睡覺的女人。她那兩頰酡紅的臉,時而埋在他胸上,時而貼在他臉上。她嘴角流著細細的口水,喃呢著聽不清的音符。她那玲瓏秀麗的鼻子,莫名其妙地蠕動著,像在貪婪地吮吸著什麼美味。
又一陣敲門聲和吆喊聲,她似乎有些醒過來。他欲起身開門,她卻朦朧著細眼看了他一下,便又一下把他撲倒在床上,喃喃地說:「不,不,不許你走,多麼香多麼柔的酒哇糟呀。我倆還要到這上面來耍玩呀。」
這時,「砰」地一聲,門被踹開。
兩個特工滿臉驚恐地舉槍衝進來。
喚春兒猛然坐起,一下子撲進了陳左軍懷裡,用驚嚇的目光看著屋裡的一切。
一特工說:「頭兒,敲了半天門你不開,我們以為出事了。原來還在做美夢。」
喚春兒清醒過來,緋紅著臉,說:「昨夜這酒喝多了,這一覺睡得真沉呀。你沒把我怎麼著吧?」
另一特工笑說:「沒怎麼著那就怪了。頭兒,感覺怎麼樣?」
陳左軍沒有回答。他還沉浸在剛才喚春兒的泛情表現之中。風月場上混慣了的他,難得見到這種對自己真情投入的藝女。他知道,喚春兒在他懷裡的這一幕盡興揮灑,裝是裝不出來的。她在他身上動了真心,用了真情。只怪自己昨夜貪杯嗜酒過量,而冷落了這情慾溢灑的女子。
陳左軍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貪情脈脈地說:「喚春兒賽過秦淮八艷。上海灘上的女人比秦淮河上女人的風韻要真,要純。在床上對她的客,像對她的癡心情人,一股子讓人擋不住的真愛情緒。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