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7日。臨入睡前,金天和溫紅聊著手機。
「在忙什麼呢?金天。」
金天伸了個懶腰回答:「沒忙什麼,我在看小說,一會兒就睡。」
「哦,看什麼題材的呢?愛情小說?」
「是《綠裡奇跡》,斯蒂芬·金寫的。」
溫紅說:「哦,我知道這個作者,美國的懸疑小說大師。他寫的《肖申克的救贖》很好看。」
「紅姐,這麼晚了你也沒睡?」
「沒睡。我睡不著,看看電視。」
「哦,不會是在看韓劇吧?」
「呵呵,你猜得還真對!是在看韓劇呢。」
「現在女孩流行看韓劇。」金天說道。
「是裴勇俊演的。名字叫《來世還等你》!」
金天沒答話。
「金天,你在聽嗎?」溫紅聽金天沒回應,問了一聲兒。
金天回答:「嗯,紅姐,我在聽。」
溫紅喃喃地道:「我最近有時會想起你和我說的那幅油畫。」
金天又沒答話。
停頓了一會兒,只聽金天說道:「不早了,紅姐。你身體最近也是不太好,早點休息吧。我明天上午還有個會。一會兒我也就睡了。」
溫紅說:「嗯,好的,晚安。」
「晚安!」
樹上的蘋果紅彤彤的,樹下是紅姐依偎著金天那寬大的肩膀。一陣陣兒清涼的微風輕輕吹過,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暖暖照在兩個人的臉上,照得如同樹上熟透的蘋果一般,周圍是綠茫茫的一片草地。金天坐倚在樹下,紅姐枕在他的胸前恬然入夢,好像臥在柔軟的沙發中。金天那寬大的手掌在身旁的草地上輕輕拂過,任由那根根草尖在掌心划動。癢在手中,甜在心裡。
金天也恬然入夢。
第二天是全世界慶祝的節日,3月8號,國際勞動婦女節。
金天起得很早,他要在到辦公室前先去做一件事。這是他昨晚入夢前就計劃好要去辦的。他來到了中糧廣場,那兒有他一位忘年交的女性好友王姐。
王姐十五年前也住劈柴胡同,算是金天的鄰居,今年五十歲出頭,比金天的父母小一代人,幾年前在原單位辦理了內部退休,先生是國家公務員,正局級的幹部,兒子還在讀研究生。退休賦閒的王姐在中糧廣場開了一家花店。
王姐年輕時很美,上了年紀也是儀態萬方。搭上做鮮花生意,所以王姐的生意很火。
王姐忙不過來的時候,就叫金天來幫忙。金天得空之時也樂意幫王姐打打下手扎扎花束,時間長了金天閉著眼睛都能打出漂亮的花束來。王姐不會開車,有時他還會幫王姐去花鄉採購上貨,這也是金天週末閒暇的消遣。
金天一大早兒過來,不是為給王姐幫忙。
他是為了訂一束花,送女孩兒的花,送給紅姐的花。
金天說明了來意,王姐立即歡天喜地地到冰櫃裡取出昨天剛上的鮮切花。王姐還是第一次見到金天送花給女孩子。金天是她看著長大的,她為金天高興得直笑不攏嘴。
王姐給金天取了三十六朵紅玫瑰,解釋說:「你就取三十六朵吧。花語是:我心屬於你!再配上兩朵百合。花束不大不小正合適。」
金天自己來扎,他要把自己的心意紮在裡面。
那些玫瑰紅得嬌艷,好似要滴出水來一樣。他用剪刀精心地修剪著花邊兒。兩隻百合紮在中間,四周圍一圈玫瑰,配上一些黃鶯點綴。
王姐問金天:「你來挑挑看,用什麼顏色的包裝紙最好?」
金天想都沒想就回答:「淡紫色的吧,收花的那位女孩兒平時喜歡穿淡紫色的衣服。」
繫上綢帶,整束花金天打了足足二十分鐘。
「弄得可是真細啊!平常幫我打花都沒見你弄得這麼細過。」王姐打趣地說。
略噴上一些水,花兒著水欲張。
王姐遞給金天一張小卡片,說:「寫上你的祝福吧。」
金天手中的簽字筆懸在卡片上遲遲未落,他從來沒有給紅姐寫過什麼東西。
「寫點什麼呢?」金天問自己。
「寫句祝福的話,再寫上是我金天送的?顯得自己太沒有品位了。」
「有了!就這麼寫。而且通過這麼寫還能說明一點……」
金天動筆了。內容是:「祝你快樂每一天。」就這麼幾個字。但是在簽名處,金天畫了一隻小豬,一隻可愛的小豬。
金天掏出錢包,王姐執意不收。金天硬塞給了王姐,說:「這代表我對收花人的誠意。」
他拜託王姐親自送到國貿去。臨走時他還囑咐王姐不要提送花人是誰,如果收花人追問,就說是一位男士到花店裡訂的花。
他想證明他所惦記的那一點。
打從王姐的花店出來後,金天每過十分鐘就看一眼自己的手機。
生怕錯過一個電話和短信。
到了《網絡時代》雜誌社辦公室,金天囑咐辦公室主任老鄭替他接聽一切辦公電話,拒絕一切來訪。所有的工作都等過了今天再說。
他要等個電話,哪怕是短信也好。
可是等啊等,一直沒有。
平日裡只要是工作時間金天的手機總響個不停,可巧那天上午一個電話也沒有,手機安安靜靜地躺在面前的辦公桌上,別的電話都好像是在為金天所期盼的那個號碼讓道兒。
時間不知不覺流過去,已到午飯時間。
「什麼都沒有。」金天的心涼了。
金天沒去餐廳,一個人悶在辦公室裡,什麼也吃不下去,什麼也幹不下去。
時間已過下午兩點,他的心徹底涼了。
金天抄起辦公桌上2007年第四期雜誌封面設計稿,皺了皺眉心想:「這個美編毛毛,就是年輕,平日裡對他太好了,慣壞了寵壞了,就設計這麼個破玩意兒對付第四期封面,平時上下班還經常遲到早退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到了該批評教育的時候了。」
想著想著在辦公室大喊一聲:「毛毛,進來!」嚇得編輯部裡的毛毛渾身哆嗦。
可就在這時,金天的手機響了。
是條短信,紅姐發的。
內容是:「我剛才一直在忙於應酬,來不及給你發短信。」
美編毛毛哆哆嗦嗦地剛到社長辦公室門口,金天攥著手機沖毛毛一擺手,說:「去吧,去吧。沒事了。」
「嘀,嘀!」短信鈴音又響了。
內容是:「那個豬頭很像你。」
《網絡時代》社長辦公室裡傳出爽朗的笑聲。
「鄭主任,麻煩您去幫我買兩個漢堡來。我餓了!!!」
溫紅坐在棕櫚泉寬大的落地飄窗前,望著窗外夜空中的一輪皓月、點點繁星。
棕櫚泉的落地飄窗擦拭得很是透亮,透亮得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伸手把那顆顆閃亮的星星摘下來。
這樣看星星看月亮她已經看了很久很久了。
不是今天這樣。
而是經常這樣。
每天睡不著的時候,她就會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這樣看。
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
「大同的星星是不是也是這麼亮呢?」
她很想大同。比起首都北京來,雖然很破,雖然很髒,但那是從小生長的地方,留下了太多的回憶。
明年就是奧運。北京為了治理空氣污染,市政府下了大力氣。清晰的夜空中點點繁星晶瑩閃耀,那銀盤似的滿月映照著不遠處朝陽公園裡的湖水。
小時候父親指給她什麼是北斗七星,什麼是大熊星座,什麼是小熊星座。月亮旁邊那顆最亮的,是金星。
寬大的客廳裡一片黑暗,沒有一盞燈是亮的,靜得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也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她的身軀完全隱沒在沒有一絲光線的客廳中,獨自享受著黑暗。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徹底地安靜下來。她的心太需要靜了。月光透過落地飄窗映進屋子裡,灑在她的蕾絲裙邊,灑進手中盈盈波動的酒杯裡,那明月的銀光在杯中冰塊兒的稜角尖閃爍交匯。
同樣,還灑在身旁水晶花瓶中那束嬌艷欲滴的玫瑰上。
紅色花瓣上的晶晶水滴折射著月亮的美麗。
看著看著,彷彿夜空中的組組星辰隨著她的思想慢慢移動著、拼湊著,不一會兒,父親和母親那慈祥的笑臉浮現在她的眼前。
溫紅的眼眶濕潤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拭掉眼角的淚水,站起身,走到飄窗前,手撫在玻璃窗上仔細地分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