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裡的一個週末。
金天本不想去蘇絲黃的。
他打算晚上在家看看書,休息休息。前一段時間忙碌工作,一直就沒有緩過神來,利用週末時間好好補補覺。
晚上8點多,來了個電話。
一聽是溫紅,金天立刻精神頭兒上來了。溫紅叫他一起去蘇絲黃。
金天把那雙范思哲皮鞋擦得珵亮,找了件他平時都捨不得拿出來穿的襯衣,那件襯衣他只在他認為最重要的場合才穿過那麼一兩次,還未下過水。又換了條新褲子,沒出十分鐘就跑出了家門。
金天沒開車。溫紅叫他估計就是要喝酒,而且肯定不少喝。
臨時過來,他也沒和魏然說。
出租車在朝陽公園北路左轉,快到蘇絲黃大門口時,看到一排排停在路邊的車,有輛鐵灰色的寶馬530挺眼兒熟。出租車太快了,沒注意到寶馬的車牌子,金天隱隱約約感覺出點什麼,也沒太當回事兒。
噌!噌!噌!幾步就躥上了二樓,往存衣間扔了外套拿了手牌兒大步走進大廳。
吧檯四周坐著什麼人,金天根本沒留意,心都在吧檯後面呢。
那天蘇絲黃裡的燈格外地亮,照得人光光鮮鮮的。各式各樣的酒瓶、酒杯折射著五顏六色奇異的光彩。
吧檯中間擺了一些花團,肥碩的百合,嬌艷欲滴。
溫紅說有很多朋友會過來,叫金天一起熱鬧熱鬧。只要是週末聚會,溫紅一準兒是坐在裡面的VIP區。公關經理Franky早就為她預留了VIP區兩個卡座中的一個,而且還是靠近舞池的那個座位。溫紅絕對是重量級客戶,老闆娘都對她敬若上賓,只要是溫紅的身影在蘇絲黃裡一出現,老闆娘即刻會陪在其左右喝上一杯。有時喝得高興也會進入舞池,姐妹幾個盡情地跳那麼一會兒。Franky還會安排兩名保安寸步不離地垂手守立於近旁,時刻關照著。每每都是溫紅喝到盡興起身離去之時才撤崗,半點疏忽不得。
來之前溫紅電話裡說,今晚的聚會是為了她的一個好姐妹,某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回國接風。
金天歡天喜地地剛繞過吧檯,抬眼兒往VIP區裡一瞧兒,心裡頓時就涼了半截。剛才進門時那股子往裡沖的熱情全沒了,就一個念頭兒,趕緊扭頭回家鑽被窩裡看書睡覺去!
但在目前的這種狀況下根本走不了了。
金天塊頭兒大,太惹眼了。況且今晚蘇絲黃的燈格外亮,他又這麼衣著光鮮的,一進大廳就跟螢火蟲似的。
只得硬著頭皮往上上。什麼叫皮笑肉不笑,金天當時的表情就是,樣子古怪至極,就像咬了一大口蘋果,嚼著嚼著快嚥下去的時候,才發現蘋果芯裡有半條蟲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一切尷尬皆來自與溫紅相鄰的卡座。美國思容網絡公司的市場總監孟菲赫然在鄰座中居坐,正睜大兩隻黑漆漆的眼睛死盯著金天。(註釋:這是2007年的2月份,孟菲還是孤苦伶仃獨守空房,跟吃了蜜蜂屎一樣死追過金天的時候。)
金天心想:「嘿!真真兒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說剛才看著路邊上的那輛寶馬530怎麼那麼眼熟呢。孟菲春節前新買的,節前她來找我吃飯時我還坐過呢。要是剛才在樓下認出那車,清楚孟菲今晚在的話,打死我我也不上來啊。給紅姐發個短信,找個借口遁了得了。哎,兩個女人還又挨著那麼近,千萬別出事兒,千萬別出事兒。」金天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時溫紅也發現了金天。
兩雙同樣水汪汪的大眼睛同時注視著VIP區前衣著光鮮的高大男子,一方含蓄內斂,含情脈脈;一方熱情奔放,劍拔弩張。
金天趕緊沖這邊兒笑笑,又衝那邊兒笑笑。笑得多少有點慘。
溫紅和孟菲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金天,你……」溫紅剛要說「你來了」,那略低沉的女中音就給一個比她高著兩個八度的小尖嗓兒蓋下去了。
只聽孟菲叫道:「哎!金天啊!真巧嘿!你怎麼來了?快過來,快過來。咱可好久沒見了。」孟菲說話就這個樣兒,從來不顧忌什麼。她「騰」的一下站起身,連忙晃著小手沖金天招呼著,就好像立馬要抓著金天的胳膊,按坐在身邊才解氣一樣。其實金天離VIP區的卡座還有八丈遠呢。
金天心說:「啥好久沒見啊,春節前才在一起吃過飯。」
金天左看看孟菲,右看看溫紅。左邊是合作了三年多的鑽石客戶,且又是對自己有著或多或少的好感,保持著似是客戶似超越客戶的一種莫名關係。一邊是苦等了一個多月而後又幾經周折,好不容易剛有個良好開端的心儀之人。
再粗的女人這當口兒心都細著呢,金天先應答誰很重要。
「哎!真是難取捨啊。」金天很是撓頭。
金天先衝著孟菲說了一句:「您稍等啊,孟總。我先和我這邊兒的朋友說兩句話。」也不叫Tina了,改口孟總。孟菲朝金天去的那座只望了一眼兒,就氣不打一處來。
金天心想:「畢竟是心儀之人,且又是董事長的身份,當著一大群朋友,我要是先去孟菲那桌兒,讓紅姐干戳在那兒下不來台,太沒面子了。」
又一想也不能冷落了孟菲,萬一這東北女人一瞪眼,明年雜誌的廣告合同「吹了」,我可就全瞎菜了。
邊沖孟菲賠著笑臉,邊挪步到溫紅身旁。「紅姐,抱歉啊。我來晚了。」金天說道。
「旁邊那桌的女人,你認識?」溫紅問金天。
「嗯,是客戶,和我們雜誌合作好多年了。也是不錯的朋友。」金天回答。
「哦,不錯的朋友。」溫紅重複著金天的話。
一時間,金天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真想抽自己一個小嘴巴兒,說話不過腦子。女人都小心眼兒,甭管是董事長還是菜市場裡賣雞蛋的小姑娘。你要是能討賣雞蛋的小姑娘歡心,你去菜市場的時候一準兒都是給你揀個兒大皮亮的。可你要是當著賣雞蛋的小姑娘面誇獎賣蔥的大姐,就算你讚美的是蔥水亮而不是大姐水亮,那後果必然是籃子裡盛的雞蛋全是個兒小灰了吧唧的。更何況董事長乎?還是怪自己實踐經驗不足啊。
金天沒接溫紅的話茬兒。
「我給你介紹一下今晚的主角,我的好姐姐。」溫紅說著拉著金天的手和一位女士握了握。
溫紅介紹道:「這位是秦川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王女士。」
金天連忙說:「您好!認識您很高興!」
那位董事局主席女士笑了笑,和金天握了一下手。
溫紅說:「其他幾位我就不介紹了,你都見過的。」
金天看了一圈,春節時的那幾位都在座。
溫紅給金天倒上一杯。金天也有眼力見兒,連著給在座的每位都敬了敬。轉了一圈兒,金天手中只剩下半杯。入口甚是香醇,金天掃了一眼兒桌面上的酒瓶,多少吃了一小驚兒。心想:「嘿!皇家禮炮三十八年嘿!難怪味道不一樣呢!這可是蘇絲黃最貴的酒了,很少有人能開這個,超大規模的夜店一般也就是預備上那麼一兩瓶兒。可見紅姐招待的朋友檔次不一樣。」
坐了也就十分鐘,金天又惦記上旁邊的「廣告客戶」了。
他對溫紅耳語著:「紅姐,真不好意思,我過去陪那桌的客戶說幾句話。馬上就回來。」
溫紅微微點點頭。
其實金天早用眼角注意到孟菲在那邊唧唧歪歪了。
金天端著手裡那半杯皇家禮炮三十八年威士忌走到孟菲面前,笑了笑說道:「Tina,咱們乾一杯!」說著伸過酒杯去。
可誰承想孟菲用胳膊肘迎了過來,護著手中的酒杯,不讓碰。金天臉色一變,多少有點納悶。
心說:「不至於啊?」金天連忙解釋:「我是想給你敬敬酒,祝你越來越年輕啊。呵呵。」
孟菲瞪了金天一眼,說:「呸!沒良心的。你要想敬酒,我這兒也有!犯不上喝她那桌的。」孟菲說著又衝溫紅那桌狠狠地瞪了一眼。
話音兒剛落,孟菲就搶過金天手裡的杯子撂在桌上,麻利地拿起一隻空杯子,抄起自己面前的藍方威士忌。
金天有點蒙,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不都是酒嗎?有什麼區別。
「拿著!干!」孟菲說道。「噹!」的一聲。孟菲一仰脖兒大半杯下去了。
金天有點傻。
身旁有個閨密拉拉孟菲的衣角,小聲說:「咳,算了。Tina,大週末的,你別不高興了。來喝酒,喝酒!」
金天聽到,心想:「我的天啊,又什麼事啊?好像不是全因為我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耳邊只聽孟菲沒好氣地對金天說:「哦!你小子怎麼今晚穿得這麼花枝招展的啊。平常跟我喝個酒可沒見你穿成這樣過啊!」
「哦,哦!這不是你也看到了,有個應酬。」金天有點淌汗。
「哦!你和人家著名的女企業家都應酬上啦!你真成啊你,再過兩個月准不定應酬誰去呢!我們這些小客戶,你怎麼能放在眼裡啊。」孟菲拿金天當出氣筒。
邊說邊喝酒,越說越咬牙,越說越有氣。看著身邊金天白白嫩嫩衣著光鮮的樣子,要不是周圍有三五個閨密在,不好太失態,她真想撲上去咬那麼兩口。
孟菲又一想,桌面上不好做功課桌底下做。掃了一眼兒閨密們正自嘻嘻哈哈聊著天兒,未留意她和金天。她偷偷把手垂在沙發上,手掌貼著金天的大腿,找到最佳的陣地,使出吃奶的勁兒狠狠掐了金天幾把。有那麼一兩下還是三百六十度角地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