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盛博所。
會議室內，方曉陽、王凱歌和文傑正在和大衛的曼舒公司人員開會。這次，大衛帶來了公司的法務總監和知識產權總監。大衛開門見山：「律師先生們，我們這次來訪就是想就上次所說的我們曼舒公司的商標被侵權和被別人用做公司名稱一事共同討論一下救濟方案。當然了，你們已經向我們出具了完美的書面報告，非常感謝。此次我們還是希望當面就有關內容進行當面討論。」
大衛的兩個總監都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準備記錄。大衛問：「你們所說的三種救濟方法，也就是行政救濟、行政訴訟和民事司法救濟是怎麼回事？有什麼區別？」
方曉陽說：「行政救濟，就是貴司謀求主管工商行政機關對侵權人進行行政處罰，並糾正其不適宜的企業名稱。」
曼舒公司的法務總監問：「這在中國有什麼法律依據嗎？」
方曉陽回答道：「本案提起行政救濟的依據主要是上次我們談到的《商標法》及其實施條例、《企業名稱登記管理辦法》和《企業名稱登記管理實施辦法》以及《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關於解決商標與企業名稱中若干問題的意見》。」
法務總監在筆記本電腦上記錄下關鍵點，喝了口茶，繼續問：「程序上如何進行呢？」
方曉陽回答：「對商標侵權行為的行政處罰申請，根據《商標法》第五十五條的規定，由縣級以上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查處。具體到本案，侵權商品銷售地的區縣一級工商部門負責查處本部門管轄區域內的商標侵權案件。但是，關於商標和企業名稱混淆的行政管轄另有規定。」
法務總監點點頭，很專業地像是對他的兩位同事解釋說：「我們的案件涉及兩個法律問題，一個是商標侵權，一個是商標和企業名稱的混淆。」他又對幾位律師說：「我這樣理解對吧？」
方曉陽讚許地點點頭說：「對！剛才我們說的是對第一個問題的行政救濟的程序，下面我們要說的是第二個對商標與企業名稱混淆的行政處理申請，根據《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關於解決商標與企業名稱中若干問題的意見》第九條的規定，發生在同一省級行政區域內的，由省級工商行政管理局處理；跨省級行政區域的，由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處理。具體到本案，由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處理貴公司商標與河南曼舒公司之企業名稱相混淆的案件。」
荷蘭曼舒公司的三位主管頻頻點頭。
大衛邊看方盛博律師所提交的法律意見邊問：「能不能介紹一下行政復議與行政訴訟？」
訴訟是王凱歌的強項，方曉陽小聲徵詢王凱歌的意見，看看他能不能介紹一下，王凱歌小聲對方曉陽說：「我英文不靈，還是你來介紹吧。」於是，方曉陽繼續介紹道：「在工商行政機關對貴公司提出的申請作出行政決定後，貴公司或河南曼舒公司，在法律上稱作行政相對人如果不服，均可提出復議申請或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關於行政復議管轄，根據《行政復議法》的規定，對區縣工商局行政處理決定不服的復議申請，可以向河南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或該區縣政府提出；對河南省工商行政管理局關於商標與企業名稱相混淆的案件作出的行政處理決定不服，可以向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或河南省政府提出復議。
「關於行政訴訟管轄，根據《行政訴訟法》的規定，對區縣工商局行政處理決定不服，可以直接向該工商局所在地基層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對河南省工商行政管理局關於商標與企業名稱相混淆的案件作出的行政處理決定不服，可以直接向河南省工商局所在地基層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大衛費力地理解著。法務總監頻頻點頭，然後很專業地問：「如果行政處理決定經過復議後，復議結果維持原來的行政決定，向哪裡起訴呢？復議結果改變原來的行政決定，又如何呢？」
方曉陽回答：「區縣工商局的行政處理決定經復議後，復議結果維持原行政決定的，向區縣工商局所在地基層法院起訴；復議結果改變原行政決定的，向區縣工商局所在地基層法院或復議機關（區縣政府或河南省工商局）所在地基層法院起訴。但是，關於商標與企業名稱混淆案件，有些區別。」
法務總監追問，「那又如何？」
「河南省工商行政管理局關於商標與企業名稱相混淆的案件作出的行政處理決定經復議後，復議結果維持原行政決定的，向河南省工商局所在地基層法院起訴；復議結果改變原行政決定的，向河南省工商局所在地基層法院或者復議機關所在地法院起訴（其中如果復議機關為河南省政府，則向河南省政府所在地中級法院起訴，如果復議機關為國家工商局，則向國家工商局所在地中級法院起訴）。」
大衛和知識產權總監都說：「真夠複雜的。」他們又問法務總監：「你都聽明白了嗎？」
法務總監興奮地說：「聽明白了。」然後他又接著說：「給我們介紹一下民事司法救濟吧。」
方曉陽說；「正如我們一再解釋的，本案其實存在兩個問題，一個是商標侵權，一個是企業名稱和商標混淆。關於商標侵權案件的第一審管轄，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商標案件有關管轄和法律適用範圍問題的解釋》，商標民事糾紛第一審案件，由中級以上人民法院管轄。這個解釋的第六條規定，因侵犯註冊商標專用權行為提起的民事訴訟，由商標法第十三條、第五十二條所規定侵權行為的實施地、侵權商品的儲藏地或者查封扣押地、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侵權商品的儲藏地，是指大量或者經常性儲存、藏匿侵權商品所在地；查封扣押地，是指海關、工商等行政機關依法查封、扣押侵權商品所在地。根據上述規定，貴公司提起民事訴訟，可根據具體需要，選擇管轄法院。」
大衛聽了這麼多，問：「律師先生，你們介紹了三種方法，這三種方法有什麼利弊，我們應該選擇哪一種？或者是兩種或者三種方法都用呢？」
方曉陽喝了口水，繼續說：「上述行政救濟與民事司法救濟，各自存在不同程度的優缺點。」他隨後詳細介紹了幾種救濟方案的利弊。
聽完所有的介紹，大衛喝了口咖啡，感歎道：「謝謝你們把方案考慮得這麼周到、全面。看來三種方式都沒有絕對贏的把握。」
方曉陽點點頭說：「關於商標侵權問題，貴公司勝訴的把握較大，但是，要求河南公司取消他們的企業名稱，難度很大，不確定的因素很多。」
大衛痛苦地說：「這正是我們的主要目的，我們曼舒的名稱用了上百年了，不能毀在這些傢伙的手裡。三種方法我們都要上！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方律師是知識產權的專家，王律師是訴訟的專家，就全靠你們了！」
王凱歌內心得意，對方曉陽的英語水平很是佩服。把這麼複雜的法律問題用英文向三個外國人解釋清楚，並且決定全部委託他們也只有曉陽這樣的海歸可以辦到。想想看，三種救濟方案，行政舉報，行政復議，行政訴訟、一審、二審，民事訴訟，一審、二審，加在一起是多麼大的工作量啊。別看是個標的不大的案子，可卻是一塊肥肉。王凱歌向方曉陽投去讚賞的目光。正是因為欣賞方曉陽的優秀的業務能力，王凱歌才不斷和方曉陽合作。
可是方曉陽卻說：「但是，先生們，我還有一個想法。」大衛他們三人和方盛博所的王凱歌及文傑都不知道在做出很周到全面地解釋並取得大衛他們全部委託後，方曉陽還能說出什麼內容，五個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方曉陽身上。
「我有一個建議，希望貴公司回去考慮考慮。由於讓對方撤銷曼舒這個公司名稱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而且正如剛才我們介紹的，三種救濟方法也很複雜，行政舉報，行政復議，行政訴訟、一審、二審，民事訴訟，一審、二審，加在一起工作量大，結果又不明確，我們可以嘗試跟對方談判的方式，讓他們自己變更企業名稱。」
大衛漲紅了臉說：「工作量大對於你們律師是好事啊，你們不是按小時收費嗎？」
方曉陽笑著說：「是的，對於我們是好事，對於你們就未必是好事了。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收取更多的律師費，而是為了解決問題，使你們使用了上百年的曼舒永遠屬於你們。」
大衛搖搖頭說；「我們已經撕破了臉皮了，不可能談判和解的。」
方曉陽說：「從這個案子的情況看，與他們和解也有很大難度。我們舉報了他們，兩個地方的工商局也處罰了他們的商標侵權，他們已經提起了行政復議。但是對於名稱問題還沒有解決。我們考慮和解也不能完全坐等和解，必須在充分勝訴的前提下，與他們提出和解才有談判的基礎。所以，我們必須充分準備訴訟，該取證取證，該保全保全，把幾種方案的準備做到極致，讓他們沒有退路，這樣他們才能回到談判桌上。」
法務總監和知識產權總監認為這種方案非常新奇，王凱歌則認為方曉陽絕對是多此一舉，文傑聽過方曉陽與客戶談論成本理論，但是對於這種一方面準備訴訟一方面準備談判的手法感到興奮。
大衛和法務總監及知識產權總監低聲討論了一下，說：「我們事先看了你們的書面法律意見，來之前也討論過，本來已經決定全面委託你們訴訟了。你們提出的和談方案我們回去討論一下。但是，無論談判還是訴訟，我們都會委託貴所的。」
送走了荷蘭曼舒公司的三位客人，王凱歌跟方曉陽來到方曉陽的辦公室，他劈頭蓋臉地說：「我說哥們兒，你是怎麼搞的？本來就要到手的肥肉愣是讓你侃成了瘦肉。」
方曉陽笑著說：「現在肥肉不健康，大家不都想吃瘦肉嗎？」
王凱歌說：「我說你做業務怎麼總是不溫不火，胖不起來，原來在搞節食。但是你不能不考慮嫂夫人的幸福指數吧。再說，干咱們這行是不進則退的。」
方曉陽耐心地說：「其實工作量也不一定減少太多，這個案子對方是惡意搶注，如果我們在訴訟方面不做充分的準備是談不下來的。主要原因這個案子沒有先例，要通過訴訟解決問題不確定因素太多。如果我們做了大量的工作，收取了大量的律師費，最後沒有解決問題，我們會睡不著覺的。」
「但是我們提出的救濟方案是常規方案，工作量大，也是有明確法律程序的，我們收取律師費完全正當。而你提議的談判方案，工作量多少方面不確定因素太多，也許我們幫助他們解決了問題，卻掙不到錢。我們兩個考慮問題角度不同。」王凱歌直截了當地說。
「凱歌，你不要故意把自己說成只是為了掙錢的律師。現在有一種時髦是躲避崇高，標榜庸俗。你倒是挺會趕時髦。」
王凱歌笑了，說：「誰躲避崇高啊，我很崇高的。」
方曉陽也笑道：「訴訟的準備都得靠你做，工作量很大的。」
「那也只好這樣了。」王凱歌無奈地邊搖頭邊離開了方曉陽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