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灰提著早點,面帶羞澀,說:「昨天你送我一張畫,今天我請你吃早點。」
蘇檀見到朱灰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
他把她讓進來,不客氣地拿起一個豆包咬了一口,說:「聽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嚥下嘴裡的豆包,看著朱灰,又說,「別老看著我吃,你也吃啊!」
「是的,我不是本地人,祖籍在安徽。」朱灰說。
「安徽!安徽的宣紙很有名啊!」
「是啊!我有個朋友就是做宣紙生意的。我來這裡主要學習裱畫,等出徒了,我就自己開家畫廊,順便還可以裝裱字畫。」
「好啊!」蘇檀很高興地說,「那我以後買紙、裱畫就方便多了,呵呵!」
兩個背井離鄉的年輕人,在這間簡陋的屋子裡,開心地笑著,其樂融融。
笑過一陣,朱灰忽然側過臉,靜靜地看著蘇檀的眼睛。蘇檀被看得不好意思,問道:「怎麼……」
「你沒有睡好嗎?」朱灰壓輕聲音問。
「怎麼,你看出……」
朱灰環視了四周,依舊小聲說:「你的氣色不太好,你最好還是換個地方住……」
蘇檀卻笑了,問道:「住在這裡怎麼啦?這裡不是很好嗎?對了,上次你就說過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呀?」
朱灰的表情變得神秘起來,湊近蘇檀說:「如果我告訴你這間屋子死過人,你還敢在這裡住嗎?」
蘇檀看著朱灰有些詭異的神情,突然想起昨夜那指甲撓牆的聲音,不覺心中一驚,急切地問道:「死過人!什麼意思?你是聽誰說的?」
「我聽我師傅說的!」
「你師傅是誰?」
「我師傅就是教我裱畫的師傅,他就住在你樓上。」
蘇檀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勉強地裝出膽大的樣子,說:「哪間老房子沒死過人啊!不過,你知道死人的原因嗎?」
朱灰搖著頭說:「我不知道,師傅也是外地人,在這裡住得也不長,主要是因為房租便宜才租了這裡的房子,他只是跟我說301是凶宅。」
「凶宅!」蘇檀有些吃驚。
「是啊!你不覺得這樓裡的住戶很少嗎?或許是凶宅鬧的,知情的鄰居都搬走了,所以這兒的房子主要都租給外地人。」
蘇檀一直沒出聲,他回憶著昨晚的撓牆聲,覺得這聲音彷彿和凶宅有著什麼千絲萬縷的聯繫……
送走朱灰,蘇檀再沒有心情畫畫了,在屋裡轉悠了一會兒,就又去敲房東家的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他不得不回到自己屋裡。
朱灰走後,蘇檀的耳邊總響起「凶宅凶宅」的聲音,並感覺陣陣陰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吹過來,他心裡開始發毛。
一片厚厚的雲漸漸遮住了太陽,屋子裡頓時變得昏暗,屋裡的一切開始變得陌生起來。
就在這時,門外似乎有什麼動靜。蘇檀以為是朱灰又回來了,就走過去把門拉開。沒有見到朱灰,卻在門前發現了一個紅色的小皮球。他俯身撿起小皮球,左右看了看,卻沒有發現一個人。他轉身把皮球拿回屋裡,捏了捏,皮球軟軟的。他小心地把皮球擺在了桌子上,不料還是碰翻了墨汁瓶子。墨汁灑了一地,還好沒有濺到身上。蘇檀歎了口氣,走下樓去。
今天的氣溫不算高,他轉悠了一大圈,買了墨汁,還買了一些水果。當他往回走時,無意中在一個地攤上發現了一隻古色古香的木梳。他蹲下身,拿起那把木梳。梳子是烏木的,精緻而古樸,他一下子聯想起了朱灰長長的黑髮,他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這把梳子。
往回走的路上,蘇檀揣著這把梳子再想,凶宅就凶宅吧,他並不後悔,如果不是搬到這裡來,又怎麼能遇到朱灰呢!
蘇檀的心情格外地好,一邊哼著歌,一邊往樓上走。
走到門口,掏出鑰匙,鑰匙還沒有****鎖孔裡,門卻開了。
難道剛才忘記鎖門了?他輕輕推開了門。
屋裡面居然坐著一個人——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正坐在蘇檀那高背轉椅裡,笑呵呵地看著剛剛進屋而一臉驚異的蘇檀。
那孩子很瘦小,手裡正抱著那個紅色的小皮球,他坐在高大的椅子裡,顯得更加渺小。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蘇檀詫異地問。
「門沒有鎖。」孩子說。
「那你進來幹什麼?」蘇檀問。
「你為什麼亂拿別人的東西?」孩子緊緊地抱著那只皮球問。
「我——我拿什麼了?」蘇檀感到很被動。
那孩子舉起了手中的紅色小皮球說:「我的皮球怎麼會在你桌上?」
「我——」蘇檀不知所措地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那孩子雖然瘦弱,可兩隻眼睛卻很有神,一臉的成熟,根本不像是五六歲的孩子,甚至帶著成年人的狡猾。他從椅子上跳下來,把小皮球放在了地上,在屋子裡轉悠了一圈,看著牆上的畫說:「你是畫畫的?」
「是啊。你是誰啊?你還沒有回答我呢。」蘇檀問。
「你的門沒鎖,我就進來了,我來拿我的皮球。」孩子從容地回答道。
「是這樣啊,那球我在門口發現的,不知道是你的。」蘇檀說。
那孩子不再提球的事,忽然說:「你能為我畫張像嗎?」
蘇檀笑了笑說:「可以,現在就要嗎?」
孩子笑了,表情怪怪的,有一種嘲諷的味道。
蘇檀沒有多想,鋪上紙,讓孩子坐在那張高背轉椅上,開始畫起像來。沒過一會兒,那孩子就從椅子裡跳了下來,說:「我不畫了!」
蘇檀放下筆說:「馬上就完了,再堅持一會兒。」
那孩子一邊抱起自己的小皮球,一邊說:「太累了,一點兒也不好玩!」
「線已經勾完了,就差染色了。」蘇檀還在勸他。
那孩子一邊用力踢著那只皮球,一邊說:「那你就染色吧,過兩天我再來拿。」
蘇檀無奈地看正在踢球的孩子。
那孩子正在衝著牆用力地踢著那隻小皮球,蘇檀很好奇,問道:「你很喜歡踢球嗎?」
那孩子轉過臉來,搖搖頭說:「我討厭踢球!」
「那你……」蘇檀問。
「不為什麼,我就是要踢。」那孩子說完就抱著球走了。
莫名其妙地來了,又走了,看著桌子上那張還沒來畫完的畫,畫上那孩子的詭異的笑容,蘇檀不禁心中一寒。
他走到窗邊朝樓下望去,那孩子並沒有出現在樓門口。他又拉開房門朝樓上看,樓道裡靜悄悄地沒有走步的聲音。於是蘇檀鎖上門,大步朝樓上走去,直到看見了頂層的一架小樓梯。
這樓梯上面就是頂樓了,他抓住樓梯把手,三下兩下就爬了上去。樓頂的風異常的大,橫七豎八地支著很多自製的電視天線。這裡也沒有發現那孩子。蘇檀看著遠方,不知道那孩子跑哪兒去了。於是他轉身朝樓梯走去,無意中踩到了什麼東西,低頭看見了黑色的小手槍。
這回他沒有撿,只是抬腳踢了踢,是一支塑料玩具槍。他沒有多想,逕直往樓下走。
很快回到了自己家裡,蘇檀慢慢推開門,小心地四處看了看。屋裡空蕩蕩,他假裝咳嗽了一聲,好像在給自己壯膽,又好像要清除剛才屋子裡的晦氣。
他朝窗戶走過去,低頭看窗外,希望能在樓下的小馬路上發現那個不可思議的孩子。那孩子並沒有出現,可蘇檀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有三個人正站在樓下低聲交談著。
蘇檀一眼就認出了其中的一個——是會爺。
另外兩個,一個瘦高一個矮胖。胖的那個像個和尚,穿著僧衣,光禿禿的頭上泛著青綠色的光。那個又高又瘦的頭髮很長,頭頂上挽了一個髮髻,插了一根簽子,很像是個出家道士。
這一僧一俗一道三人在樓下竊竊私語,不知在搞什麼名堂。蘇檀很好奇,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
那個道士模樣的人手裡好像還拿著個羅盤,他抬起一隻手指了指蘇檀窗戶的方向,這令蘇檀吃了一驚,趕緊藏在了窗簾後面。
接著,那和尚沖道士點點頭,似乎也說了些什麼,然後兩個人同時看著會爺,會爺沒說話只是使勁兒地點著頭。
很快,那一僧一道轉身朝樓門走去,會爺只是愣愣地跟在後面,看上去精神有些恍惚。
蘇檀走到門口,趴在門上從貓眼向外看去,不一會兒就見那三個人慢慢從樓梯走上來,忽然停在自己的房門前不動了。
蘇檀的心開始猛烈地跳起來。
那道士模樣的人托著羅盤看了看房門,又轉頭看了看隔壁的門,然後似有所悟地皺皺眉,抬起另一隻手,輕輕地指了指301,然後朝會爺點點頭,小聲嘀咕了幾句什麼。
會爺一臉憔悴,像木頭一樣跟著點頭。然後三個人就轉身下樓去了。蘇檀把臉轉過來,後背緊緊地貼著房門,頓時感到一絲寒意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