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微在見過進入終選名單的七人之後,終於確定了夫婿人選。而那人卻是朱紫國的名門之後,不可能入贅李家,必須由李微微嫁到朱紫。李微瀾自然不願意,以妹妹現在的身體狀況,讓她遠嫁異國他鄉,怎麼放心得下?
可是李微微竟是鐵了心要嫁,當李微瀾看到李微微選定的人後,卻是一臉震驚。因為那人的容貌竟與秦墨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種帶著淡淡憂鬱的眼神,更是像極了秦墨。李微瀾無話可說。
婚禮當天的盛況,幾乎轟動了半個京城。即便十幾年後,依然有人津津樂道。
不提賀客盈門,非富則貴,也不提酒暖華堂,美倫美煥,只說那隨嫁的馬車就有九輛,車上綵帶飄飛,紅綢高舉,數不清的木箱堆積成山。二十個少年男女作為僕從隨李微微遠嫁到朱紫,長長的送親隊伍從街頭延伸到街尾,宛如一條長龍,相府之前還架設了戲台舞隊,鑼鼓喧天,樂曲悠揚,再加上觀眾們的陣陣歡呼,當真是盛況空前。
當送親隊伍走到城門的時候,卻從城摟之上傳出一陣婉轉憂傷的琴聲,琴聲淒切蒼涼,迴響在雲天之間,柔腸百轉,滿懷眷戀與哀傷。眾人被琴聲感染,歡笑聲漸漸沉寂,尤其是那些要跟隨李微微離開故鄉的男孩女孩們,更是哀傷難以自抑,有的已忍不住低泣出聲,原本喜氣洋洋的氣氛頓時變得沉重而傷感。
城樓之上,一個人影隱在重重簾幕之後,十指輕觸琴弦,琴聲在他指尖流瀉——
傷離別,紅塵雪,此去經年無歸途,勸卿多珍重!
花轎內,李微微慢慢閉上眼睛,一滴珠淚滑落臉龐。秦墨,此時此刻,你奏這曲《傷離別》,又能挽回什麼呢?
在琴聲伴隨下,隊伍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路的盡頭……
如此宏大的送親場面,帶給李微微的是數不清的艷羨目光,相府小姐出嫁,果然是非同一般!可是帶給李微瀾的,卻是數不清的非議和鄙視,什麼清正廉潔,孤高自許,原來都是裝的!若李微瀾真如外界傳言那般從不收受賄賂,那他妹妹的嫁妝又是從何而來?
一時之間謠言滿天飛。有疑惑,有質問,有不屑,還有指責,李微瀾辛辛苦苦換來的清正之名竟在一夕之間盡毀,就連朝堂之上也是嘩然一片。
「這小子,真是看不出來。原來我還真以為他鐵面無私,誰的禮都不收,誰的面子都不給呢!看樣子,人家背地裡早就賺翻了,才不屑於我們那些小錢!」
「我呸!什麼廉潔奉公,原來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陰,這小子真陰!」
「哎,若是李相還在人世,李微瀾又怎麼敢如此無法無天!」
……
朝內百官議論紛紛,竟是少有維護李微瀾的。李微瀾平日行事過於方正,得罪的人數不勝數。這些人憋著一肚子氣,終於找到發洩的缺口,又怎麼可能不大加利用呢?
更甚者,一些人已經暗中聯合起來,決定談劾李微瀾貪污受賄,假公濟私,利用這次嫁妹事件將他徹底趕下台。李微瀾做事一向小心謹慎,不留話柄,這一次不知被什麼沖昏了頭,竟然把場面搞這麼大,弄得京城中人有目共睹。這下證據確鑿,這麼好的機會恐怕很難再有下次了。
可是李微瀾畢竟身為少相,代女皇處理政務。要想動他,必須由女皇親自頒下詔書。
於是,從來沒上過朝的蘇醉兒,糊里糊塗地被幾個大臣史無前例地請到了朝堂上,以一個國主的身份坐到了那張大得出奇的龍椅上,而且一臉莫名其妙。
於是,眾人嚴陣以待,只等李微瀾「羊入虎口」。
可是面對虎視眈眈的眾人,李微瀾竟好像沒事一般,從容不迫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氣定神閒地站定,對於突然冒出來的蘇醉兒,他也只是淡淡行了一禮:「見過陛下。」便再不多言。
本是有十足把握的大臣們,卻有些動搖了,莫非他還有什麼底牌不成?否則,怎麼會如此淡定從容?
朝中與李微瀾交好之人,連忙向他使眼色,提醒他小心行事,李微瀾也彷彿沒看見,不予絲毫回應。蘇醉兒莫名其妙地看看李微瀾,再看看拽他過來的大臣們:「那個……我說諸位卿家。今天把我,哦,不對,是喚朕過來,所為何事呀?」哎,牙根都發酸了!
副相邵明堂立即趨前兩步:「陛下,今日有大事必須要陛下裁決,還請陛下公正處理。」
「什麼事?非要朕親自裁決?」蘇醉兒皺眉,難道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因為此事關連到少相大人,所以必須由陛下親自處理。」
「少相?」蘇醉兒大感興趣,李微瀾會有什麼事,竟然被這麼多人盯上了。
「是的!」邵明堂竟然跪了下去,「老臣與範文軒,黃蘭等三十七人,聯名參奏少相李微瀾貪贓枉法,專權攝政,欺上瞞下等十大罪狀,還望陛下聖裁!」
一時之間,蘇醉兒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十大罪狀?少相李微瀾的?怎麼可能?」
「老臣在以前也覺得不可能,但見到那些證據之後,卻無法不相信。痛心之餘,卻不得不稟明陛下,以正朝綱。」
蘇醉兒忍不住撓撓腦袋:「證據?什麼證據?」
邵明堂立刻開始羅列李微瀾嫁妹時候,所有的嫁妝名單,以及隨行人員的著裝配備,甚至馬車和花轎的木材取用,手工質地,每個木箱的重量容量,放置物的大小等等,聽得蘇醉兒那叫一個佩服不已,這老傢伙不會是一個一個地扒開來看的吧?
最後總結陳辭:「陛下,據我所知,少相大人每月俸祿為五十兩紋銀,可是他嫁妹的花費,初步估計,至少需要八十萬兩紋銀!所以我要倒是問問少相大人,如此龐大的數目,若是沒有貪贓,又是從何而來?」
李微瀾微笑,看向情緒激動的邵明堂,他當然明白邵明堂為什麼如此針對自己?因為他兒子要去軍中任職,授命書都準備好了,卻在最後被李微瀾否決。原因很簡單,這位邵公子連刀和劍都分不清楚,又憑什麼到軍隊中任職?雖然西梁兵少將弱,但也不是隨便一個紈褲子弟就可以參軍的,想要功勞自可以選擇其他去處,軍隊卻不是遊戲之地。
只是從那以後,邵明堂對李微瀾一直怨恨在心處處做對。這一次,他若不出面,李微瀾覺得才奇怪呢?
「邵副相,對於你的質問,我無話可說!但是,你能證明的只是李微瀾擁有巨額財產,卻無法證明那些是我李微瀾貪贓所得,不是嗎?」
邵明堂冷笑:「那又有什麼區別?」
李微瀾笑容淡淡:「我的意思是說,你說我貪贓受賄,那麼我受的是誰的賄,又是貪的什麼贓?你能告訴我嗎?」
邵明堂啞口無言。是的,他能證明的只是李微瀾擁有巨額財產,來源卻不清楚,按西梁律法來講,李微瀾只是有貪污嫌疑罷了,卻沒有確實的貪污證據。
蘇醉兒眼睛一轉,突然問:「可是,堂堂少相大人,卻有巨額財產來歷不明,也是難以服眾吧?」
「對呀,對呀!」
邵明堂等人連連附和,他們得意地看向李微瀾。瞧瞧,連陛下都不願維護你,可見你做人多麼失敗。
其實,蘇醉兒只是被李微瀾壓迫太久,想藉機整整他,就是難為一下,其實對他並無猜疑。她太瞭解李微瀾了,他這個人若是學得會貪污納詬,徇私舞弊,也就不會這麼招人討厭了!
誰想,面對蘇醉兒的質問,李微瀾竟一反淡然之態,眼神在瞬息間暗淡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輕歎一聲:「陛下說得是,所以微瀾正式向陛下請辭,請陛下允許微瀾辭官去職,閉門思過。至於朝庭事務,陛下已經快十六了,也應該親政主事了。那麼,微瀾告退,請陛下多多保重。」
然後便在眾人的瞠目結舌中,摘下了自己官帽,幾縷髮絲散落額前,將他黯然傷感的眼神完全遮掩。他不去理會別人驚詫莫名的眼光,毅然轉身走出朝堂……
幾個大臣反應過來,大叫著追出去:「不可以,少相大人,朝中不能沒有你……」
可是李微瀾去意已決,竟是誰也留不住。邵明堂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勝得這麼容易,成功來得太突然,竟然忘了興奮。
蘇醉兒早已傻了,望著李微瀾絕然而去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就這麼走了嗎?
她被欺壓了這麼久,被逼迫了這麼久,已經習慣了那種無法放縱自己的感覺,。可是突然之間,壓制自己的力量就消失了,她好像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因為以後再也沒人可以管制自己了,沒人可以逼自己按時起床,讀書寫字、,彈琴習畫。,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小呆豬也不用再藏起來了,雪梨也可以隨便餵了,她終於可以放任自己,盡情地享受帝王的快樂了……
可是為什麼,她卻高興不起來呢?尤其是李微瀾離去之前的眼神,還有那轉身而去的背影,為什麼會顯得那麼落寞和孤單呢?這竟然讓她也忍不住難過起來……
他到底為什麼辭官呀?我也沒責備他什麼呀?他就這麼走了,讓我一點精神準備都沒有,我不就是說了他一句嗎?語氣既不嚴厲,神態也不兇惡。比起他教訓自己的時候,簡直溫和得過分了。他……也太小心眼了吧?
在一連串的心理活動之後,蘇醉兒終於給事情下了結論——
那就是李微瀾非常非常小心眼,為了報復她,所以辭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