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第11章
    第11章

    端木覺跨坐在單車上,一腳踮著地,顯得腿分外修長。他沒有看洶湧而出的女生潮流,目視相反方向,彷彿只是偶然經過。

    荊沙總是慢騰騰地走在隊伍最後,就像奔流經過後拖拽出的一兩點白沫。這個時候,端木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從單車上下來。身子挺直,在漸落的暮色裡尋找荊沙。

    而荊沙總有辦法躲在他視線之外。她悄悄掩過去,在他筆直的身後站定,那是以自己為參照物,暗暗測了下他的身高。

    他有180了吧,就算沒有,肯定有178。

    他煩躁地側過身,猛不丁看到她,總會嚇一跳,「你是鬼啊!」

    「端木覺,你要身在戰爭年代,早就被打死一百次不止了,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沒關係啊,像你這樣的女特務憐香惜玉的很,哪捨得下手。上來吧!」

    荊沙跳上後座,說:「不捨得下手,因為要折磨。你是不是共/產/黨/員?從實招來。」

    「冤枉啊。」端木覺叫,而後抓她的手重重放在自己腰間,道,「車輛起步,請抓好扶手。下一站,XX路。」

    荊沙抿著嘴笑,手輕輕拂著他,端木覺說:「你是蚊子呢?」荊沙就掐了他一把。端木覺蹭地一下,加速。荊沙「哎喲」了下,挽住了他的腰。那時候是5月,空氣裡都是植物的香氣,夜色像水一樣溫柔蔓延。

    「沙沙,你為什麼不騎車,你家到學校其實挺遠的。」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不會騎車,我還不會游泳。」

    「不會游泳不稀奇,不會騎車倒是少見。」

    「是啊,我感覺自己都不像地球人。」

    「你確實不像。下來吧,我教你。」

    他們在林蔭道上下來。高大的楊樹密密匝匝挨在一起,楊花四處亂逛,蹭得人眼睛疼。端木覺罵著,該死的毛毛。伸手抓去,但是手心空無一物。荊沙道:「你懂點浪漫好不好?讀過蘇軾的那首寫楊花的《水龍吟》嗎?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好酸。」端木覺道。而後,跟荊沙說著騎車的要領。荊沙坐上去,握住籠頭,端木覺拽著車後座,防止她摔下。

    此後一直這樣,每天放學後,荊沙都會隨端木覺練上30分鐘的車。回家時間比以前略晚,但是不過10來分鐘的差距,父親並沒發現什麼。

    荊沙進步很快,她老覺得端木覺就在她身後護著,騎起來分外地放心。某天,騎著騎著,忽然發現端木覺居然在她身前,正笑吟吟地看著她。她愣了下,籠頭一歪,「啊」地一聲摔倒在地。

    端木覺扶起她,「傻瓜,我有這麼可怕嗎?」學著她,「啊」地一聲摔下去。

    「我,我老以為你在後頭扶著我呢,我沒法想像……」

    端木覺忽然輕擁住她,說:「沙沙,其實我喜歡你這麼信賴我。」

    荊沙頭次跟他挨那麼近,都感覺到他的呼吸撲散在她臉上的輕微麻感,她的臉便騰地熱了起來,身子僵硬著,有點牴觸他的進一步親密。

    「沙沙,你抬起頭,讓我看著你。」

    「天天看,有什麼好看的嗎?」

    「你要不看我,我只能自己動手,強迫你看我。」

    荊沙聞言,只好抬起自己那張比水煮魚還沸騰的臉。這個時候,一個輕柔的吻悠然落在了她頰上。

    荊沙慌了下,要推,但是手上並沒有力氣。而那兩瓣軟軟的唇緊貼在她臉上,像本來就長在那上面似的,怎麼也不挪地方。

    兩人都緊張急了,僵硬地立著,只聽到彼此心臟慘烈地撲騰聲。全身的血液在一瞬停止流動,半晌後如雨季氾濫的洪水加速湧動。

    經過短暫的迷惘後,端木覺把荊沙緊緊擁在了懷裡,說:「沙沙,我好喜歡你,我一點都不想跟你分開。我要把你裝在口袋裡,或者背在身上,我要你一直一直跟著我……」

    荊沙沒有端木覺那麼強烈的體驗,但是她感動。長久以來,她的生活單調寡味,父親雖然愛他,但是表現方式相當嚴厲。她沒有親戚,也幾乎沒有朋友,習慣了把冷暖往心裡裝,讓喜怒不形於色。她的內在世界雖然豐富,外在世界冷清異常。她總覺得自己與世界有一塊隔膜,別人穿透不了,她自己也不願撕碎。但是,端木覺卻用他的熱情輕鬆地穿越了它。

    被人珍視的滋味滿好的。去疼愛一個人也是很好的。

    「你會不會想我?上課的時候,睡覺的時候?」端木覺騎著車帶著她。

    「不會。」荊沙毅然說。她是害怕。

    「真不公平。」端木覺放慢速度,賭氣道,「你難道覺得我不夠資格讓你想念嗎?我做著試卷,就想在卷面上寫滿你的名字;看著課本,就會看到課本上浮出你的笑臉。晚上,我想,明天7點半才能見到你,要20個小時呢?多漫長。你為什麼,不像我一樣呢?」

    「我,我怕分心,影響學習。我爸爸,對我的功課看得很緊。我有時候也會想起你,但只要有這個念頭,我就會狠狠掐自己一把,讓自己腦子清楚。我不能像你那樣,要是考砸了,爸爸會打死我的。」

    「那,你別想我了,我可捨不得你虐待自己。」

    荊沙把腦袋輕輕擱在端木覺背上,說:「等我考上大學,我再好好想你,補償你!」

    端木覺笑道:「你以為補償得了嗎?當你想我的時候我還在想你,你不想我,我仍在想你,你欠我欠到不知哪裡去了,把你下輩子搭上都不知夠不夠。」

    時隔多年,往事成煙,荊沙每每想起這句話,都會懷著苦澀的甜蜜。他再不能想她了,她呢,也不打算想他了。但是,她永遠不會忘掉他。雖然有慘烈的結局,但畢竟有最真摯最溫暖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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