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第1章
    第1章

    「叫什麼?」

    「田曉蘇。」

    「性別?」

    「女。」

    「星座?」

    這人真八卦,但我還是老實告知:天蠍。

    「血型?」

    「???」我在QQ上連打三個問號,是相親還是租房子,關血型什麼事?

    像明白我的疑慮,對方敲字過來,「血型和星座有利於把握人的性格,我只是想大概知道你是否適合做我的同屋。當然,你要不想透露,請便。」

    「慢——」我忍氣吞聲,誰叫他的房子地段好、價格便宜呢,另外,從貼在網上的圖片看,居室清雅,佈局精巧,顯見主人很有品。

    「我是B型。不知道是不是在你討厭的範疇內。」我敲過去。

    「恭喜。不是。」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去看房子?」

    「今晚。另外我要提醒你,我只打算把其中一間租給你,另一間留給我自己。也就是說,我擁有那房子的鑰匙,並會不定期過去拜訪,當然,這種機會不多。請你慎重考慮。」

    「……」確實不便,我總不可能天天在家裡著裝齊整如臨大敵。但房子又確實誘人,我思慮再三,敲過去,「等我面試過你後再作決定。」

    人與人是有眼緣的,你與對方能否投緣,眼光交會的剎那便能知曉。

    當我出了的士,拽緊大衣,迎著悲嚎的風向後現代城走去的時候,表上的兩針正好搭出90度:夜裡9點。

    我感冒了,鼻子淅瀝呼嚕的,彷彿在抗議——這麼冷的天,本該在家裡舒舒服服躺著,你可好,餓著肚子讓我們吃西北風。我兩兜塞滿了紙巾,時不時要拿出來,堵住它們的哼哼唧唧。鼻頭紅紅的,眼睛霧濛濛的,精神不大振作,不知道會不會因此減分。從中午QQ上的接觸來看,對方應該是個嚴苛的獨身男人。在我想像中,他大約30多近40的樣子,失偶,大半是被女人拋棄,沒有孩子,生活嚴整單調,這樣規律的生活愈發滋養著他孤僻的性格,他為人苛刻,喜歡挑剔,絕對的不好相處。

    真的要跟一個老男人同住一間房子?我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有臨陣退縮的念頭。但在見到他本人後,我只能在心裡暗歎,想像就是想像,雖然它有時候想跟事實攀攀親戚,但畢竟,修煉得還不夠。

    端木捨在門後出現。當然,這個名字是之後才知道的。端木——捨。複姓,我一直以為只有在武俠小說裡才能見到。

    當然,他長得也還不錯。我只是不喜歡用相親的眼光來把五官一一描摹。也過了好色的年紀。我一向以為男人不該太漂亮,漂亮的男生在智慧方面往往會打折扣。我喜歡的男人該是深沉內斂的,像夜裡一汪靜水,水面星自耀,水下魚自寒。他需要女人去挖掘。挖掘本身會給女人帶來莫大的快樂。

    我喜歡挖掘的快樂,也喜歡培養的快樂。曾經有一個男人站在我面前……哎,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我吸吸鼻子,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把紅得發亮的鼻頭包住。

    「抱歉,我感冒了。」我把紙巾團住,「垃圾箱在哪裡?」

    端木捨向角落指了指。我站在兩米開外,投籃命中。

    「讓你等那麼久不好意思,我加班,幾乎沒有不加班的時候,以後我回家大概也要到這個鐘點,所以,家對我而言,其實就是一張床。」我抬起頭,他個子有點高,我需要瞻仰才能看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他現在微蹙著眉,對我擺著張愛搭不理的冷臉。「我的臥室在哪裡?」我問。

    他抬手在牆上摁了下開關。南面一間屋驟亮起來。橙色的光迫不及待流溢出來,與客廳的白光匯合在一起,嗖的一下,冷暖交融。「就是那間。」他指了下。

    我三步兩步奔過去,依在門口,驚喜中有點不敢確信。傢俱均帶點歐式風格,花色、式樣又不繁複,空間主色調是白,窗簾、臥榻,櫃門又鑲嵌著點暖色的黃,看上去非常清爽,又不讓人覺得冷。我尤喜歡那一面玻璃幕牆,躺在床上即可俯瞰星星點點的市井。在城市無夢的夜裡,有多少人會打我窗前走過?

    「我很喜歡。」我回過身,對端木捨說,「不知我有沒有通過你的面試?」

    端木捨掃了我一下,說,「那就是你的了。但我還得提醒你,北面那間房子是我的,不要隨便走進,然後跟我說是好奇心作祟。還有,如果我發現你有什麼惡習,比如說不講衛生,我有權隨時讓你捲鋪蓋走人。」

    他身上有懶慢氣質,彷彿對什麼都不敢興趣。但只要說話,你就會發現全然不這麼回事,他說起話來咄咄逼人,伴隨著犀利的眼風。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全是階級敵人。我事前對他的猜想固然大半錯誤,這不好相處卻不幸言中。

    所幸他並不常來。就算來,也不與我交流。我們躲在各自房間,各幹各事,就像從不認識,也絲毫沒認識的打算。大城市的人情冷暖,在我們身上可見一斑。

    直到月末,交房租時,我們才搭幾句話。租金是月結的,以便他隨時可以把我攆走。然而,我沒有給他留下口實。我愛乾淨。洗過澡,再累,也會把自己掉下的頭髮一根根揀拾乾淨;早上,再睡眼惺忪,也要把盥洗台上的水漬抹乾;離開家門,手裡必然拎一袋垃圾。因我心裡始終繃了一根弦,這畢竟不是我的房子。我也不是跟Z一起住。

    想起Z,我心裡總是無來由地低落。心就像被一泡水汪住了,我看著自己一點點下沉。但沉淪只是片刻的事,我不想淹死,總會掙扎著爬起來。我拿過便簽紙,寫字:Z,今天陽光燦爛,萬里無雲。我升了一級,漲了工資,沒有你的日子我活得像個戰士,屢建奇功。Z,我老闆鄭簡跟我講起你小時候的事,我嘻嘻聽完,總覺得你果然稀鬆平常得很。你說你這樣的人人群裡抓抓一大把,你總要我去愛別人,我以前以為你厭煩我,現在想想,你說的或許也有點道理。我認識你太早,早得我以為男人都跟你長一個模樣,早吃早消停,還能留下打嗝的時間。Z,不知道你還畫畫不?我前不久去了趟宋莊,就是你以前呆過的地方,我看到有戶人家把自己的食譜用小黑板公佈起來,一週一棵白菜。不知道這算不算行為藝術?Z,你還過得這麼艱難嗎?如果你需要,只管開口,我願意給你貢獻一噸白菜,並不會問你討要利息,Z,我只是很想你……

    我自說自話,在臆想的對話中完成持續了5年的單身生活心理調節。而後把筆一扔,倒在床上轟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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