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王建宙便獲得了一種類似羅馬教皇般的影響力:一方面他在「教民」飢餓時給予他們麵包,另一方面他們又因他與某種來自未來的力量相關而對其產生依賴。即便沃達豐的科勞和AT&T的斯蒂芬森並不指望直接從王建宙手裡領到簽單,但僅僅是中國移動背後4億中國手機用戶的一舉一動,就足以對他們產生極大的誘惑。這4億手機用戶足以影響全球手機用戶的偏好,並因此改變行業內的遊戲規則—何況,13億的人口對於面臨所在地手機用戶飽和所帶來的增長壓力的「全球營收最多的移動運營商」沃達豐和「全球最大的運營商」AT&T而言,也是一個致命的誘惑。
2008年8月7日夜,13億中國人的不眠與沸騰之夜,沒有什麼比奧運會這種能吸引近50億人目光的全球性盛會更能讓全世界關注中國的現代化的崛起了。而此刻,我的注意力全被北京某個角落裡的一場宴會所吸引,這場宴會隱含了一種更具體的象徵性的力量。
宴會的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紀但精力充沛的男人—王建宙,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企業之一——中國移動的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而客人中的大多數都是全球商界中最有權勢的洋面孔,比如沃達豐(Vodafone)前後兩任首席執行官阿倫·薩林(ArunSarin)和維托裡奧·科勞(VittorioColao)、美國AT&T(美國電話電報公司)首席執行官蘭德爾·斯蒂芬森(RandallStephenson)、互聯網投資教父軟銀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孫正義、阿爾卡特朗訊總裁兼首席執行官陸思博(PatriciaRusso)、思科(思科系統公司,簡稱思科)執行副總裁威姆·埃爾夫林克(WimElfrink)、摩托羅拉執行副總裁丹·莫羅尼(DanMoloney)、諾基亞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康培凱(Olli-PekkaKallasvuo)、諾西首席執行官白偉賢(SimonBeresfordWylie)、北電總裁兼首席執行官邁克·扎菲羅夫斯基(MikeS.Zafirovski)。
通常,電信被認為是體現一個國家在信息時代綜合競爭力的關鍵領域,而這次聚會又幾乎囊括了這個行業中全球最頂尖企業的重要人物,只有愛立信(愛立信公司,簡稱愛立信)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思文凱(Carl-HennicSvanberg)因故「請假」,這一切都預示著某種轉變正在這個領域悄悄發生。
首先,按照傳統觀念,中國移動並不是一家全球性公司,它幾乎全部的業務都來自中國境內,因此,它的首席執行官的影響力通常也很難覆蓋到歐美各國的運營商和設備商的大佬們。但現在,這位中國人振臂一呼,用一張奧運會的門票就將他們統統召喚到了中國,並坐在了同一張桌子前,稱彼此為朋友。而實際上,他們中不少人在商業場合都正殺得你死我活—在印度,愛立信和諾西正為了獲得一個數億美元的訂單而彼此下套。
有這麼一句話:誰掌握花錢權,誰就能掌握影響力。從這個意義上說,王建宙的確是宴席間無可爭議的最有影響力的人物。只要算一筆簡單的賬,就可以知道:在過去的8年中,中國電信業平均每年的固定資產投資超過2000億元,其中約60%,即超過1200億元用於向全球設備商購買設備,而僅中國移動一家又佔了其中的一半,即它每年要向全球設備商行使超過600億元的花錢權—這還沒有考慮這期間中國設備商在中國移動的採購中所佔份額。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每當發達國家市場上的財神們遭遇麻煩時,中國的財神幾乎總是扮演著站在最後的角色。在這期間曾經有三四年(2001∼2004年)時間,全球幾乎所有主要運營商都減少甚至停止了向他們開新的應付票據,但中國移動卻始終不曾對他們吝嗇。最明顯的例子是,當自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以來最為嚴重的全球性金融危機爆發時,中國財神再次成為最闊綽的救世主。僅僅2008年上半年,王建宙就已向上述這些公司簽出了數量可觀的票據—愛立信91億元,阿爾卡特朗訊70億元,諾西55億元,摩托羅拉30億元。而這些還只是餐前甜點,隨著2009年中國運營商們開始大規模進行3G網絡建設,更大的麵包將陸續擺上這場經濟寒夜的餐桌。
於是,王建宙便獲得了一種類似羅馬教皇般的影響力:一方面他在「教民」飢餓時給予他們麵包,另一方面他們又因他與某種來自未來的力量相關而對其產生依賴。即便沃達豐的科勞和AT&T的斯蒂芬森並不指望直接從王建宙手裡領到簽單,但僅僅是中國移動背後4億中國手機用戶的一舉一動,就足以對他們產生極大的誘惑。這4億手機用戶足以影響全球手機用戶的偏好,並因此改變行業內的遊戲規則—何況,13億的人口對於面臨所在地手機用戶飽和所帶來的增長壓力的「全球營收最多的移動運營商」沃達豐和「全球最大的運營商」AT&T而言,也是一個致命的誘惑。
總之,再過4個月就滿60歲的王建宙像個帝王般地坐在主人的位置,對於自己邀請的客人幾乎全來赴約這一點,他感到非常滿意。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聚會。」
他用這樣一句有些模稜兩可的話就將席間眾人分散的注意力拉了過來。之前,這些洋面孔們對於相聚在這樣一個國度感到無比新奇,也許是因為彼此熟悉的聲音減少了作為客人的不安,他們相互之間已經開始了熱烈的交談。但主人並不說明到底不簡單在哪裡,只是說了一些諸如「在即將開始的3G和後3G時代,中國移動希望和在座的各位建立一種雙贏的良性關係」等一類毫無特別之處的話。作為全球用戶數最多的移動運營商的掌門人,他顯然非常清楚自己一言一行的受關注程度,因此故意和聽眾捉起迷藏—這樣做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由於他保持這種姿態,便激發了在座的不同設備商之間的競爭,使他們自覺將價格降到一個低到不能再低的水平,這一點他已經演練了數十次,駕輕就熟。
每個人都屏住呼吸,聆聽他的每句話,尋找蛛絲馬跡,同時又盡量表現出慣有的紳士風度,不會顯得過分關心,其實暗地裡卻都在觀察身邊其他人的神色。但誰都清楚,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一場不容有失的戰爭,而王建宙將是決定各方在這場戰爭中的相對位置的關鍵決策者。儘管讓來自電信技術發源地的他們將公司的命運交給一個中國人並不是他們願意接受的,但他們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