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工業化以來,人類取得的發展就如火山噴發,這一點在人口增長方面表現得最為突出。這種飛速增長的趨勢最早出現在歐洲,然後在全世界範圍內擴展。18世紀末期世界人口還不到10億,1805年地球才有了10億人——此時距人類在地球上開始存在已有數百萬年——從此人口增長日益迅速。在歷史發展中,人口增長曲線不是水平方向上的逐漸上升,而是直接變成豎直線條。在人口達到第一個10億之後又過了121年,即1926年,地球上有了20億人口,34年之後的1960年已經有30億人口,然後每13年增加10億,並在20世紀末增加到了60億。此後增長的時間間隔不變:預計2012年人口數量將達到70億,2025年達到80億,到2050年,世界人口將達到90億。現在人們期望的是從2050年起或再晚幾年,人口數量能逐漸減少——前提是在這之前沒有發生世界人口大減退。如果沒有發生任何減退,人們推測21世紀末的人口數量將比目前多10億。
歐洲工業國家從18世紀末便開始了這種趨勢的人口發展,世界其他大部分地區在接近20世紀中期時也有了這種趨勢。19世紀歐洲人口增長了135%,由1.7億變成4億,而世界其他地區人口只增長了64%,並不是特別迅速。更值得注意的是,歐洲人口增長的活力,如果加上所有離開歐洲到其他地方定居的人——因為探險的興趣或因為失業沒有前景,那麼19世紀歐洲人口實際增長了3倍,而其他地區的人口只增長了50%。
整個20世紀,人口增長的情況有了徹底的變化。世界其他地區的人口增長了450%,而歐洲的人口數量只升高了80%。這一趨勢在21世紀中期可能會變得更加分明。預計到2050年,歐洲的人口將減少到7億,不足世界人口的1/10,但其他地區的人口會增加40億。不過歐洲與世界其他地區這種相反的趨勢會在21世紀下半葉停止,那時世界其他地區將與歐洲的情況相似——人口數量也會減少。
這一人口發展規律在世界各地都相同。在第一階段,隨著工業化的發展、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口出生率會飆升,嬰兒死亡率下降,越來越多的人能活到成人的年齡,然後又有了孩子,但人均物質財富水平只會適度提高。例如在19世紀,歐洲經濟迅速增長帶來的產值提高,有一半又因人口增長而被消耗,人均物質財富每年僅增長0.8%。目前,類似的情況常在發展中國家出現,那裡的經濟增長反映在人口增長之中,人均財富增長很小,有時甚至會下降。
在第二階段,經濟增長和人口增長的步調會變得不一致。在經濟繼續增長時,人口增長會減緩,所以人均物質財富水平將直線提高。對整個民族、國家以及每個人來說,這是最舒服的時期,因為創造價值的分配和再分配的餘地很大,很多人的經濟水平有了提高,即使是經濟困難的人也有了充足的供給。歐洲人在20世紀經歷了這一階段,儘管他們在第一階段中被戰爭毀掉了大量的財富。從全球來看,這種物質財富增多的情況在20世紀下半葉尤為突出,進步很快的發展中國家也有了這一趨勢,例如中國的經濟增長也快過了人口增長。
接下來便是第三階段,西方工業國家在十幾年前進入了這一階段。在這個階段中,儘管經濟繼續增長,但明顯比第二階段緩慢,個人的財富增長停止了,出生率降到了可維持人口穩定的水平之下,人口沒有補足,於是在數量上減少。歐洲和日本正在經歷這一階段,他們的新增人口數量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僅達到維持人口數量所需的2/3。
聯合國和其他一些機構認為,在未來幾年乃至幾十年中,第三階段的趨勢會在全世界範圍內出現。它們預計到2050年,全球的出生率不會比目前歐洲的出生率高太多。這是一種很簡單的法則:越是發達的地區,後代的數量就越少。今後,歐洲、美洲和亞洲部分地區的子女數量會很少,而非洲的子女數量估計會很多。
物質財富的增多,以及人們為獲得更多物質財富和為物質財富持續增長所作出的努力,是不是經濟發達地區人口縮減的主要原因甚至唯一原因,現在人們對這一點爭議很大,但這些因素其實都不是決定性的。根據經驗來看,只要達到了一定的物質財富水平,人口數量就會明顯降低。比較常見的情況是,在富裕社會中,有很多孩子的人往往經濟比較困難,經濟水平並不太好。
另外,根據經驗,未來的情況顯然會與工業化之前的時代大為不同。隨著工業化的推進,不僅個人,連社會整體的壽命也提高了,最終全人類的壽命都將提高。1950年至今,世界人口的平均壽命由46歲提高到了66歲,到2050年將會提高到76歲——這是很了不起的進步,世界人口的平均壽命在今後會比目前歐洲人的壽命還要長。而經濟發達國家將繼續保持領先,這些國家中大多數人在最近幾年內很可能會達到80歲的平均壽命。
與此相對應,人們的平均年齡和中間年齡也會提高。漸漸地,所有人會隨著這個世紀開始衰老,到最後變得很老——一定會是這種發展趨勢。因為如果個體壽命提高——主要受富裕水平的影響,同時出生率降低,那麼人類必須先經歷整體的老齡化趨勢,然後在某一天人口數量才能下降。我們現在正在經歷這一不可避免的過程,但它對未來經濟的發展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只是提出這個問題而不解答,就會引起很多人的反感。人們不願意分析老齡化的影響,儘管他們不得不面臨自身的老齡化問題,但更不願意去理解這一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最新現象——整個社會或全體人類的老齡化。他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個儘管衰老但在身體和精神上仍保持年輕的人口群體,與整體上還很年輕的社會一樣能感受到生活的樂趣——如1900年的歐洲或現在的非洲,並能以同樣的活力和信心應對生活和世界的挑戰。但人們在40歲時就已經在渴望直觀事實,渴望預見未來,並渴望事物本身有足夠的可靠性,還厭惡事物的發展會突然急速前進或倒退,厭惡很大的轉折以及經濟發展的大範圍失敗,這些都已經不再是年輕人口群體的特徵。儘管現在努力壓抑著這些感情,但人們在40歲時渴望和厭惡的內容,在五六十歲時會更加嚮往和憎恨。
平均年齡超過40歲的中年社會,在西方工業國家很快就會成為現實。人們還想再玩一會兒「永遠年輕」的遊戲,也只能是表演式的劇情設計。事實上,一般在人口飛速發展的階段,社會的經濟活力會很好。但如果整個社會趨於老齡化,人們就會變得又從容又恐慌,並把安全感看得高於一切——這與大多數個體的情況極為相似。
這裡似乎又是那個「樹不能長到天上去」的原則在起作用。經濟增長的大風吹到哪裡,哪裡就會有史無前例的人口增長,現在這一經濟增長的大風似乎變成了風暴,它使人口增長停止了。可以肯定的是,在不久的將來,人口數量會減少,老齡化也會日趨嚴重,這將在很大程度上抑制經濟的增長。幾代人以來,經濟增長和人口增長一起蕩著鞦韆,這二者如果少了一方而獨自繼續長期存在,那才是不可思議的。
移民
人類社會有老齡化的趨勢,西方工業國家的人口數量在減少,而那些去尋找新故鄉的人則被稱為「移民」。目前全球有2億移民,這個數字包括了所有長期生活在非出生國的人,如果把這些人在新故鄉的後代也計算在內,估計移民的數量會變成3億,其中約有1500萬人生活在歐盟最主要的移民國——德國。世界上大約4.5%的人口有移民背景,而德國有將近19%的人是移民。
人類不僅改變了空氣、水、土地和礦藏,如今又使人口變得混雜。移民對人類社會的影響現在還難以下定論,一些國家在這一點上非常清醒,例如美國和加拿大很有原則地為此作好了準備,他們堅持:「移民對我們有利就歡迎,移民沒有價值,就要用一切辦法拒之門外。」但大多數歐洲人都是心軟的,儘管他們的大門也不像過去那樣敞開著,卻還是對大部分移民都給予了很大理解——那些在尋找更值得生活的新故鄉的人。
對人們來說,什麼是移民呢?它包括了各種不盡相同的情況:薩爾茨堡的頂尖廚師在慕尼黑的星級餐館裡工作,使當地人品嚐到美味佳餚;一位害羞的瑞士化學家,因為戀愛的緣故從巴澤爾搬到了路德維希港;一個貧窮的安納托利亞人沒有得到足夠的基礎教育,沒有職業證書,遠離家鄉去別的地方追求更好的生活;還有因為部族戰爭有生命危險而離開家鄉的非洲黑人。
所以人們很難給出統一的定義,無論是對當地居民還是移民。世界上的大量移民會帶來什麼樣的新情況?在非洲和亞洲的部分地區,他們經常從一個地方被趕到另一個地方,不停地為住處和生計擔驚受怕,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國際社會的譴責。西方工業國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也很難給移民的目的下個定義,移民的打算是什麼,他們應該有怎樣的打算?這個問題也同樣適用於當地居民:怎樣與移民和平相處,可以怎樣相處,又應該怎樣相處?
每個移民的願望和期待又各不相同。有些人甚至不想打開行李,隨時等待可以返回家鄉的信號;有些人特意斷了身後所有退路,讓自己完全去適應新國家;也有些移民是帶著一種嘗試的想法,他們試著在短時間內適應新的定居地,但也不願放棄家鄉的關係網;另外還有想一套、做一套的移民,他們希望能夠盡快回到家鄉,卻在新的居住地留了下來,可他們的想法一直沒有改變,直到第三四代人時才開始在新的居住地踏實地生活下來。
當地居民對移民首先會有些懷疑,並好奇地觀察他們,然後有可能對移民開誠佈公。如果移民的數量小、性情溫和、有適應能力,那麼他們融入當地生活一般是沒有困難的。但如果移民數量太多,就會出現問題。例如在學校中,如果移民學生的比例佔到了20%,他們與當地學生的融合將很難實現;如果比例高達40%,融合就基本是不可能的。此外,當地居民對移民的期待經常是矛盾的,他們一方面希望移民對社會各階層的文化多樣性有所幫助,另一方面也希望移民的生活與當地居民的區別盡可能地少,大多數當地居民不願意產生明確界限或出現亞文化群。有時候移民還會被當地居民像採石場那樣對待:把有用的石頭挑出來,沒什麼利用價值的就棄之不顧。
另外,移民和當地居民在個人和集體利益的取向上區別很大,對於移民行為所帶來的問題,二者的應對能力也很不同。這些取向和能力——先天的或後天的——取決於對他人的坦誠、語言能力、教育水平,取決於文化相似或相異的程度、社會氛圍、各自的歷史,也取決於所繼承的行為方式等等。因此,移民的初始條件不同,適應當地的方式不同,移民最後融入當地的結果也是多種多樣的,有時候人們甚至不能籠統地用「移民」或「移民現象」這樣的詞來定義所有情況。一部分移民不會引人注意,連當地居民都察覺不出來,當地居民知道了這些人是移民或者有移民背景的人,可能還會感到吃驚。
對移民經濟狀況和前景展開的很多調查更加發人深省。儘管不同的國家、地區,移民情況差別很大,但調查得出的結論驚人地相似:移民的生活普遍很困難。他們的移民背景妨礙了他們在學校、職場和社會上的發展,而且第一代移民身上存在的問題,往往會延續到第二代和第三代人。
在歐盟國家,移民的後代要比本地孩子在學校平均落後兩個學年,在德國甚至是三個學年。同樣,德國約40%有移民背景的孩子被視為「有惡意挑釁打鬥傾向的學生」(這種情況不只出現在德國),而當地孩子中只有12%。土耳其移民的後代中,2/3的孩子在小學四年級結束時還沒有一定的閱讀能力,30%的孩子無法小學畢業——這一比重很大。同時,移民的後代上高級中學(畢業後具有就讀大學資格的高中)的比例很小,只佔了4%。30%的德國人可以獲得高等教育畢業文憑,而移民只有14%。
在學校的這些情況對移民來說已經不是個很好的開端了,可還有1/3的移民沒有得到職業資格認證。在大多數國家中,移民的職業水平相應偏低,失業率較高,獲得收入的機會也比當地人少。除了缺少教育和職業資格之外,移民還經常有語言障礙,因此大部分移民在生活和社會關係上也很吃虧。
例如在德國,調查顯示,達到具有勞動能力年齡的第一代移民中有18%、第二代移民有75%可以被視為融入了當地社會,這裡「融入」的標準——根據不同的看法——是會說德語,與當地居民有同等教育水平,並和當地人有社會往來。按照這個標準,目前德國只有38%的外來人口融入了社會,其餘的移民只是部分融入,或者完全沒有融入,或者融入的程度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