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17日下午4點，我坐在百度位於理想國際大廈的會議室裡，等待李彥宏（Robin）的到來。望著遠處北大的校園，記起某天清晨，走在校園的路上去報考托福考試，我的隨身聽裡放著羅大佑的歌曲《愛人同志》：「每一次閉上了眼就想到了你，你像一句美麗的口號揮不去。在這批判鬥爭的世界裡，每個人都要學習保護自己，讓我相信你的忠貞，愛人同志。」音樂之奇特，讓你永遠都會記得當時的情景及味道。
Robin把辦公室放在這裡，我毫不驚奇，因為我們都是北大的校友，又都是從山西考到北大的。我暗自帶著尋找當日理想之友的想法——多年前我們滿懷理想從這裡出發，不知今天是否有重聚的道路。
這時Robin進來了，他比我想像的還要帥，也許是校友的緣故，非常自然親切。
「巨鯨怎麼樣？姚明真的是股東嗎？」他問。
「網站top100.cn兩個月前剛剛上線，還在做大量的工作。姚明本人是股東，也是創始人之一。」
「中國上億網民會為音樂付費下載嗎？」
我說：「從過去10年數字音樂的歷史看，大部分不會，小部分會。不過娛樂業的名言是『Showmethemoney』，如果能有好的建議，他們會考慮，如果互相忽悠就是戰爭。」
「你的經歷是什麼？為什麼要做巨鯨？」
我簡單講述了自己從北大開始組建樂隊，之後穿著印有「一無所有」的T恤衫去美國留學，1995年在美國利用業餘時間舉辦崔健美國巡迴演唱會，之後回國於1998年創立音樂娛樂公司普淶，代理崔健、羅大佑、汪峰、張亞東等音樂人的作品，一直到2004年年初的5年間幾乎做了所有傳統音樂公司做過的事情。公司舉辦、組織或參與過400多場演唱會，最多時簽約22位音樂人，製作過7張專輯，為眾多的企業和影視公司提供過音樂版權，以及相關製作和推廣服務。但做的事情越多，成本越大，利潤率越低，唱片已經幾乎全部被盜版，出一張賠一張。2004年年初，董事會決定公司暫時「休克」。
2005年我決定做一個像iTunes一樣的互聯網音樂平台，因此我不得已要從一個夢想製作音樂的變成賣音樂的，希望好音樂能賣個好價錢，有正向循環。幸運的是姚明願意投資，於是我、章明基（「姚之隊」負責人）和姚明在2005年9月底成立了巨鯨。
時間過得很快，兩個小時快要過去了。Robin問了很多問題，而且最後問到了唱片產業是怎麼想的，他不是很瞭解他們的想法。我知道最後肯定會討論到這個話題，因為當時唱片產業正在起訴百度。
我問他：「你和四大唱片公司的高層談過嗎？」
他說：「沒有。」但這之後Robin重複了他關於音樂搜索技術的闡述，以及當時百度對媒體及大眾的官方說辭，主要的意思是百度是提供搜索的，至於鏈接到的音樂是否正版就是別人的事情了。這些讓我頓感黯然。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處北大校園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我們的談話也變得小心而拘謹。我隱約感到，我們可能暫時無法在音樂理想的道路上會聚。
我不明白，百度已經是數十億美元市值的上市公司，已經在中國互聯網市場擁有最大的MP3音樂搜索用戶群，但卻為何沒有長期的戰略去發展和鞏固公司的重大資產及業務——MP3音樂搜索。是為了區區幾千萬元人民幣的版權費用？雖然我注意到我提起崔健、羅大佑時他不為所動，甚至不像普通北大校友聚會時總會談到北大，但我仍然尊敬坐在對面的這位校友。Robin從一無所有建立了中國最大市場份額的搜索引擎，他熾熱的目光和理想一定投在了哪裡，只是我不知道。
到這時談話該結束了。我說：「作為一個校友，我認為數字音樂是個巨大的歷史機遇，eitheryouareinorout（無論你身處產業內外），但現在百度是跨在門檻上。為什麼不下定決心，向全球的音樂產業和用戶說，未來5年百度會投資至少5000萬美元，真正用技術的進步參與和幫助建設新的數字音樂產業鏈呢？而把整個數字音樂產業局限在幾個官司的輸贏未免太過短視了。如果您願意考慮，我可以安排您和IFPI（國際唱片業協會）的主席約翰·肯尼迪（JohnKennedy）在倫敦見一面，做一個認真的提案。」約翰·肯尼迪是英國人，在音樂行業有很高的聲望，於2005年開始帶領國際唱片業協會大規模在中國起訴百度。我和約翰正好認識，未來他的名字一定會留在中國音樂發展史上。這是後話。
告別時，雖然我能夠隱約感知他對音樂訴訟的抱怨和不耐，但他仍然親切地微笑著與我握手。
上車後，回望百度大樓上百度的logo，我想：一家大公司和一個人一樣，成功與失敗的命運都是自己選擇的。如果有一天我們成功了，站在Robin的角度，我們會怎麼想？望著車窗外的人流和景色，我還是否定了至少十個不上岸的借口。雖然熙來攘往，無非名利，可是無論怎樣算，盜版模式的長期投資回報率都很低。我想，我總有一天還會回來，再次尋求他的支持和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