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裡面是一間寬敞而豪華的會客廳,與紐約那些窮奢極侈的百萬富翁們的私人辦公室相比,一點兒都不遜色。屋裡的各種物什的佈局也顯得十分協調,大約有二十英尺見方的面積,牆壁和天花板是淺灰色的,地板上則鋪著緋紅色的地毯,牆上掛著幾組彩色板畫,整個屋子無論怎麼看,都顯得富麗堂皇。一個暗綠色的吊燈從天花板上吊下來,使得整個屋子籠罩在典雅而溫馨的燈光氛圍中。
靠近屋子的右邊,有一張桃花木做成的寫字檯,看起來很古樸,上面鋪著綠色的檯布,檯布之上放了一部電話機和幾件精美而別緻的文具。房間的左側擺了一張餐桌,餐桌的旁邊是兩把磨得發亮的椅子,看得出來,這裡常常是貴客盈門。寫字檯和餐桌上各放了一隻花瓶,裡面插著剛剛採摘下來的鮮花,一副垂艷欲滴的樣子。屋子中很涼爽,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飄散,在瀰漫。
房間裡有兩個女人。一位正坐在寫字檯旁邊,手裡握著一隻鋼筆,面前放著一張打印好的表格,似乎有什麼內容等著要填。她看上去像個具有東方血統的姑娘,一頭短短的黑髮,整齊的劉海下面架著一副角質鏡架的眼鏡。她的嘴角有些微微的上翹,眉梢裡流露出一種甜美的喜悅,看上去讓人覺得既親切又熱情。
另外一個也是一個東方女人,不胖也不瘦,大約四十五歲左右。她過來替邦德他們打開了門。等邦德等人走到房屋中間時,她才輕輕地關上門。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熱情而好客的家庭主婦,同樣讓人感到溫暖和親切。
兩個人從頭到腳穿著一身潔白素衣,皮膚光滑而細膩,臉色卻很蒼白,好像從未在陽光下曬過一樣,像極了美國高級飯店裡的招待員。
邦德向四周望了望,以期有什麼發現。那個中年婦女則一直不厭其煩地在旁邊嘮叨個沒完。聽那語氣,就好像邦德他們不是被俘虜的囚犯,而是因為什麼原因沒有趕上宴會的客人。
「你們這些可憐蟲,現在才來。要知道,我們已經等你們很久了。先是聽說你們昨天下午到,結果我們準備好了點心,後來又準備了晚飯,但都浪費了。半小時前,又聽說你們要來這裡吃早飯。你們是不是迷路了,所以才耽誤了這麼久?好在現在你們終於來了。要是沒有其他事的話,你們去幫羅斯小姐把表填好。我馬上就去給你們鋪床,你們肯定累壞了。」
說完,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把他們領到寫字檯前,並挪了挪椅子,請他們坐下。「現在我來介紹一下,我叫莉莉,站在旁邊的這位是羅斯小姐,她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們。噢,對了,你們抽煙嗎?」說著,她從桌子上拿過來了一個精製的盒子,打開後放在邦德面前。盒子裡放置著三種不同牌子的香煙。她用手指指著香煙,挨個介紹:「這種是美國煙;這種是玩偶牌的;這種是土耳其製造。」接著,她打燃了一隻精緻的打火機。
邦德抬了抬手銬,從盒子裡取出了一支土耳其香煙。
莉莉好像很吃驚地樣子:「哎,他們怎麼能這樣!」感覺得出,她有點兒不好意思。「羅斯小姐,快把鑰匙給我拿來,快!我說過多少次了,怎麼可以這樣對待病人,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不安,「外面那幫人老是充耳不聞,簡直是耳邊風,非得好好說說他們才行。」
羅斯小姐遵照她的吩咐,拉開了抽屜,把放在裡面的鑰匙拿了出來,遞給她。莉莉接過鑰匙,挨個打開了戴在他們手上的手銬。接著她走到寫字檯旁邊,抬手把手銬扔進了廢紙箱,就像扔掉一塊舊繃帶一樣,毫不可惜。
「謝謝!」邦德不明就裡地說了一聲,猜不透她們到底搞什麼名堂。他重新把煙拿起來點燃了,然後轉過頭看了看海妮,發現她很恐慌,兩隻手正死死地抓著椅子的扶手,一點兒都不敢放鬆。邦德故作輕鬆地向她笑了一下。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完成這個表格了。我會盡量快一點!」羅斯小姐攤開她那已經準備好了的長長的表格,嚴肅地說道,「請回答幾個問題。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布頓斯,約翰·布頓斯。」
她快速地寫著。一邊寫一邊繼續發問。
「通訊地址呢?」
「英國倫敦攝政公園動物學會。」
「職業?」
「鳥類學家。」
「噢,不好意思!」她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了一對圓圓的酒窩,「能把你名字的字母拼一下嗎?」
邦德屏住氣,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讀出了他剛才報出的名字。
「謝謝。那您這次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鳥!」邦德沉靜的回答,「我還是紐約奧杜本協會的代理人,他們有一塊租地在這個島上。」
看得出來,她寫字的速度很快。但填完這欄時,不知為什麼,她在後面劃了一個問號。
「我說的這些全都是事實,我一句都沒撒謊。」邦德見到後急忙解釋道。
羅斯小姐突然抬起頭,盯著海妮,並很有禮貌地向她點了點頭。問道:「她是您的妻子?她對鳥類也很感興趣吧?」
「你的猜測很對,確實是這樣。」
「那她叫什麼名字?」
「海妮!」
「這名字很好聽。」羅斯小姐一邊匆匆地寫著,一邊對她聽到的一切做出評價,「還是和剛才一樣的那幾個問題,請您按順序講給我聽。」
邦德按照她的要求,挨個兒回答了那些問題。羅斯小姐小心翼翼地,把它們一一填在表中,然後說,「好了,布頓斯先生!就這麼多了,非常感謝您的配合,希望你們在這裡過得很愉快。」
「謝謝你的祝福!很高興能認識你。我想,我們會感到愉快的。」邦德站起身來,海妮也跟著站了起來。看起來,她的臉上比剛才平靜柔和多了。
莉莉在一旁,見他們的表已填完,便說:「好吧,你們跟我來吧。」
她走到了屋子的另一扇門,停下來剛要開門,好像突然間想起了什麼,於是回頭問道;「噢,羅斯小姐,他們的房號是多少來著?我忘了,能告訴我嗎?是那套乳白色的嗎,親愛的?」
「沒錯,就是那套,他們的房間號分別是14號和15號。」
「謝謝,親愛的!走,咱們走吧。」她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後又回頭叮囑道,「我在前面領路,這條路還不近呢。」
「這兒太不方便了,應該裝部電梯。諾博士早就說過了,可他實在太忙了,你根本想像不到有多少事情每天都在排著隊等他處理。」她邊走邊說,並輕輕地笑了一下,「他可是個大忙人呀。」
「嗯,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邦德很紳士地回答道。
跟在那個女人後面,邦德拉著海妮的手,沉著而冷靜。前面是一條長長的小巷,長約一百碼,一直向下面延伸,看樣子,一直要通到山底下去。邦德估計這也許是一個地下建築,工程的規模看起來很可觀,諾博士一定花費了很大的精力。
越往下走,邦德覺得問題越嚴重。從眼前所看到的情況來看,要想從這裡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一切反抗都將是徒勞,只能聽天由命。儘管前面有個溫文爾雅的女人給他們帶路,但邦德明白,這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好運,她的話是不能違背的。顯然這一切是事先已經安排好的,屬計劃之內。
小巷的盡頭又出現了一道門。幾個人停在門口,莉莉按了下門鈴,門打開了。一位姑娘迎了出來,從外表看,又是一位帶有東方血統的混血兒。她長得很漂亮,臉上總是帶著微笑,彷彿永遠也笑不完。
莉莉對她說道:「梅小姐,約翰·布頓斯夫婦就住在這兒。你把他們送到房間去,我看他們都累壞了,照看好點兒,他們吃完早飯後得好好睡一覺。」然後又轉身對邦德說:「這位是梅小姐。有什麼需要就按鈴叫她,不要不好意思講,她對病人從來都是盡心盡責。」
病人?邦德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他第一次從她嘴裡聽到這個字眼。
邦德沒有繼續往下想了,他有禮貌地對梅小姐點了點頭:「您好,小姐,請問我們的房間在哪裡?」
梅小姐雖然第一次跟他們打交道,但看起來很熱情:「前面就是,跟我後面,我帶你們去。相信你們肯定會對這裡感到滿意的。另外,你們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去吃嗎?」
說著,她帶著他們走向右邊的一排房間。細長的走廊顯得幽深而靜謐。每個房間上都寫著門牌號,他們一直走到了最裡頭的兩個房間,看到房牌上分別寫著14和15。梅小姐拿出鑰匙,打開了14號房門,邦德他們隨著她一塊兒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佈置得非常雅致的雙人套間,四周的牆壁都塗成了淡綠色,包括起居室和洗澡間也是如此,光亮的地板上嵌著白條。房間被打掃的很乾淨,各種各樣的設備應有盡有,並且都是現代化的,完全不亞於那些星級賓館的上等客房。唯一不同的是,房門的裡面沒有安裝插銷,屋裡面也沒有窗戶。
梅小姐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似乎在等待他們看有什麼要求。
邦德向四周望了望,轉過身面向海妮:「這兒看來很優美很舒適,親愛的,你說是嗎?」
海妮低著頭,手在下面,把衣角捲來捲去。聽到邦德的問話,她略微點了點頭,避開了邦德直視過來的目光。
這時,從門外突然間傳來了兩下輕輕的敲門聲,然後,便看見一個和梅小組裝扮差不多的姑娘,手上端著一個很大的盤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她把盤子放在餐桌上,揭開了蓋在上面的白布罩,又擺好椅子,才轉身走出屋去。原來她是送餐來的,咖啡和烤肉的香味立即瀰漫了整個房間。
梅小姐和莉莉準備離去,兩人走到門口時莉莉似乎突然想起還有什麼需要補充,便回過頭來強調道:「記著,若有什麼吩咐,需要什麼,請按鈴,我們24小時都有人值守。開關就在床頭,不要太客氣。我再次希望你們能感到滿意。對了,順便提一下,衣櫥裡面有衣服,這些衣服都是昨天晚上專門為你們訂做的。不過都是東方式的,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你們請便好了——但願你們喜歡。諾博士吩咐過,一定要讓你們非常滿意。他讓我轉告,白天你們就在這兒休息,晚上如果你們賞臉的話,他想請你們共進晚餐。」她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邦德和海妮,臉上露著神秘跟詭異的微笑,像是在給他們時間要他們好好考慮一下。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她才開口問道:「你們看,我該如何回復諾博士?」
「請轉告諾博士,謝謝他的盛情款待,我們非常願意和他共進晚餐。」邦德說。
「真乾脆!我想,他聽了一定會很高興的。」說完,那兩個女人一前一後地退出了房間,並隨手帶上了房門。她們的動作很輕,給人一種極富教養的感覺。
邦德目送她們走出房門後,轉過身來盯著海妮。海妮顯得極為煩躁,低著頭,仍舊不願直視他的目光。她也許平生第一次走過這樣富麗堂皇的房間,並莫名其妙地受到如此慇勤的款待,她有些受寵若驚。她對眼前置身的環境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恐怖,這種恐怖感要遠遠超過剛才在外面所受到的一切。她站在那裡,臉上佈滿了泥土,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無助,兩手不自覺地用力拉扯著衣襟,一雙泥腳來回地在地毯上擦來擦去。
看到此景,邦德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瞧她那副倍受驚嚇的神態還有那身破爛不堪的衣服,同這裡的一切顯得多麼不著調,太富有諷刺效果了。實際上跟她相比,他也沒好到哪兒去,同樣是一身泥土。兩個窮途末路的人,最終歸宿卻偏偏是如此優雅的場所,這裡面不能不說有很濃厚的喜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