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魚和火山岩漿,的確是好玩意兒,把我們這座樂園,保持的這麼乾淨利落」。布洛菲說。「海和白鯊也能派上用場呢」。女魔說。
「海和鯊魚並不可靠,您記得上次捉到的那個間諜,我們在偵訊室中給他享受過那種味道以後,不就把那傢伙丟進海中去了嗎?」
「是呀!」
「可是,他們在海濱發現那個傢伙身體完美如初,並不如我們的想像,他竟還活著呢,那批鯊魚樣兒雖凶確是繡花枕頭,沒什麼用處。現在湖中有了食人魚,使我們省事省心,保證能使那些想死的人,死的一點痕跡都不留。要是當初把那個警探仍到湖裡就好,我並不想招惹福岡的警察經常造訪我們這兒。」
「當時您不是說那樣可以發生殺雞警猴的作用,所以您故意放走一個神志不清、半死不活的廢物回去做宣傳的嗎?」女魔說。
「但是事後我就懊悔了。根據情報,福岡已經派人到過黑島,那可是為我們去布線的,也許是向那些愚蠢的漁夫調查失蹤死亡的數字,實際上那些被他們衛生隊拉回去的屍體僅是實有數字的二分之一,假設死亡數字再不停上升,可能會引來不少麻煩,小野情報上說,現在日方表示不滿,要求當局調查真相。」
「那你說我們怎麼辦呢?」
「如果到時候危險的話,我們就三十六計走為上。那時向日本政府要求賠償,撈他一票,然後再到別處去。任何地方都有想要尋死的人,只要我們別出心裁,耍出各種噱頭幫助別人尋死,肯定會有源源而來的人,但我們必須注意每個國家的民族性格,譬如大和民族,屬意於暴力的恐怖,民族性格急進好勝,我們就要針對他們的喜好加以設計,使他們對死亡幻滅發生興趣、躍躍欲試,這樣才算成功。對別的民族,就不能墨守陳規,必須另有花樣,例如拉丁民族,愛好羅曼蒂克,所以我們就必然傾向一種熱情、浪漫、洋溢著詩情畫意設計,如奇偉的瀑布,驚魂的枯淵,寂寥的斷橋,動魄的孤峰,古老的棧道,千仞的懸崖。這些美景在心理上能使人產生一種引人人『死』的強烈慾望,這可說是一種『死的誘惑』。南美洲的巴西就是一個理想的地方。」
「也許收穫不如日本呢?」
「我的好妻子,數字這種東西並不重要,應該重視的是觀念問題。在整個歷史進程中,人類要想創造全新的事物萬分困難。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已經擁有不能磨滅的建樹。上帝造人,象徵生;我來滅人,象徵死。雖然我的成就不能和上帝相媲美,起碼可以說在人生生死全程上我與上帝同時各執一端。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是的,不錯!」
「可是許多淺薄的人,認為生存是人生的必然現象,也是自然律的本質,因而天主教規定自殺有罪,靈魂不能升入天堂,肉體不能以宗教儀式下葬,真是可笑!尤其是那些人為的法律,也認定自殺是犯罪行為,認為兇犯與被害人同為一體,自殺未遂,應受處分。其實自殺與被殺之間的界線是微乎其微的。基於這一點,他們忽視了基本人權的雙重性。人有求生的權利,也必然擁有求死的權利,正如人有吃的權利,也有消化排泄的權利。你說對嗎?」
「我親愛的丈夫,你說的極是。你真是一位偉大的人物,因為你已把你的思想付諸實施——在這遙遠的東方,你已建立起舉世無雙的死亡殿堂,與上帝的天堂上下呼應。」
「你是我的知音,我準備把全部思想和計劃寫成書,流傳人間。到那時,人們會豁然開朗,感到人世間還有這樣一位超人,偉大的如神如聖,奇異的似仙似佛。於是人們就會對我膜拜、謳歌與祭祀,並且還會……」
「並且還會把你的思想宣揚為『哲學的新範疇,掀起新思潮,更會……』」她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布洛菲把話頭搶了過去,他大聲地說,「更會被現在的人指摘為狂妄、荒謬!被現在的下令緝捕、制裁。要不是我行事機敏,也許我倆早就被他們執法了,死在他們愚蠢的法律之下!」
「唉,夫人,我們生活在一個愚人世界,生活在一個將偉人視為罪惡的世界,」布洛菲放低聲音說,「唉,不談也罷!我們再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吧。」
兩人便走邊談,大發謬論,一直走到邦德藏身的小屋前。布洛菲停下腳步,指著屋門說,「這間小庫房,要時時小心,門又沒關起來,我都囑咐過他們千百遍了,叫他們一定把門關牢,真是粗心大意!如果裡面藏著一個間諜密探,那還得了?走!快一起過去看看!」
這幾句話,邦德聽得清清楚楚,心想糟糕!連忙伏身臥地,把很多麻袋蓋在身上,硬著頭皮,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危險。人處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默禱蒼天保佑的份了。細碎的腳步聲近了,金屬盔甲相撞的聲音更清晰了。
現在布洛菲走進了庫房,邦德已可感到布洛菲那特有的氣息和獵犬似的到處搜尋的目光。這是一個雖短暫卻危險、緊張、難耐的時刻。
驀地只聽見刀出鞘及碰撞盔甲的聲音,接著,魔頭就揮刀向這對麻袋猛砍亂戳。邦德閉起眼睛,聽天由命了。這時冷氣從背脊骨傳遍全身,汗液從每個毛孔中滲出。突然邦德感到背部一陣疼痛,好像被刺了一刀,真是危險!那魔頭的刀尖把邦德背部的衣服刺了一個口子,再深一分就會皮破血流了!這種任人宰割的滋味非常人所能忍受。所幸那個魔頭揮刀瞎戳幾下,已釋心疑,滿足地笑了,轉身就走。盔甲上的金屬鱗片唰唰直響,聲音漸漸低微了。邦德輕鬆地出了一口長氣,聽見那魔頭一陣陰陽怪笑,然後說道,「還好,沒有什麼,不過明兒個你一定要提醒我一聲。小野這東西大混蛋,粗枝大葉,陽奉陰違,非罵他一頓不可。這間小庫房要用把好鎖,牢牢鎖好才行呢!」
「是,我明天一定提醒您!」
這對魔頭漸漸向那片白色招魂樹的方向走去。邦德坐起身來,把麻袋推開,使自己有足夠的力氣按摩按摩後背,同時把嘴裡的泥吐乾淨。他看見那些布袋被戳碎很多,不然他那套瑜珈衣衫也難逃厄運。現在總算躲過一劫了,邦德打開水袋,喝了幾口冷水,不覺精神為之一振,再度將臉貼到壁縫處,向外觀察,覺得起碼目前這陣子是平靜的,就立刻回到麻袋堆邊,把凌亂的麻袋整理了一番,然後躺在上面,開動腦筋分析布洛菲說過的每一句話。
首先邦德覺得布洛菲肯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那些荒謬的話來。他很清楚地記得一年前,布洛菲說話是平靜祥和的,低音慢調,毫不紊亂;現在竟是這麼狂放自大,語音粗狂簡直就像希特勒;過去這個魔頭殘酷冷靜,犯罪謀略幾近精確,現在如何呢?分析起來,那些優點發生了變化,可能是以前那兩樁大案在幾近成功時突遭失敗,受到巨大打擊,以致心理上漸變為今日的狂態。那兩樁大案的偵破上,邦德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勞,現在回憶起來仍覺餘音濃厚,撩人雄志。唉!往者已矣,不想也罷!
邦德把思緒轉回現實。這個藏身之所已經不能再待了,今晚必須開始行動。在此前提下,邦德開始考慮行動計劃。他覺得,如果能潛入室內,肯定會致布洛菲於死地,同時他也想到,今晚孤軍一人也可能失敗,慘遭不幸。他把心一橫,狠狠地決定:「即使失敗,也要把布洛菲的靈魂拘到陰曹地府,必須和他決一雌雄!」想到這兒,他覺得人生太值得留戀了,芳子的麗影又映射在心頭,頓時如雨過天晴,晴空如洗,心情爽朗多了。自己枯竭的生命受到芳子愛情雨露的滋潤,猶如枯木逢春,再度生機蓬勃。真是矛盾啊!由於芳子的麗影展現心頭,破釜沉舟,拚死一戰的決心,從根本上發生了動搖,他愛芳子,不忍她望眼欲穿做碎心癡情的等待……
這時,邦德已疲憊不堪了,再度進入夢鄉,仍舊被可怕的惡夢糾纏,心靈和肉體都不能獲得片刻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