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梅頓第二天早上十點來到大藏飯店接邦德,看他的那副神情,很明顯他宿睡未醒,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面露倦容。他徑直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兩杯白蘭地加莓汁酒。邦德溫和地說:「你用日本威士忌打底,怎麼受得了,我可不認為是個好主意。」
「我是個典型的兩日醉,一直喝到嘴巴裡沒有了味覺為止。好比老鷹的屁股。等一下回去家,我還是先嘔一下,但是日本的威士忌並不賴。我喜歡它價格便宜,只要十五先令一杯,還有兩種牌子,又何必去喝那些價格昂貴的呢?有一次我遇見一位老行家,他說,能照出好照片的地方,才能釀出好的威士忌,你聽說過嗎?他還說酒精遇到明亮的光線,才會產生好的效果。昨天晚上我還是不是說了很多吹噓自己的話?還是你在吹噓?總之我記得我們兩個中有一個人在大吹。」
「你只是在大發評論,沒有什麼不妥。只是,你總是拿我開玩笑,不過我懶得和你計較。」
「真糟糕」哈梅頓說,「我有沒有大人啊?」
「那個到美女人的屁股可就被你害慘了。被你重重的打了不下十下,最後她摔倒在地上了。」「那個呀,」哈梅頓解釋道,「那是愛情的一種表現!女人的屁股有什麼用?我只記得他們圍在一起哈哈大笑,這樣才過癮嘛?順便問一下,你怎麼樣?那個姑娘看起來很熱情。」
「我看她對你確實很熱心。」
「那好,」哈梅頓放下酒杯起身對邦德說,「我們出發吧,不要讓田中老虎等的太久了,讓他等煩了沒有好處,有一次我讓他等久了,結果一個星期沒和我說話。」
悶熱、灰暗、汗粘,這就是日本夏季典型的天氣。空氣中瀰漫著拆除舊樓改建新樓的灰塵,車子在通往橫濱的路上行駛了大約半小時後,在一座死灰色的大廈門口等下來,門口有一塊招牌,上面寫著「亞洲民俗協會」。熙熙攘攘的人群進進出出,誰也沒有理會到哈梅頓和邦德這兩個外國人,在進門的門廊上佈滿了五顏六色的報刊期刊,還有許多風景圖片,很有中博物館的感覺。
哈梅頓帶著邦德走向裡面一條過道,兩邊都是房間,裡面擺滿了寫字檯,很多青年人在工作,牆上掛著很多用不同顏色標注的圖表,數不清的書架上擺滿了書。走過一扇掛著國際關係牌子的屋子後再向右轉入另一個入口,沿著一排密封的門,走到資料處,從半掩著門縫看過去,很多人都在埋頭工作。到這裡,他們才第一次被攔下,被要求出示證明文件,又被默默的鞠躬請進。哈梅頓一邊走一邊跟邦德輕聲解釋道:「偽裝就以這裡為分界線,之前的是真正的民俗協會,但從這裡開始,就是田中老虎的機構的外圍單位了。大部分都是整理資料,管理檔案等工作,若沒有證明文件就都是在這裡被截住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著,來到一排房子的最後一間,在立著一排書架的後面可以看到一扇隱藏的小門,門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用紅油漆寫著「危險」兩個大字,還有一張紙條上寫著「擴建工程禁止入內」。站在門旁,可以聽到很清楚的鋸木頭的聲音,鑿洞的聲音,砰砰的敲擊聲。
哈梅頓毫不考慮的推開門帶著邦德進入了房間。邦德進去後,才發現四壁空空,地板上被蠟打的光亮,並無一件施工工具,感到很好奇,哈梅頓哈哈的笑起來,指著門後安裝的一個機箱說:「是錄音機,絕妙的機關,聽起來像真的一樣。還有這個,」哈梅頓指著前面空無一物的地板,「日本人叫夜鷹地板,這是他們老祖宗為了防範不速之客發明的,二十世紀的今天還在用它。我們來試試看。」
他們走了過去,地板上立刻發出刺耳的聲音,對面牆上馬上開了一個小洞,出現了一雙橫眉,眼神咄咄逼人。小門開了,一個大漢走了出來,向他們一鞠躬。這間房子小的像一大打木頭箱子,裡面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還放著一本書。哈梅頓將來意說明,話中幾次提到田中先生,大漢又一鞠躬,哈梅頓轉過身來對邦德說:「我只能陪你到此,以後要看你自己的了。你有什麼能耐儘管使出來。到時候田中老虎會派人送你回來的,回頭見。」
邦德向哈梅頓揮手道別。跨進小屋,門會自動關上,桌上設有一排按鈕。大漢將其中的一個按了一下,邦德感到身體輕微動了一下,原來這個小屋還是一台電梯。他們在慢慢下降,邦德心裡想田中老虎這個傢伙的把戲還真多,不知道下一個會是什麼花樣。
電梯開了好一會才停下來,大漢將門打開邦德走了出來。一出電梯,邦德就呆住了。這是地鐵的月台嗎?有隧道,紅綠燈,弧形的牆壁,小賣部。一個男人從小賣部走出來,用很蹩腳的英語說:「中校,請跟我來。」然後把邦德領到一個「出口處」,照地勢上看從這裡進去,不遠處應該是通往地面街道的階梯。然而並不是,裡面是一間辦公室,中間是一條走道。
邦德被帶進了第一間,看這裡的陳設,像是辦公室外間的接待室。有一名職員看到他,停下手中的打字工作,站了起來。一鞠躬,推開隔門進去,立刻又出來了,手拉住門,又向邦德鞠了一躬:「中校,請進。」
邦德一進門,就聽到背後有輕輕的關門聲,哈梅頓曾向他解釋過,一個魁梧身材的人,踏著華麗的純毛地毯走了過來,伸出一雙堅硬而又乾燥的手:「早上好,中校,幸會。」
滿帶笑容,寬寬的嘴巴,露出滿口的金牙。長睫毛後的一雙眼睛閃出炯炯的光芒。「請坐。你覺得我的辦公室怎樣,跟你的老闆比起來,大不相同吧?這條地鐵大概還需要十年的時間才能修好,東京的空間已經沒有什麼餘地了。我就開動腦筋充分利用一下這個空車站來辦公。這裡又靜、又涼快、有隱蔽。只可惜我們不能住太久,一通車就要搬出去。」
邦德在田中老虎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這個腦筋動的真高明,我們上面的『民俗協會』我也深感敬佩。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多人對民俗感興趣。」
田中老虎笑了笑:「有什麼問題嗎?所有的文獻都是免費贈送的,我也懶得去問會長具體都送給誰了,大概是些美國人,德國人,瑞士人吧。什麼東西印出來都會有人一本正經的去看,當然這種偽裝很費錢,錢倒是不必我費心,有內務省支付。我們的部門是精打細算的,你們那裡大概也是這樣吧!」
邦德想到,他既然是情報處的首腦,我們組織公開的費用他一定知道,於是毫無掩飾的說:「一年不過一千萬英鎊,要在全世界做工作,你想想能作好嘛?」
田中老虎露出滿口金牙,說:「所以你們關閉了在我們這裡的站點,好節省一點開支。」
「不錯,這個區域我們就請美國中央情報員代理,他們的工作效率很高,也願意和我們合作。」
「麥康取代杜勒斯後,沒有什麼變化嗎?」這隻老狐狸還真厲害。
「沒有太大變化,不過美國佬現在漸漸的把太平洋視作他們自己的後花園了。」
「那麼你們是想從後花園裡採摘你們喜歡的花朵,又不想讓他們知道。」田中老虎咧著嘴笑了笑,越看越像一隻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