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量的慰藉+黎明殺機(007諜海系列1) 第29章 黎明殺機 (3)
    這個姑娘個子比其他人都要高,漂亮的金色長髮垂在肩上,彷彿金子一樣,在十字街口的燈光下閃閃發亮。她以一種輕鬆而又興奮的步履匆匆向前走著,大提琴盒子在她的肩上。隨著她輕快的步伐,她的連衣裙、她的雙腳、她的頭髮似乎都在飛舞。她渾身充滿了活力,歡樂而又幸福,走路的時候還和兩側的姑娘說著什麼,惹得她們哈哈大笑。當她隨著樂隊走到大樓入口處時,弧光燈的照射下顯現出一個漂亮卻蒼白的側臉輪廓。之後,她就消失在大樓裡面。看著她的消失,邦德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悲傷。這太奇怪了!這完全是一種全新的感受。自他成人以來從沒發生過這種事。而現在,就是這麼個姑娘,僅僅是從遠處朦朧地望了一眼,就使他產生了強烈的渴望,心裡發出種種震顫!五點五十分。邦德悲哀地看著他的夜光表。只有十分鐘了。大門口已沒有了車輛。

    他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姑娘,把思緒集中到工作上來。

    大樓的某個地方傳出了管絃樂隊校音的聲音。木管樂器尖叫著,絃樂器與鋼琴在校音定調。停了一會兒,樂器齊奏起一曲聽起來比較熟悉的過門,緊接著從大樓裡傳出了美妙悅耳的合聲。

    「這是《伊果王子》裡的波羅夫契亞舞曲,」斯特上尉簡單評論道。「就要到六點了。」突然,他急促地說著:「你看,右下角那扇窗戶有動靜!快點!」

    邦德吃了一驚。他稍微壓低紅外線瞄準鏡看了看。確實,那個黑洞裡有動靜。

    窗裡面悄悄伸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似乎是一件武器。那東西一點一點地向兩側移動,它構成的扇面足以把所有碎石荒地和默爾大街的狹長地帶都包括進去。那個持槍人似乎找到了滿意的位置,武器停下來了,似乎是固定在一個與邦德的類似的支架上面。

    「那是什麼槍?是什麼型號?」斯特上尉的聲音透著急切和緊張。對此邦德很反感。他想,你有什麼緊張的呀,緊張的應該是我!

    邦德睜大了眼睛,看著槍口上粗壯的消火器以及望遠鏡瞄準器。

    天啊!

    是它!是搞暗殺的最佳裝備。

    「喀拉泌可夫,」邦德簡要地回答。「它是一種輕機槍,彈頭裡有毒氣,可以連發三十顆7.62毫米的子彈,是克哥勃的專用槍。看樣子他們打算進行的是毀滅性的暗殺。它的射程極其理想!我們若是不能迅速向他開槍,那272號不僅死定了,還會被打成一堆肉醬。你需要死死盯著兩邊的碎石地帶。我自己的注意力只可能放在那扇窗戶以及那支槍上。他要想射擊就必須要暴露自己。或許,他不是一個人。或許,每扇窗後都有人。雖然我們之前對他們會採用何種武器有過多方估計,但沒有想到他們會使用這種。其實也是該預料到的,因為在這種光線下,只用單髮式槍就想擊中一個快速奔跑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邦德微微調整升降螺旋,讓紅外線瞄準鏡的鏡片交點重疊在一起,對著那支槍的正上方。他明白,一旦開槍,就必須擊中心臟,頭部都可以不管!

    邦德的臉上開始出汗,接觸目鏡時覺得眼窩滑溜溜的。這都沒關係,只要他扣扳機的手指不滑溜溜就行了。時間緩慢地過去,他不停地眨著眼睛,以避免眼睛的勞累;他用力伸伸腰跺跺腳,以使它們保持靈敏;他還用想像那女孩的方法來放鬆神經。她今年有多大呢?二十多,頂多二十三歲。她神情自信而悠然,步履輕盈而高傲,她肯定出身於擅長奔跑的世家,或許是一個古老的普魯士家族,或許來自與波蘭和俄國有血緣關係的家族。她為什麼那麼喜歡大提琴?那葫蘆形狀的醜陋樂器夾在她那雙分開的大腿中間,真是太有損她的形象了。當然大提琴經過改進,模樣比以前變得優美多了。這個身姿曼妙的女孩演奏它的時候可能是另一番迷人模樣。在邦德看來,女孩子應擁有動態的美感,才能充分體現魅力。讓她們那麼死板地坐在那裡演奏這難看的東西,真是把人都變呆板了。

    身邊的斯特上尉說道:「已經七點了,那邊沒有什麼動靜。我這裡正好有點活動。附近邊界有一個地下室,那是我們的接待處。站上的那兩個小伙子就在那兒。我們最好再堅持一下,等到他們完全沒動靜。敵人撤掉機槍時,請一定告訴我。」

    「好的,沒問題。」

    七點半,對面大樓窗戶裡的輕機槍慢慢地縮回黑暗的房內。那四扇窗戶也一個接一個地關上了。今天晚上的對持遊戲就這樣結束了。272號沒有來,關鍵就看後面兩個晚上了!

    邦德在窗簾外面縮回他的頭和槍。他站起來,摘下面罩,走到浴室裡,沖了個澡。窗外還在不斷地傳來管絃樂隊那悠揚的合奏樂曲。他連續喝了兩大杯加冰威士忌。八點鐘左右整個演奏結束了。斯特上尉一邊用暗號給站長草擬報告,一邊很內行地對之加以評論:「她們剛才演奏的是鮑羅定的傑作《伊果王子》的17號合唱舞曲。」邦德面帶遺憾地對斯特說,「真想再看她們一眼。我很喜歡那個高個子扛大提琴的金髮碧眼女郎。」

    「請千萬別迷上她。」斯特邊說著,邊走到廚房裡去喝茶。邦德沒有理會他,而是又戴上面罩,走到窗前,把紅外線瞄準鏡對準了對面辦公大樓的大門。她們走過來了,但是不再像剛來時那樣嬉笑打鬧。或許是演奏累了吧。她也走過來了,雖不再是那樣活潑,但步伐仍然優美而輕盈。邦德注視著她那閃閃發光的金色頭髮,注視著那淡黃色的雨衣,一直到她消失在走向威廉大街的夜幕中。她住在哪裡呢?在郊外某間破舊的小房子裡,還是在斯大林區某棟華麗的別墅裡?

    邦德總感覺她就住在不遠的某個地方。她結婚了沒有?有沒有情人呢?算了吧,見鬼去!她與他素不相識,有什麼相干的!

    第二天晚上的情況與第一天差不多,無聊極了。唯一令邦德興奮的事情,就是由紅外線瞄準鏡與那美麗的金髮姑娘進行的兩次極為短暫的幽會。只剩最後一天了。氣氛越來越緊張。

    第三天白天,邦德的行程安排得非常滿。他參觀了博物館、美術館、動物園以及電影院,但他對所見所聞沒有任何感覺,他心裡始終想著那位姑娘和那四個黑色的方形窗口、黑色的槍管還有槍口後始終還沒露面的那個人。不管他是什麼樣子,今晚一定要幹掉他。

    五點鐘邦德準時回到房間。在戴上那充滿著汗臭味的面罩之前,他差點與斯特吵起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滿杯烈性威士忌。斯特竭力勸阻他,但是毫無用處。於是,斯特威脅說要打電話舉報邦德,證明他違反了規定的情況。

    「聽好,我的朋友,」邦德很氣憤,「今晚去幹謀殺的是我,而不是你。你最好就是做好一個搭擋,多多配合我,明白了嗎?此事了結後,隨便你怎麼告訴塔科裡都沒問題。你以為我樂意幹這種鬼差事,喜歡有007的代號嗎?要是你這一舉報能讓我擺脫00處的活,我真是感激至極。這樣,我就能輕輕鬆鬆去當一個編輯,找個報社做一份清閒的工作。」邦德一口喝下那杯烈性威士忌,拿起那本驚險小說,往床上一躺,讀了起來。現在正是情節最緊張的高潮部分。

    斯特冷冰冰地不再吭聲,轉過身進了廚房。聽聲音,他像是在為自己調製不帶酒精的軟飲料。

    威士忌慢慢地麻木著邦德腸胃上的神經,在這充滿緊張的氣氛裡,至少邦德得到了暫時的放鬆。六點零五分,斯特激動地叫了起來:「邦德,看,有個黑影正在朝這邊移動。他停下來了,似乎在等著什麼。快看,他又動了,身體非常低。那裡有一堵斷牆。他就要爬到斷牆後面了。前面有茂密的雜草,有好幾碼長,上帝啊!他開始穿越草地了。野草在搖晃,上帝保佑,希望他們認為那是風在吹。好,他已經過了野草地,走進了開闊地。你那裡有沒有什麼反應?」

    「暫時還沒有,」邦德也很緊張,「快說,他現在距離邊境還有多遠?」

    「差不多只剩五十碼了。」斯特的聲音由於激動而顯得非常刺耳。

    「他前面是一段崎嶇不平的開闊地。啊!還有一道圍牆。他必須要從牆上爬過來才能走到大路。那樣他們肯定會發現他。他向前移動了十碼了,又移了十碼了。現在看得已經很清楚了。他的手和臉都已經塗黑了。準備好!他隨時都可能進行最後的全速衝刺。」邦德感覺到頸子和臉頰都被汗水浸濕了,手掌上面也沁出了顆顆汗珠。他趕緊把手在褲子兩側擦了擦,又立即把手指伸進槍扳機護圈裡面,扣住扳機。突然,他大叫道:「黑窗戶那邊有動靜。他們肯定發現他了。讓奧伯爾準備發動引擎。」

    不一會兒,下面街上就傳來一陣汽車發動的大聲的震顫聲,排氣管也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辟里啪啦聲。邦德的心砰砰亂跳。

    對面窗口裡的動作越來越明顯。伸出來了一隻戴著黑手套的手臂,緊緊地握住槍把。

    「注意!」斯特上尉叫道,「他跑到牆邊了!他已經開始爬牆!馬上就要往下跳了!」

    就在這時,邦德手裡的紅外線瞄準鏡裡顯出了「扳機」的側影,十分清晰的畫面,金子般的色澤頭髮散在喀拉泌可夫槍身上!竟然是她!是那個高個子的金髮女郎!

    邦德的手指轉動著螺旋,慢慢地轉移著槍口。對面的黃色火焰在輕機槍口一閃而過,幾乎是同時,邦德也扣動了扳機。

    射飛的子彈直向三百一十碼外的目標,向著那窗口中槍托與槍管的連接處飛過去,擊中了那個女郎的左手。頓時,窗口的槍震出了槍架,掉在窗框邊,又滑出了窗外,在空中翻滾了幾下,摔在大路上。

    「他終於跑過來了。」斯特上尉大喊道,「他成功了!上帝啊,他真的跑過來了!」

    「趴下!」邦德一邊大聲尖叫,一邊側身滾倒在地。就在同一時刻,對面大樓裡的另一個黑窗戶突然閃起了探照燈,一束刺眼的光柱迅速從大街掃向他們的樓層和房間。一剎那槍聲大作,子彈呼嘯而來。射進了他們的窗戶,炸碎了窗簾,打爛了傢俱。牆壁上也被打得星星點點,一陣陣牆灰散落下來。

    除了子彈的呼嘯聲,邦德同時還聽到了奧伯爾汽車的馬達轟鳴聲和對面辦公大樓裡女子管絃樂隊演奏的高昂的樂曲聲。很明顯,對方開音樂會的目的與奧伯爾汽車發動機發出的故障聲一樣,是為了掩蓋開火時的槍聲,當然此刻還有那金髮姑娘的淒慘尖叫。邦德不由猜想:難道她每天都帶著那件藏在大提琴盒子裡的槍走來走去嗎?管絃樂隊裡的女孩們都是克哥勃間諜嗎?那麼其他的樂器盒子是不是也同樣裝著武器或設備呢?可能是吧,說不定大鼓的盒子裡裝的就是探照燈,而真正的樂器則是音樂廳提供的。這樣的話也太費盡心機了吧?無論如何,那個「扳機」毫無疑問就是那位姑娘。透過紅外線瞄準鏡的幫助,邦德甚至在剛剛都看到了一隻大大的、睫毛濃密的眼睛,當然它不是在暗送秋波,而是在冷酷地瞄準它的敵人。他把她打死了嗎?有一點可以肯定,她的左臂肯定受傷了。再也不能看到她了,再也看不到在她和她的管絃樂隊離開時的美妙模樣了。唉,誰讓他們玩的都是死亡遊戲呢?就像是為了回報他的多情似的,有一顆流彈打到了邦德的槍上,整個槍身都被打翻了,肯定報廢了。邦德的手上感到一陣熱浪,灼痛難耐。邦德躺在地上大聲咒罵,突然,射擊停止了,四週一片寂靜。

    斯特上尉站起來走到邦德身邊,拿著望遠鏡。他們倆踩著地板上的碎片,穿過同樣裂成碎片的門來到廚房。廚房在背街的方向,開燈也沒有關係。

    「怎麼樣?」邦德問道。

    「還好,你傷得重嗎?」斯特上尉的灰白眼睛因為激烈緊張的戰鬥而興奮得發光。邦德感覺到那目光中還夾帶著責備的神情。

    「只是被子彈擦傷了。我去找一條止血繃帶包紮一下就行。」

    邦德走進浴室裡。

    當他從浴室出來時,斯特上尉已經從起居室裡取來了步話機,他正對著麥克風報告:「現在一切結束了,272號安全到達。請最好速派一輛裝甲車來,以確保安全。好,讓007寫一份報告。好的,通話完畢。」斯特轉向了邦德,一半是責備,一半又內疚地說:「恐怕你要向站長寫一份書面解釋,說明你為什麼沒有打死那個殺手。我向他報告了,在最後一秒鐘我看到你改變了目標,使得「扳機」有射擊時間。希望你理解我這樣做的原因。對272號來說,真是他運氣夠好能躲過一劫。那個時候,他正開始全速衝刺,而他的身後是一堵牆,連一絲退路都沒有。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嗎?」

    邦德完全可以撒謊,他能編造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解釋它。但是,他不想這樣做。他一口氣喝完一大杯威士忌烈,放下杯子,極其坦然地迎上斯特上尉的視線。

    「因為『扳機』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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