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裡斯特擠眉弄眼地說:「啊哈!我有一個朋友是專門研究化學的,他給了我一個可以專門治那傢伙的玩意兒,叫毒魚酮。是從魚籐植物的根塊裡提煉出來的。毒魚酮可以收縮魚鰓的血管,使它們窒息而死。我們只需把它倒進水裡,只要你想抓的東西沾上一點兒,就再也逃不掉了。這玩意對人不起作用,原因是人沒有鰓,明白?」格裡斯特先生轉過頭,對邦德接著說,「還有,吉姆,你趕快去看著點兒那個的魚,千萬別讓它給溜了。費德勒跟著我去拿藥。等一會兒,你發現它就叫一聲,然後我就倒毒魚酮,知道嗎?你可一定要把握好時間,那種藥可不多,我總共才只弄到五加侖。懂嗎?」
邦德點點頭算是回應了,便懶洋洋地游向他們剛才站立的那個地方。海鱔看到邦德又佔到了那裡,立刻把尖尖的腦袋縮回了洞裡,不一會兒,又再次露出腦袋。不過,這次它非常神氣地游到邦德的面前,認真地注視著邦德鏡片後的眼睛。突然,它又身子一拐,遊走了,好像是被邦德鏡片後面的眼睛給嚇壞了。它又在岩石中穿梭遊蕩了一會兒,也許是盡興之後,才姍姍離去,在遠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水下世界的生物很快就習慣了邦德的存在。原本一動不動的,將自己偽裝成一塊珊瑚石的小章魚也無所顧忌了,顯出本來面目,緩緩地朝沙地上爬過去。還一些鯉科的魚類輕輕啃咬著邦德的部腿和腳趾,讓他感覺非常的癢。邦德用矛尖刺破了一個蛋,不知是什麼動物留下的,小魚兒便蜂擁而至撲過去搶奪這美味的食物。邦德抬頭,正好看見格裡斯特提著一隻扁平的容器走來,離邦德大約20米左右。顯然,他是在等待邦德的信號。
「好了嗎?」格裡斯特大聲地問。
「稍等片刻,它回到這兒以後,我會舉起大拇指,那時候你就立刻倒藥。」
「知道了,吉姆。現在事情的成敗全看你的這個轟炸瞄準器啦。」此時此刻,這個小小的海底世界,每個微小的生物都在為各自的生存而忙碌。可是任誰也想不到,一場即將到來的浩劫正威脅著海底中那成百上千的生命。而這場浩劫的發生也只是為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博物館所需要的一條小魚,它們因此不得不作為陪葬品。邦德即將要發出的信號也無異於死亡的喪鐘。他並不是很了解毒魚酮的毒性有多大,會延續多久,擴散到多遠,他甚至不知道死去的小生命遠遠不止百千個,而是以成千上萬的去計算。
一條小個頭的硬鱗魚從遠處游過來,身上的魚鰭也隨著水紋震顫著,彷彿是一個小型螺旋漿。這種游弋在岩石附近的小魚兒全身佈滿了紅、黑、黃三色條紋,顏色非常鮮艷,多目迷人。現在它正在沙土上啄食著食物。一對黃黑相間的軍曹魚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似乎聞到了蛋黃的味道,便飛快地游了過去。
邦德看著這片水域,一直在思索誰是這些小魚的殺手。大梭子魚嗎?不,不對,應該是那個龐然大物,他的名字叫格裡斯特。他殺它們並不是為了將它們吃掉,只是為了尋歡作樂而已。
兩條棕色的腿擋在了邦德的面前,他抬頭一看,是費德勒·巴比。巴比胸前掛著一隻捕魚的籃子,手中攥著一支抄網。
「我突然覺得自己成了轟炸長崎島的飛行員了。」邦德將面罩向上推了一下。
「魚都是冷血的,它們是不會有感覺的。」
「你怎麼這麼清楚?我可是聽到過它們受傷時發出的慘叫聲。」
「放心,有這種毒藥,就算是它們想叫,也叫不出來的,一下就會悶死的。你沒必要亂發慈悲,它們只不過是一些魚啊!」費德勒冷漠地回答。
「我知道。」邦德知道費德勒·巴比,他很殘忍,一輩子不知會殺掉過多少條生命,包括這些動物和魚類在內。而他,邦德,對殺人都不會手軟的特工,今天卻出乎意料地對魚發起慈悲來。他之前不是也毫不猶豫地捕殺了一條刺魚嗎?可是,那種刺魚是人類的敵人。而這片水域中的生物則完全不同,他們十分友好。感情這東西真是很奇怪,說不清,道不明的。
格裡斯特看到兩個人聊了起來,便大喊道:「你們兩個人在那兒幹什麼呢?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吉姆,你的腦袋應該在水下啊!」於是,邦德拉下面罩,重新潛進水裡。一下子就望見那條美麗的紅色身影自遠處飄蕩而來。它好像早已經把邦德當作了朋友,一點沒有懼色地迅速游向邦德。當游到邦德身子的下方時停住了,並仰望著他。「快滾開,你這該死的魚!」邦德在面罩裡使勁地叫喊著,用魚叉猛地向它一刺。魚兒被嚇了一跳,立刻逃得無影無蹤了。邦德把頭從水裡面抬起來,把大姆指豎起來。這一刻,他有些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驚奇,但是卻絕沒為自己的破壞行為而感到內疚。一股油狀液體在鹹水湖慢慢浸潤開來。邦德心中暗自思量,是不是應該叫格裡斯特不要一次把所有的藥液都倒光,以便日後有機會可以再次捕獲赫爾德斑魚。
可是直到最後一滴液體倒進海裡,邦德卻都在保持著沉默。格裡斯特,讓你見鬼去吧!
深棕色溶液慢慢沉向海底,然後柳絮般地擴散,一圈一圈的,頓時,一片油光錚亮,倒映出天空中的一片蔚藍。「注意啦,小伙子們,這藥就要流到你們面前了。」格裡斯特興奮地叫嚷著。
邦德將頭扎進水中。看見原本井井有條的水下世界,頓時就亂了套。有幾條魚發瘋似的扭動著身子,一眨眼的功夫便重重地落在了沙土上;海鱔慢慢從珊瑚洞口滑了出來,張大著嘴巴,尾巴豎在水裡,有氣無力地向兩側輕擺著;小章魚的觸手也和珊瑚分開了,仰著鼻子滑到了水底。
一會兒的功夫,白肚皮朝上的魚、色彩逐漸退去的海鱔、寄居蟹、海蝦等等各種海底生物的屍體都被一股死亡的陰風從上游吹了下來,為奄奄一息的生命做最後的掙扎,但還是被無情的水流地沖走了。一條五磅重的長啄魚順著水流做著垂死的掙扎;一些大頭魚也在東奔西竄,濺起層層水花;爬落在岩石上的一個個海膽也跌落下來,彷彿一團團下沉的墨跡。
忽然,邦德的肩膀好像被壓了一下。格裡斯特瞪著一雙腥紅的眼睛,衝著邦德大叫道:「魚呢?要抓的魚跑到哪裡去了呢?」
「溜走了,好像是在藥水要流過來的時候。我現在立刻去找。」邦德回答完,又一頭扎進了水裡面。
各種動物的屍體不斷漂來漂去。毒魚酮已經隨著水流漂向了遠處。也許這條魚已經因為他,而躲過了一場災難,危險將會過去。正想著,遠處一團粉紅色的影子若隱若現起來,邦德大吃一驚。沒錯,赫爾德斑魚回來了!它朝著邦德的方向,慢悠悠地穿過礁脈中的槽縫,從裂縫處游了出來。邦德此刻已經完全顧不上格裡斯特就在注視著他,伸出一隻手,用力地拍打著水面。但是好像沒有起到任何的效果,那條魚仍舊繼續向前游來。邦德只得趕忙拿出魚叉炮,射出一根魚叉,想把那毫無顧忌的魚給嚇走。然而他的這般用心良苦算是付諸東流了。那可愛的小魚兒突然間就停止了游動,一個勁兒地顫抖著,接著便直愣愣地向邦德俯衝過來,然後慢慢地沉到水底,就一動不動了。邦德直起身子,無奈地拾起它的屍體。邦德沒有把手拿出手面,黑色的背鰭輕輕地戳著他的掌心,那只是為了能延長一會兒它鮮艷的顏色。
傍晚,淡黃色的明月懸掛在天空中,映照著海面。格裡斯特海浪號勝利凱旋。格裡斯特異常興奮地吩咐太太準備慶功宴。
「今天是個偉大的日子,我們要好好慶祝一番,莉茲。你看,事情圓滿結束了,我們可以返航啦,回到屬於我們的文明世界去。把海龜和鸚鵡裝上船後,咱們就能離開這裡,先去蒙巴薩,然後飛內羅畢,再乘飛機去羅馬、威尼斯或是巴黎,你說好不好?只要你喜歡,咱們繞著世界轉一圈都沒有問題。親愛的寶貝兒,你怎麼不說話?」格裡斯特用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的臉頰上又揪了一下,俯身在嘟起的嘴唇上冷漠地親吻了一下。
邦德注意到,莉茲一點都不快樂。她緊閉著雙眼,好像是在盡所有的力量在忍耐著。格裡斯特一鬆開雙手,她就伸出手來輕輕揉著被那雙大手捏得發白的臉蛋。
但是,她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說道:「你幾乎快要把我捏碎了,米爾頓。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是應該好好地慶賀一番,好好地玩一下。去巴黎嗎?真是太棒了。現在,我們就著手準備吧。我去吩咐準備晚餐,你說吃一些什麼好呢?」
「一定不能少了魚子醬,再開一聽兩磅的罐頭,還要準備各式各樣的花色配菜,紅香檳酒也不能少。」格裡斯特顯得有些手舞足蹈,說完又向邦德說道,「小伙子,你喜歡不喜歡?」
「聽起來挺豐盛的。」邦德想把話題給引開,便繼續說,「你是怎麼處理戰利品的?」
「船上有滿滿幾大罐福爾馬林藥水,把這些魚和海貝裝在裡面,十分安全。出海之前,我都有特意注意這些事情。這些該死的魚不會和我們呆太久,等到我們一踏上文明之土,就用飛機把它們給運走。另外,我們要開一個記者會,在報紙上大加宣傳一下。我都已經把消息發給了史密森尼亞恩博物所和一些報社,看那些可惡的稅務官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慶功宴上,格裡斯特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的他說話反而更加溫柔、更加緩慢,那顆渾圓的腦袋在扭動的時候更加謹慎,好久都沒有把雪茄點燃,甚至把一隻玻璃杯掃到了地上。但是,從他說話的內容來看,他顯然是醉得不輕,言語之間充滿著尖酸刻薄,說著一些足以傷害他人情緒的話。邦德首當其衝,成了第一個攻擊目標。
格裡斯特向邦德解釋,英國和法國為什麼越來越弱,歐洲在國際事務中起的作用不提也罷。他甚至說,世界上真正有力量的國家目前只有三個:美國、俄國和中國。而這三個國家正在玩一場規模龐大的撲克牌遊戲,這場遊戲是其它任何國家都沒有能力加入進來的,他們沒有本錢也沒有實力。雖然有時候會有一些弱小的國家,像英國,他會和某個大國攜手共事,從對方那裡獲得貸款之類的。但這種幫助也僅僅是出於禮貌性的。就好比在俱樂部裡,主人不得不給破了產的老朋友以一定的幫助。完全依靠這種幫助的小國是無法構成一股力量的。英國的人民倒很可愛,體育運動十分出色,古代建築物也頗具特色。當然,女王的風采更是讓人無法忘懷。至於法國嘛,也就是精美的食物和別具風韻的女人還不錯。意大利?陽光明媚,是著名的療養勝地,實心面吃起來美味可口,但也僅限於此。德國的人民最初還算是有膽識,可是經歷過兩次世界性的大戰後,他們的信心也不如從前了。除此以外的一些國家,更是被他只用幾個字就貶得一無是處了。
邦德十分反感格裡斯特的這種論調,充斥著自以為是的傲慢。他指出格裡斯特的觀點膚淺,幼稚可笑。
「你剛剛的這些高談闊論讓我想起了一句關於美國的寓意深刻的格言,你有沒有興趣聽?」邦德說道。
「當然。」
「它的大意是這樣的:美國還沒有經歷成年階段,便直接從幼年進入到了老年。」
格裡斯特一臉的茫然,盯著邦德看了好一會兒,說道:「吉姆,這有什麼不好嗎?我覺得妙不可言啊。」然後他又轉向太太,瞇縫著眼睛問道,「寶貝兒,也許你很欣賞吉姆的這些話,是吧?如果我沒記錯,你也說過美國人是很孩子氣的,對不對?」
一絲焦慮從莉茲的眼睛裡劃過,她聞到了一股火藥的味道:「噢,米爾頓,你怎麼說起這個來了?我當時只不過是讀報上的幽默專欄時,隨便說了幾句玩笑話。我當然不同意詹姆斯的觀點,再說他也只是隨便一說,是不是?」
「當然,開玩笑而已。就像格裡斯特先生評論英國除了女王和古建築之外就一無所有是一樣的。」邦德回答道。
「親愛的寶貝兒,你幹嘛這麼緊張?你剛才不是都說了這只不過是一個玩笑罷了。不過,」他頓了一下,又說,「可這個玩笑我會記住的,永遠記住。」格裡斯特一直緊盯著莉茲。
緊接著,費德勒·巴比成了第二個被攻擊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