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拉過一把椅子,在靠近窗戶的地方坐下,和站長手中燃燒的香煙保持一定距離。順著窗戶望下去,香榭麗捨大街上的車輛就像是蟲子在緩緩地爬動。剛剛還對巴黎厭惡不已,巴不得趕緊離開的他在見到露西以後,倒希望能在這裡多留幾天。
「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早晨的時候,盟軍最高司令部派往聖格爾曼情報站的信使被殺害。他背後中了一顆子彈,身上的東西都被搶走了,包括公文包、錢包和手錶。重要的是公文包裡有最高司令部情報局發出的一周情況摘編,涉及到聯合情報文件,鐵幕國家戰鬥序列等等,這些全部都是絕密材料。」站長對邦德說道。
「這太糟糕了。那有沒有可能只是一樁單純的搶劫案?或者,盟軍總部認為錢包和手錶只是障眼法?」邦德說。
「盟軍總部的安全部門到現在還不能判斷兇手的真正目的。不過總的來說,他們覺得手錶和錢包是個幌子。假如只是單純的搶劫案件,為什麼會發生在清晨七點鐘呢?現在就要派你去那兒,搞清楚這些問題。M局長想讓你做他的私人代理。他很擔心。你應該瞭解,一開始盟軍司令部諜報部門就不歡迎我們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以外單獨行動。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都試圖把聖格爾曼的情報站歸到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的情報系統。不過,有M局長在,他們是不可能輕易就把它給合併了。你也清楚M局長的個性,可不會輕易讓步。這個老傢伙,獨往獨來,別說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情報局,就連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安全部門的賬他都不吃。不過,他這麼做是有一定道理的。你知道嗎?他們的諜報安全處的上司還是個德國人!」
邦德吹了聲口哨。
「可是,現在的情況是盟軍司令部執意要M局長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沒辦法,局長只得要你立即趕到那兒。我已經把通行證之類的東西替你都安排妥當了。盟軍總部安全局長施雷貝上校是個美國人,很能幹,你需要到他那裡報告一下。這件案子從一開始就由他負責。就我所知,他做了很多工作。」
「他做了哪些工作?這案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站長拿起一支鉛筆,指著辦公桌上一張巴黎市郊區全景圖說:「這兒是凡爾賽。巴黎通向芒特和凡爾賽的兩條公路在這裡相交,這裡是公園的北面。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是從這裡出發的,往北幾百米處的N184區域。每週一清晨七點,他們都固定要派一名機要部門的信使,把司令部一周的情報彙編送到聖格爾曼情報站。這個情報站離聖格爾曼城很近,是一個叫做福爾克的小村莊。具體的路線是這樣的:七點整,信使會從司令部出發,上N307公路,到聖諾姆,然後東拐上D93公路,穿過聖格爾曼森林。整個這段路程大約十二公里,單程15分鐘沒問題,也就是說信使七點半鍾就可以回到司令部報告。被殺害的信使是通信兵部隊的一名下士,名叫巴特斯,品行不錯,也很穩重。
直到七點四十五分,他都沒有返回司令部述職。所以派了另一名摩托車手去找他,可是一無所獲。而且當時我們的情報部門也沒有關於他的任何消息。差不多到了八點一刻,安全局出動,九點左右便設起了路障。沒多久警察局也出動了搜索隊。大概到了晚上六點鐘,警犬發現了他的屍體。由於發生的事情時間間隔比較久,就算路上有線索,也都早已經被來往的車輛擦掉了。」站長將地圖遞給邦德,又回到辦公桌邊,接著說:「所有的例行措施,包括港口、機場、邊境設防嚴查,都沒有一點線索。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期望在那塊地段上還可以發蛛絲馬跡。這件案子的兇手看起來是個內行。清晨犯案,一個小時之內就可以鑽進他們駐巴黎大使館,或者在中午之前把拿到手的東西運到國外,可是警犬發現屍體只少需要等到下午。」
「說的沒錯呀!既然是這樣,M局長幹嘛還派我去?讓盟軍最高司令部的安全部門把那一段路仔仔細細地再搜一遍,不是更好?這類事情根本不應該歸我們管。這不是瞎浪費功夫嗎?」邦德有些按捺不住地問道。
站長頗有同感地笑笑:「實際上,你說的這些我也很清楚,也通過保密部門向M局長提過。可這個老滑頭心裡很清楚,但還是向最高司令部表明,這件案子他並沒有當成兒戲,是很認真對待的。你去到現場沒準還會發現其他一些什麼的。局長說你非常善於捕捉一些無形的因素,即使司令部防衛異常的嚴格,但一定會有個『隱形人』,由於大家相互都太熟了,不把他當回事,這樣讓他躲開了人們的視線。這個人可能是園林工人、清潔工,或者是郵差。我和局長說,盟軍司令部對此已經做好了防範,全部由士兵負責。但局長表示,這人心難測啊。」
邦德大笑起來,眼前浮現出局長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樣子。於是,他點點頭,說:「好吧,那我就試試,看看能做些什麼。那我向誰報告?」
「向我報告就可以了。M局長不希望把聖格爾曼情報站捲進來。可我總不能老呆著這裡等你電話,我會派人和你聯繫,全天候等待你的消息。你調查的資料我會一字不落地直接向倫敦方面報告。至於這個聯繫人,我覺得露西就可以。我認為她會和你配合得很好,你認為怎麼樣?」
「那再好不過。」邦德說道。
一小時之後,邦德駕駛著露西那輛黑色轎車向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駛去。半斤牛奶巧克力、小發卡、有著影星約翰·奧哈拉簽字的筆記本,還有一副黑色的羊皮手套。總之,轎車裡四處都散發著她的氣息,邦德覺得所有的這些都很親切。他飛快地駛過鬧市區。直到過了聖克勞德城門,車輛才少了一些。於是邦德提高車速,達到了七十五英里。在右前方出現了一個路口,紅色的指示箭頭上指示著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邦德一打方向盤,汽車順著箭頭指示的方向開去。大約在開了一百多碼之後,在路的中央,邦德看見一個交通警察站在那裡,正衝著他招手,示意他把車開進左側的一個大門裡。大門的旁邊是一個檢查點,一個美國警察穿著灰色的制服,從檢查點的小屋裡探出半截身子,拿著他的通行證看了看,然後讓他把車開到旁邊。
這時,一個法國警察從美國警察手中拿過通行證,詳細地在一張鉛印表格上做記錄,之後遞給他一塊塑料的汽車玻璃窗號碼,向他揮了揮手,示意繼續往前開。再往前面,是一大片臨時營房,低矮的營房房頂上面飄揚著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員國的國旗。這裡就是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邦德將車停在停車場,然後大步流星地衝進一扇玻璃門。進了門,正對著他的是安全檢查處。美國警察和法國警察又一次檢查了他的證件,做了詳細記錄,然後由一個戴著紅色帽子的英國警察領著他穿過一條寬敞的走廊,走廊的兩側都是辦公室,門上統一都沒有名稱,而是採用各個總部的慣例,都標著字母組成的隱語。其中一間辦公室的門上寫著「COMSTRIKFLTLANTANDSACLANTLIAISONTOSACERR」。邦德問帶領他的警官這些字母代表什麼意思,對方只是搖了搖頭,生硬地回答說:「不太清楚,長官。」
盟軍最高司令部安全局局長施雷貝爾上校是個中年美國人,頭髮灰白,行為舉止彬彬有禮,看上去像是個銀行經理。在他的辦公桌上,一束白玫瑰插在花瓶裡,旁邊是鑲著銀邊的幾張家庭合影。室內的空氣令人舒服,沒有香煙的味道。施雷貝爾現在就在辦公室裡面。雙方見面之後寒暄了一番,邦德讚揚施雷貝爾上校工作做得非常保密,於是說道:「這裡的層層檢查簡直讓人有些招架不住。這裡是不是發生過失竊或者是有人要偷襲這兒?」
「我們不必先說這兩個問題,中校。總部現在的狀況令人非常滿意,但是除此之外的部門令我不安。要知道,除了你們英國秘密情報局以外,我們還有很多的合作夥伴。其中包括十四個國家的內政部門。我們誰也保證不了這些部門的保密工作同樣是滴水不漏。」
「保密工作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邦德點了點頭,「言歸正傳吧。雷特瑞空軍中校那次和您談過之後,又找到了什麼新線索嗎?」
「找到了一支魯格手槍。經過驗屍,死者的脊樑被子彈打斷了,這說明兇手開槍時和死者之間距離並不遠,超不過三十碼,而且是平行從死者身後開槍的。如果死者當時是騎著摩托車向前行駛,那麼兇手也肯定是在什麼車上。」
「按這樣的推測,死者從後視鏡中是可以看得到兇手的?」
「很有可能。」
「你們有沒有這樣的規矩,比如允許信使在被人跟蹤的情況下,可以迅速逃離?」
「當然。我們要求過他們要盡力逃脫。」上校微笑著回答。
「通常情況下,信使的車速大概是多少?」
「應該不會太快,會在二十到四十英里之間。您為什麼問這個?」「我現在要確定這究竟是一樁普通的兇殺案件,還是職業殺人案。如果如您所說,信使的速度並不快,受到威脅是可以全力逃跑,而當時信使已經從後視鏡中看到了兇手,可是並沒有逃走,說明他以為後面的人是自己人,而不是敵人。也許這個兇手進行過適時適地的偽裝,蒙騙了死者。」
施雷貝爾上校皺了皺額頭,用稍稍有些嘶啞的聲音說道:「你說得不錯,我們也已經考慮過。昨天,最高司令已經專門成立了安全保衛委員會,準備採取緊急措施處理此案;各地的情報部門也接到命令開始行動了。只要發現線索,任何情報人員,哪怕是遠在天邊,都可以和最高司令取得直接聯繫。可是到現在為止,一點回應都沒有,也沒有任何結果。」
邦德笑著站起身來說:「那既然是這樣,上校,我就先離開了,不再浪費您今晚的時間。不知可否從貴處借一輛車讓我在這周圍轉轉?這的小商店和我的住處,能否讓您的部下給我指點一下……」
「好的,沒問題,放心吧」上校點點頭說道。他按了一下電鈴,一位副官立刻走了進來。上校說:「值班員,帶中校到貴賓樓側廳,為他安排好的房間裡去,再領他到這裡的酒吧和小商店去轉轉。」然後轉向邦德接著說:「我會把材料都準備好,放在辦公室裡面。明早您用過早餐後,就可以看一下。當然,這些材料希望您在我的辦公室裡閱讀,不能帶走。還有需要的東西,儘管吩咐這裡的值班員。那麼,明早見。」邦德和他握了握手,道過晚安,便隨著平頭的副官走了出去。他們去了酒吧和小賣部,然後回到專供來賓夜宿的高級客房,客房極具斯巴達風格。邦德躺在床上,但心裡一直在琢磨:就連上校都說這個任務連十四國安全部門的首腦都沒有辦法,看來希望不是太大,而他單槍匹馬又能怎樣?還不如借這個案子在巴黎休息幾天,和露西多接觸接觸。主意已定,他酣然進入夢鄉。
在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邦德白白浪費了兩天時間。每次進出大門都要受到那些固執的衛兵的檢查,這讓他很煩惱,好在這種緊張的關係稍稍有所緩和了,除此之外他是一無所獲。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他決定去和上校道別,卻先接到了上校的來電:「你好,是中校嗎?我想您應該知道昨天夜裡最後一隊警犬搜尋的結果……我們接受您的建議把整個林子又搜索了一遍,」上校的聲音並沒有一絲的歉意,「依舊沒有任何的消息。」
邦德知道現在無論怎麼說都會得罪上校,所以乾脆說道:「噢,真對不起,讓你們白白浪費了時間。我想和搜查隊的人聊聊,您看可以嗎?」
「當然。悉聽尊便。不過,中校,我順便打聽一下,您打算在這兒呆多久?我本人非常歡迎您久住,也喜歡與您共事。可管理員跟我說,現在的住房有些緊張。你知道的,過幾天從荷蘭來的檢察團會到這裡,人數很多,而且都是一些高級官員,所以……」
邦德聽明白了上校的意思,他本來也沒抱希望可以和施雷貝爾上校和睦相處,因此也不想為這事浪費腦筋便隨和地說:「我明白,但我還要看看上司的意思,上校,再打給您吧。」「好,那就這樣。」上校一直說得彬彬有禮,但他們這種客套都顯得很見外,兩人同時將電話掛掉。
邦德在警犬室裡找到了搜索隊長。搜索隊長是個法國人,家在朗德,他的眼神靈活而有些狡詐。為了避免打擾,他把邦德帶到辦公室裡。辦公室並不大,牆上掛著防水布,長筒膠靴,望遠鏡,馴狗用具,牆角堆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工具。屋子的中央有一張桌子和幾把大椅子,一張畫有聖格爾曼森林的地圖放在桌子上,地圖還用鉛筆勾出了一個個區域。搜索隊長指著地圖說:「我們的狗把這裡全都搜遍了,可是什麼都沒發現。」「以前搜查過這裡嗎?」搜索隊長撓撓頭說:「之前的一次打獵時,意外地搜索過,長官。當時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警犬弄出卡羅費·洛拉家族棲居地附近的森林空地,它們應該是嗅到了吉普賽人的氣味。」
「吉普賽人?」邦德眼中散發出光芒,「請告訴我,這些吉普賽人是做什麼的?」
搜索隊長裝腔作勢地用他那髒兮兮的小拇指比劃著說道:「這些吉普賽人都是古老的家族,擁有不同的姓氏。死者被槍殺的地點是個三角形底部,卡雷齊·德庫利斯家族和卡羅費·洛拉家族住在那裡。」他掏出一支鉛筆,在地圖的某個位置上點了個點兒,說道:「就是這裡,長官。吉普賽人的大篷車整個冬天都停在那裡,直到上個月他們離開,才清理乾淨。不過狗的嗅覺很靈敏,估計他們的氣味還會留在那兒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