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輛車的尾燈,不過不太清楚。邦德大開了霧燈,又切換到了大燈。那是一輛小型跑車。邦德貼近了一些,MG牌?凱旋牌?奧斯汀牌?這是一輛暗灰色兩座敞篷凱旋車,邦德閃了下車燈,飛快地駛了過去。這是,前面又出現了一輛汽車的燈光。邦德把前燈關掉,用霧燈照著前進。那輛汽車距他約一英里之處。邦德追了上去。相距四分之一英里,他再把前燈打開,向前面望了一下,又隨即熄滅了。是的,是「銀鬼」。邦德減慢了速度,把距離拉長到一英里,並且保持著這種距離,同時,在後照鏡中隱約地看見了那輛凱旋轎車模糊的燈光。邦德打開探照燈,駕車在霧中穿行。那輛車大概在前方一英里處,邦德小心的靠了上去。相距四分之一英里處,他把前燈打開,旋即熄滅,藉機看了一眼前方。沒錯,是那輛勞斯萊斯。邦德減慢車速,把車退回到一英里左右,並且保持這種距離。後車鏡中隱約地可以看到那輛凱旋三型的暗淡燈光。
在奧爾良郊外,邦德把車子駛到路邊,那輛凱旋跑車咆哮著飛馳而過。邦德從來就不喜歡奧爾良,因為他認為這是充斥著僧侶和神話的市鎮,沒有女色和娛樂。令人滿意的是它是法國民族女英雄貞德的故鄉,在賺取遊客金錢的同時,還給他們一種神聖光輝之感。邦德查看了一下地圖,金手指估計會在五星級飯店下榻,吃些板魚塊和烤雞。這對他來說可能是世外桃源,也許是符合潮流。邦德卻喜歡住在市郊,在著名的蒙德斯本的羅亞河邊睡一覺並且飽餐一頓黑魚圓子。可是他不得不緊緊盯住那隻老狐狸。於是他決定在一家車站旅館住下,吃了些那裡的便飯。
每猶豫不覺時,邦德總是選擇火車站附近的旅館。這樣的旅館很多,一般都有很大的停車場,餐廳的美食也非常不錯。此外,一個人在車站可以感到整個城鎮跳動的脈搏。火車在夜晚的鳴叫充滿了悲劇和浪漫的氣息。
接收器的嗡嗡聲一直叫了有十分鐘。邦德記下了通往三個旅館的道路,隨後小心翼翼地駛進市區。他沿路燈的照明走到了河邊。他的猜測沒錯,那輛勞斯萊斯正停在Arcades賓館的外面,邦德又返回市區,向火車站走去。
車站旅館的一切和他所想像的一樣——便宜,古樸,非常舒適。邦德洗了個熱水澡,又返回到汽車裡面,確認金手指的汽車還停在原處。於是他走進車站餐廳,吃了一頓他鍾愛的佳餚——兩份奶油雞蛋,一大塊楓板魚、一份有名的卡滿伯特乳酪和一品脫玫瑰酒。最後他喝過咖啡,十點半他離開了餐廳,又去查了查那輛車的情況,然後在寧靜的街道上散步一小時後,再次檢查了那輛車,便去睡覺了。
第二天清早六點,勞斯萊斯還停在原地。邦德付過房錢,在車站要了一杯濃咖啡然後把車子開到碼頭,倒入一條偏僻的街道。這一次不能再犯錯誤了。金手指要麼過河,直接向南途經七號公路,到風光艷麗的裡維埃拉去,要麼沿羅亞河北岸前進。也許回去裡維埃拉,也許會直接前往瑞士和意大利。邦德下了汽車,沿著護河牆的欄杆來回走動,注視著樹下的情況。八點三十分,兩個人影從阿卡狄旅社走出來,勞斯萊斯隨即發動了。邦德看著它沿碼頭前行,直到消失在視線之外。然後他鑽入自己那輛阿時頓·馬丁中,繼續追蹤這隻狐狸。
在初夏的陽光裡,邦德沿著羅亞河舒適地駕車前行。這兒是他最喜愛的地方之一。五月間,到處是開滿白花的果樹,由於冬天的降雨,河面上的水流依然很寬闊。山谷綠草芬芳,充滿了生氣。正當他被這美麗風景所吸引時,一陣汽車尖叫的喇叭聲突然從後面傳來。接著,凱旋轎車飛快地超到前面,車蓬已經放下。隱約地可以看見車裡一副戴著白框大眼鏡的美麗面孔,映襯著一雙深藍色的眼睛。
雖然邦德看到的只是側影——紅紅的嘴唇,飄動的黑色頭髮,和一個夾雜著白色斑點的粉紅色頭巾,從她的揚頭姿式,他知道她一定是個美麗女子。但她單獨駕車超過一個在時髦汽車裡的男子的行為,使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
邦德心想,今天也許會發生什麼。在美麗的羅亞河風光映襯下,他將去追趕那個女孩,直到午餐的時候,他們將來到河邊空曠的飯店裡,在花園的葡萄架子下,一同品嚐油煎美食,喝著清爽的沃萊白葡萄酒,然後兩輛車子相伴向南而行,直到黃昏。然後來到他們午餐約定的地點——橄欖林,蟋蟀在靛青色的暮色中自由歌唱,他們發現彼此都一見鍾情,以致於忘卻了各自來時的目的地。然後第二天(不,不是今夜,我們顯然還不十分瞭解,而且我也很疲憊了)他們將她的汽車留在旅館的車房裡,然後一同出行。此時已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擾他們,兩個人避開大道,駕車緩慢向西而去。他一直想到底去哪兒?對了,可以去恩特都薩因,那是雷伯附近的一個村莊,可那兒也許會沒有客棧。那他們就直接去雷伯。在卡馬爾格河口的普羅旺斯藍色海岸。他們可以要兩間毗鄰的房間(不是雙人房間,那還太早了點)。在神話般的波瑪尼爾酒店,他們一同品嚐蒸烤大龍蝦,喝著香檳酒,然後……
邦德對自己的想入非非感到好笑。今天不行,今天還要工作。今天是為金手指而來,而不是為了愛情。今天,唯一應該敏感的味道應該是金手指使用的那種昂貴的剃鬚膏的香味,而不是……她用的什麼香水?英國女子總是用錯香水的香型。他希望她用的是清新而淡雅的香型,也許是帕門綠風香水,或者卡朗鈴蘭香水。
邦德打開接收器查看了一下,隨即把它關掉,繼續驅車前進。他頭腦中不時玩味著關於那個女人的遐想,而且充滿了各種細節。顯然這使他的心情格外輕鬆。當然,也許他們還會在見面。他們似乎是關係密切的朋友。她昨晚肯定在奧爾良過了夜。什麼地方,鬼知道。突然,邦德從白日夢中驚醒。那個掀開的車蓬提醒了他。他曾經在費裡菲爾德機場見過那輛凱旋轎車。她肯定是乘金手指之後的那趟班機來的。雖然他沒有見過那個女孩,也沒有注意車牌號碼,但顯然車子是一樣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在三百英里後,她仍然在跟蹤金手指,這絕不是巧合。難道昨天晚上開著小燈行駛的人是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邦德提高了車速。他已經快到納韋爾了。在下一個大轉彎處之前,他一定要緊緊咬住。這也許會是一箭雙鵰,她要看看這個女孩到底要做什麼。如果她始終保持在我和金手指之間,事情就變得複雜了。本來跟蹤金手指就不容易,現在又有一個尾巴夾在中間,那就更麻煩了。
她仍在他們中間,大概距離勞斯萊斯兩英里,穩穩地跟在後面。邦德一看到她車尾部微弱的燈光,不由得減慢了速度。她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邦德苦苦的思索著,繼續駕車尾隨。
寬廣的、黝黑發亮的七號公路,宛如一條粗大而危險的神經,貫穿法國的心臟地帶。邦德沿路一直緊緊跟隨,但是在莫林,他失去了跟蹤目標,他不得不迅速地調轉方向,駛上七十三號公路。金手指顯然向右轉向,正在駛向里昂或意大利,也有可能駛向馬孔或日內瓦。邦德只得加速,這是唯一能夠盡快擺脫困境的方法,信號隨即又增強了。他看見了那輛凱旋轎車,只得把速度降下來。突然,接收機的聲音刺耳的嚎叫起來。邦德意識到如果不迅速把時速從九十英里降下來的話,他有可能衝到金手指前面去。不出所料,當他小心翼翼地翻過小坡時,馬上就看見那輛巨大的黃色汽車停在前方大約一英里的路邊。
幸好這有另外一條馬路,邦德趕忙把汽車拐到裡面,停在一片低矮的樹叢下面。他從汽車儀表板上的小櫃中取出一個精巧的雙目望遠鏡,下了汽車回頭走了一段路,用望遠鏡一看,金手指正坐在有一條小溪邊的小橋下。他身穿一件白色的上裝,頭戴白色亞麻駕駛頭盔,一副德國旅行者的裝扮。他正在那兒吃野餐。看到這裡邦德也難以抵制飢餓的威脅,他自己的午餐在哪裡呢?他看了一眼那輛汽車,從後窗他可以看見前排座位上的那個韓國人的部分黑影。那輛凱旋轎車此時已沒有蹤跡。如果那個女孩還在跟蹤金手指,她用不著別人什麼警告。她會把頭低下來,腳踩著油門。現在,她可能正隱蔽在前方某個地方等待著金手指的車從她旁邊駛過。也許,邦德的想像力又調動起來,她可能向意大利湖駛去,拜會她的姑媽、朋友、或者愛人。
金手指站了起來。愛整潔的傢伙!他揀起用過的紙屑,攥成一團並小心地藏在橋下。為什麼不把它們扔到小溪裡?邦德突然緊張起來了。金手指的這些動作使他想起了什麼?難道邦德又在胡亂猜想?或者這座小橋是個信息中轉站?難道金手指把金條或其他什麼東西留在那座橋下?或者金手指想把什麼東西留在這座特別的小橋下,也許是一個金條?法國、瑞士、意大利這些國家的特務組織很擅長採用這種聯絡方式,況且這確實是個不錯的的地點。從公路上訪往下看去,這裡的一切一目瞭然。
金手指爬回了小溪岸邊,邦德連忙躲到隱蔽處。他聽見遠處老式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然後仔細地注視著它,直到它消失在視線之外。
這座橫跨在美麗小溪之上的小橋十分別緻。橋拱上設置了勘查數據——79/6,這表示在第七十九號公路上某個市鎮到這裡的第六座橋。這很容易確認。邦德迅速從汽車出來,溜到了小溪岸邊。橋拱下面黑暗而且陰冷。可以看到一些魚兒在緩慢、清澈、佈滿鵝卵石的溪水裡穿梭游動。邦德搜索著位於草叢邊的橋基的邊緣。正好在拱洞中心,公路下面,有一片密集的草叢。邦德撥開草叢,看到一些剛翻動過的泥土,他用手指向下挖去。
這有一塊東西,摸起來很光滑,形狀像磚塊。需要費點力氣才能把它拉出來,邦德將這塊暗黃色金屬上的泥土擦掉,用手帕把它包了起來。然後將它揣在懷中,爬回到岸邊,上了空蕩蕩的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