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覺得自己的肋骨被人踢了一腳,同時右肩也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腳下一滑便摔倒在地,但他隨即來了個鯉魚打挺,重新站起身。他穩穩地端著那支簡易步槍。邦德一向認為,如果自己的生命遭到任何「隱者」的威脅,他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其斃命。
不過,邦德突然間意識到這樣做對自己是不利的,對方不愧是兩位高手,其中一個向邦德的左半身直撲過來,另一個騰空而起,將邦德手中的步槍踢飛到幾米開外。
邦德彎腰伸手抓住右側的灰衣人,同時出其不意用小腿直擊對方膝蓋,再一次出腳踢中灰衣人襠部,只見灰衣人不由分說弓腰倒地。邦德猛地轉向另外那個高手,同時用眼睛的餘光掃視四周,以便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就在此刻,第一個被打倒的「隱者」翻身而起,一把抄起被打落在地的那支步槍,迅速扣動了扳機,轉身把槍口對準邦德。出乎意料的事那支槍居然沒反應,無奈之下那人糊里糊塗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索性接著倒地拾掇起那槍來。
處在生死搏鬥中的邦德看到此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一首古老而親切的搖籃曲。一般情況下他是肯定不會服輸的,但是面前這兩個灰衣人給自己造成了極大的威脅,他們想把自己置於死地。站著的那個「隱者」直撲邦德,一套組合拳像飄落的雪花般呈現在邦德眼前;邦德當即閃到一邊,並且迅速出掌劈向這個隱者肩頭,然後躍身落在了一塊相對自己有利的地形上,那是一堆剛剛射擊時用過的碎磚石。
就在邦德跳起的一剎那,只聽刷的一聲,地上的那個「隱者」將手臂猛地一揮,從衣袖中冷不丁地拋出一張細眼魚網,邦德整個被牢牢地套住了,他如同一頭猛獸般地怒吼著倒在地上。
這時,另外一個「隱者」走到還在魚網中拼盡全力反抗的邦德面前,然後這個人把那枝步槍彷彿一根鐵棍般地高高擎在空中,接著便對邦德當頭重重一擊,一片金星不斷在他眼前紛飛,然後便墜入了萬丈深淵。
首先恢復正常功能的是他的味覺,一陣發了霉的潮氣撲面而來,邦德頓感他的鼻孔遭到了猛烈的衝擊,緊接著是週身無盡的疼痛。後腦勺上被那個混蛋用步槍砸過的地方痛得揪心,他想要翻翻身,卻絲毫動彈不得。在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清晰的時候,他才知道被五花大綁在一把椅子上。一隻明晃晃的燈泡在塗抹著灰泥的粗陋天花板上飄來蕩去,邦德猜想自己所處的位置一定是個地下室,他面前是那兩個身穿灰衣的人。
此時那兩個灰衣人摘下了戴在頭上的面罩,他們當中的一個身材瘦削,是個亞洲人,邦德從未與之蒙面。而另外一個卻是鄺先生的女朋友露蒂。沒過多久,只見鄺先生踩著水泥樓梯走了下來,並且手裡握著那支步槍徑直朝邦德而來。
「快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給他來個隻字不提,邦德一邊思索一邊將自己的思緒理順。他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那只已被摔碎的傑貝沃凱接收機,滿地都是散落的碎片,那個抓鉤也被扔在了地上。
邦德焦急地思考著眼前的形勢。現在沒有幾個人能夠挺過審訊這一關,那是因為審訊的手段不斷翻新,已經不同於往日;最簡單的還是利用藥物,更讓人擔心的是各種各樣的科學試驗審訊法,它利用的是擾亂神經的手段,足以令人靈魂出竅,甚至本性迷失。但是眼前這群人也並非一定就掌握了那些技術,大概他們的審訊方式還是進行肉體折磨。邦德明白,這種無休無止的肉體摧殘是沒有幾個人能經受得住的。
似乎是為了配合邦德的這種想法,那個日本女人忽然掄圓了胳膊力氣十足地給了邦德一個大嘴巴,打得邦德這時已經不確定腦袋是否還在肩頭上長著。
「你給我聽好了,快點老老實實地回答這位先生的問題!」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同時又把胳膊掄了起來,不料那女子的手腕卻被鄺先生一把抓住了。
「等一等!」鄺先生說。在確信槍裡已經沒有子彈之後,他看了看手裡的那支步槍並且把彈匣也卸了下來。「他的右手!」鄺先生命令指向邦德的手腕,並順勢揮下,露蒂的搭檔搶先一步按住了邦德自己手裡的步槍並塞進他手中,然後把他的手指強壓在扳機上。只聽見步槍內的撞針發出了撞擊聲,當然,這是鄺先生用力按了邦德手指的結果。
「這槍實在太有意思了,但哪種人才能得到這種槍呢?」
「詹姆斯·邦德!」猛然間,樓梯上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應答聲。那人究竟已經在外面等了多久邦德並不知道,但是他就是覺得那回答聲聽起來如此耳熟,他拚命地回想剛才那人的名字和長相。那人從上面順著樓梯走下來,到了燈光下站在鄺先生的身邊之後,邦德馬上認出了他,原來是和自己一起受過訓練的一個同學。英國情報機關為了使自己的外勤特工保持良好的戰鬥力曾組織過無數次實戰演練,他們倆在演練中一直是搭檔。
邦德低聲說:「尼克·法龍,我想你一定就是英國總部派駐伊斯莫斯城的特工,並且你必定早已經變節。」
「變節的不是我,你不要亂講話!」法龍高聲嚇到,同時伸手從鄺先生手中奪過那枝步槍。
「據我瞭解,這種槍正處於試行階段,並不是誰都能配備到的。你是從哪兒弄來的,邦德?」
邦德意識到法龍已經洩露了自己的英國特工身份。所以邦德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不可以說更多了。
鄺先生此時一副笑容可掬的顏面,「是誰派你來殺害桑切斯的,詹姆斯·邦德?」
邦德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誰都沒有讓我來。」
「果然被我猜中了,這不是有組織的安排!」法龍厲聲朝邦德大喊,「你這個開小差的逃兵,我必須聽從M的命令馬上把你帶回倫敦去,不得推延。」
鄺先生異常激動,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說:「對於那些不順從組織不遵守紀律的人我們只能這樣對待他。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哪些事情,邦德?」他停了停,用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並不想要邦德立刻回答他提出的問題,於是又說,「大概你還不清楚我們到底是些什麼人,是嗎?」
「跟毒品販子一樣臭味相投,你們還會是什麼人?」
「武斷!你這回答太武斷了!」鄺先生大叫起來,「我們是從香港緝毒署特派來的,真是個糊塗蟲。」邦德被氣得忍不住抬腳一蹬,他的座椅便被踢翻在地,仍被捆綁在椅子上的邦德也摔倒在了地上,忍著一身的傷痛看著鄺先生在一旁不停地大喊大叫。
「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消耗了整整四年的時間和精力。四年以來,我一直在幹著臥底的工作,你知道臥底是什麼嗎,邦德?與犯罪為伍嗎?做毒品交易,然後那些毒品隨時有可能落入我孩子的手裡,從此,他們開始沉淪?整整四年,我終於熬到了最後這緊要關頭,如果不是你的出現以及那些愚蠢行為,過不了幾天,我就能在桑切斯的帶領下去他的製毒研究中心,到了那兒之後,我就要把他統統消滅。為了伸張正義,我要將其一網打盡,徹底粉碎他們的陰謀。」鄺先生深惡痛絕地吼著。
這時,法龍把話接了過來,聲音雖然被壓低了,但散發著一股氣憤,除掉桑切斯一個人無濟於事,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邦德。只要他的帝國存在一天,我們就不能把他幹的那些非法勾當揭露出來,況且,他的其中某個副手將會成為他們的罪惡行為的繼承者。比如說那個叫布勞恩的德國人,或者說赫勒,而他的銷售代理人克雷斯特是最有可能性的。」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把地上的椅子扶了起來。
「上帝!」鄺先生歎了口氣,「但願你耍的這些小伎倆沒有使他退縮,更不希望更糟糕的情況出現。」。
直到這個時候,邦德終於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報仇。毫無疑問,他曾想到過要將桑切斯的整個帝國剷除,可事實上桑切斯本人才是他的真正目標。M同意他的辭職要求完全是合情合理的,現在竟然做了這樣愚蠢的事,他還有什麼臉面再去和自己的老上司相見呢?「把繩子給我解開吧,」他無精打采地說道。「咱們一塊兒干,我和你們共同攜起手來……」
「噢,我不同意。」法龍的聲音大得出乎意料,「那是萬萬不行的,邦德中校,你現在如同一匹脫韁野馬肆無忌憚,我要立刻把你送回倫敦。」
樓梯上驟然響起的很輕但很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屋裡短暫的沉默。轉過頭望去,下來的正是「隱者」中身材瘦削的那個亞洲人。之前,邦德竟然一點也沒有留意到這個人從地下室出去是什麼時間。只見那人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氣喘吁吁地說著——「快,桑切斯的……保安部隊……馬上……」
「真是活見鬼!」法龍話還沒說完便提著手槍直奔樓梯口,與此同時,重機槍的射擊聲從外面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就像是在頭頂上炸開了一樣。
「他們有裝甲……坦克……!」那個瘦削的亞洲人還在斷斷續續地說著。
忽然,一把手槍不知道從哪兒飛了過來,鄺先生順勢接住槍,抓在手裡隨法龍一起衝了出去,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到樓梯口,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便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邦德只感覺到耳朵鼓膜幾乎都要被震破了,整個地下室被搞得烏煙瘴氣。這肯定是由於一顆中型炮彈直接命中而造成的後果,邦德想。還沒來得及反應,第二顆炸彈又來了,地下室的整個屋頂都被炸爛了。更令人慘不忍睹的是,彈片把法龍的身子切成兩截,那個日本女人也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一根房梁也斷成兩截,幾乎位於邦德正上方,其中房梁的半截掉了下來,剛好把那個日本女人露蒂的身體壓在了下面,她痛苦地呻吟並不斷地掙扎著。
同時在樓梯上受了重傷的還有鄺先生,遍體鱗傷的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這時,被砸段的另一半房梁不知何時也從房頂上落了下來,差一點就砸到了邦德。緊接著,整個屋頂便轟然坍塌,碎石爛瓦紛紛下落,整個屋子都被塵土包圍著,令邦德難以呼吸。他被嗆得暈頭暈腦,辨不清方向,感覺彷彿剛剛與拳王布魯諾較量了三個回合似的。可他還是覺察到了露蒂從房梁下面掙脫出來,拚命地爬向奄奄一息的鄺先生,「決不能被他們活捉」,他甚至都能夠猜得到鄺先生很可能對她說些什麼話。
然後,很多人進了地下室。桑切斯歇斯底里地沖鄺先生怒吼著:「你是什麼人派來的?你又是誰?」
只見赫勒搖搖頭說:「是氰化鉀。」
之後又有許多不知是哪一路來的士兵闖入了邦德的視野。他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同時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桑切斯和赫勒,然後便一無所知了。
僅僅幾個小時的時間,邦德再次被黑暗所籠罩,那個妖魔鬼怪橫行的恐怖噩夢又把自己包圍了。
太陽撒下了明媚的陽光,映著邦德那緊閉的眼瞼,但是他這次聞到的卻是令人沉醉的花香,同時還有微風輕輕掠過他的臉龐。遠處,悠揚的音樂聲伴隨著微風飄了過來,但並非他所喜愛和癡迷的那種,並非爵士樂,而是別的什麼,難道是莫扎特?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到了陰間,但即便那樣,他也沒什麼可抱怨的,甚至可以說是自食惡果。最後,當他竭力鼓足勇氣睜開雙眼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又大又敞亮的房間。他看到衣架上的那件夜禮服,掛在那裡顯得又舊又髒,褲子被一個電動熨衣器壓著,已經洗好並且熨平的襯衣和其它衣服整齊地疊放在了一把椅子上。
他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身體,又用手從上到下將全身撫摸了一遍。他感覺到了傷口所帶來的疼痛,但全身完好無損。邦德又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和腿,然後慢慢起身坐在那裡。
無一例外,邦德床上鋪的和身上蓋的全都是絲織品,無可置疑,的確有陣陣微風從海上吹來。兩扇寬敞的法式落地窗敞開著,輕柔的窗簾隨著微風吹動而翩翩起舞。
他把雙腳放到地板上,除了剛剛站起身時頭有點兒暈之外,沒有什麼其他不適的感覺,過去一天發生的許多事又重現於腦海中。鄺先生、露蒂以及法龍三個人,桑切斯寓所裡破碎的窗戶玻璃等。沒錯,他確實犯下了令人不可原諒的錯誤。他彷彿又一次聽到了炮彈落到地下室屋頂上的聲音,看到了那一具具帶有斑斑血跡的屍體。
邦德拿起放在床腳處的一件睡衣,披在了身上,他看到睡衣的口袋上繡著兩個大寫字母FS。邦德想讓腦子清醒起來,於是便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穿過法式落地窗,走到了外面的平台上,停下腳步,滿腹疑團地向四下打量。
這個平台順著一堵直挺挺的牆延伸開去,幾乎要和遠處的大海融為了一體。放眼望去,幾乎所有的物體都泛著白光:一棵棵用白色水泥製成的棕櫚樹旁是跪臥在地上的白色駱駝石膏雕塑;每隔不遠處便有一張白色的大理石桌子,每個桌子旁邊都擺放著寬大的躺椅。唯有遠處的大海是深藍色的,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地閃耀著。
有一條鋪著石階的小路出現在邦德的眼前,它通向綠樹叢中,邦德感覺仍在夢中,緩緩地順著台階走了下去。
五彩繽紛的花朵開遍了路兩旁的石牆,它們都是一些常見的品種。石階和石牆綿延了很長一段後,一片園林出現在視野中,只見鬱鬱蔥蔥的灌木叢中曲徑縱橫。
園林中的風景十分怡人,蜿蜒的小徑兩旁長滿了種類各異的蕨類植物,再往前走便可看見一塊塊由青松翠柏環繞的空地,並且每塊空地上都有各式各樣的水池,池邊的花圃叢中百花齊放,憨態可掬的小烏龜每每見到有人過來便動作遲緩地紛紛逃入池中,叢藥草淡淡的異香中,還能嗅到一陣陣茉莉花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