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體更加傾斜了,這一次的傾斜相較於上兩次來得更兇猛,它正向邦德和林晚顯示著它巨大的力量。通風管道在一瞬間翻轉起來,很明顯,艦艇開始向懸崖邊移動了。本能的求生意識在促使邦德奮力向前游動著,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屏住呼吸奮力掙扎的林晚此時正跟在他的後面,林晚現在只希望自己能在支撐不住之前趕上他。
邦德終於游到了管道盡頭,他抬腳踢開了通道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處在第幾層甲板上,但是沒有時間思考了,船艙正在快速地移動。他抓起自己的呼吸器調節閥,往自己的肺部輸送了一點氧氣。此時,林晚也虛弱地從管道中掙扎著游出來。邦德這才發現,林晚身後沒有了呼吸器,他一把抓住她,將面罩上的吸氧口直接壓到她的嘴上。他緊緊地摟著她,直到她的肺裡已經吸進了足夠的空氣。然後邦德又把氣瓶重新被回到自己背上。
這時,軍艦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聲。它開始從搖搖欲墜的懸崖邊緣向下翻落,而且正在以螺旋式運動,迅速墜入那深不見底的海底深淵。邦德緊緊抓住林晚的胳膊,帶著她奮力向上游動。他們避開迎面撲來的艙壁碎片,這時候的他們完全是憑直覺穿梭在黑暗的海底迷宮裡。終於,邦德驚喜地發現了通向頂層甲板的艙門,他就像一枚剛剛被射離槍膛的子彈,向著艙門猛撲過去。
邦德和林晚幸運地在這艘艦艇不斷翻轉下落的時候,逃離了它的內部,他們現在至少沒有剛才那麼危險了,於是兩個人互相扶持著,緩緩地游向海面。他們交替著使用同一個呼吸器調節閥呼吸。幸好邦德在出發時多帶了一小瓶空氣,這點多餘的空氣早晚都會被上用場的,畢竟他們是兩個人共用一份氧氣。他們都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盡量不要上浮得太快,同時他們也在為能和對方分享同一瓶空氣而感到高興。當不再面對死神的威脅,兩人都變得輕鬆自在多了。他們在水下40英尺的地方作了短暫地休息,接著在30英尺處又停了一下。在20英尺的地方,他們停留的時間最長,差不多有30分鐘。這樣的做法是正確的,因為潛水員必須要用這種方法避免過一會兒會發生水下沉潛症。
終於,他們衝出海面,快樂地並肩行進在茫茫大海上,享受著頭頂上的陽光帶給他們的光明。
邦德漫不經心地說:「這就是為什麼我最喜歡銀行業的原因,老是能去各種各樣的地方『旅行』。」
林晚報以—個微笑:「是啊,不過我們在『旅行』的時候,可別忘了還有一堆昂貴的賬目。」
說著,林晚朝著一艘正在向他們駛來的中國帆船點了點頭,是的,那是來接她的。這是一艘非常典型的中國帆船,船頭垂直平闊,船尾高高翹起,船艏還微微向前突出。帆船沒有龍骨,桅桿卻非常高,船舵深深地扎進水中。船頭上,一位中國男子微笑著向林晚揮手。邦德此時才覺得,和林晚在水下的巧遇其實是件不錯的事。出發之前,韋德還曾向他保證,會派一隻為CIA工作的越南漁船來海上迎接他,但是現在,海上連個越南漁船的影子都看不到。看來韋德的忠告還是有些道理的,要真是那樣,他可是有麻煩了。
帆船在水中快速地航行,離邦德他們越來越近了。來接林晚的中國人從船上拋給他們一條長索,同時對著林晚大聲用中文喊著話。突然,這名中國男子的胸部毫無預兆地爆裂開來,噴射出一灘鮮紅的血肉。一把原來抵在他後背上的魚叉以一種非常奇特的角度,刺穿了他心臟。那個人驚駭的目光很快就變成了絕望的眼神。他的軀體再也支撐不住了,於是他一頭栽進了海裡。
藏在他身後,手持魚叉的那個人,正是斯塔夫。
現在已經是倫敦的午夜時分。
在英國國家安全局的總部裡,比爾·坦納此時正坐在自己辦公室的一台特殊的顯示屏前,觀測著英國海軍艦隊的一舉一動。六艘軍艦都已經被安排到了中國南海面,進入了最佳的作戰位置,而中國艦隊也做好了作戰的準備,他們在越南海岸外列開了陣勢,雙方都在等待著敵人率先採取行動。他們已經向英國方面發出通告:假如英國艦隊在第二天午夜以前還沒有撤出中國海域的話,那麼中國將率先發起進攻。現在,中國南海已經進入了第二天的凌晨。而此時事情的真相還是沒有什麼進展,情況完全陷入了僵局。
邦德去中國南海上調查事件的真相,但是到現在都沒有發回任何消息。收到他從漢堡發回的報告以後,M就命令邦德馬上飛往沖繩島,會見美國的CIA人員。局長的命令是:必須找到「戴維沙爾號」。M把解除這場看起來無可避免的大災難的惟一希望都寄托在了「戴維沙爾號」上,她必須向英國軍方證明:「戴維沙爾號」確實偏離了原來的航向,並且已經被擊沉在中國領海內部。按說,按照時間來推算,邦德現在應該已經找到了沉船。
桌上的電話發出了蜂鳴聲。
「我是坦納。」他對著電話說,聽上去,他很疲憊。
「怎麼樣?有什麼進展嗎?」是M從家裡打來的,為了這件事情,她根本就無法入睡。
「還沒有什麼進展。」
「好的,我馬上就回總部。」
「夫人,現在已經是午夜了,你還是在家裡休息吧,您現在需要的是睡眠。」
「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她疲憊地說,「等著吧,我馬上去換你的班,你也該休息了。」
「夫人,我還能堅持,你不必……」
「我現在要去趟軍情室,」她說,「一小時後,我肯定能到。」
坦納無奈地掛上電話,搖了搖頭。突發的危機情況通常會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就拿邦德來說,他對M的態度已經從剛開始的懷疑變成了現在的尊敬和信任。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以來,M從來沒有動搖過自己的判斷,並且還敢頂撞軍情室那些比她官大很多的男人們。雖然國防部長還是比較通情達理的,但是其他人,尤其是那個若爾迪克——簡直就是一個地道的傻瓜。坦納有時會感到很奇怪,這樣的人怎麼能爬到現在的位置。假如麥爾思·邁瑟威先生還是安全局的局長,若爾迪克想在這裡插一腳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電話又再度響起。
「我是坦納。」
「我叫韋德,是美國CIA的工作人員。」話筒裡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熱情。
「您好,韋德先生,」坦納說,「我這裡是特別安全專線,您可以繼續說下去。」
「請問M在嗎?」
「她正在趕回總部的路上,我是她的參謀長。」
「噢,您好,我猜現在你們那邊應該正好是午夜吧?……這些天我的時間全都被打亂了。真抱歉打擾你們了。」
「沒關係,我現在還很清醒。請問,007已經出發了嗎?」
「啊,對,已經出發了。我覺得我應該仔細檢查一下我的腦子,我現在真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同意他那麼做。我們已經把他空降到中國南海。通過我們的測算,證明你們的猜測是正確的。根據我們在GPS系統以及衛星導航方面的高級專家測定,「戴維沙爾號」確實沉沒在中國海域內。本來這一切都挺順利的,但是後來我們派去接邦德的越南漁船卻找不到他了。」
「這個不要緊,」坦納說,「邦德是我認識的最聰明的人。在沒有備用方案的情況下,他是不會貿然行動的。」
「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不管怎麼說,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到他的絲毫信息。現在,我們又不能進入越南領空尋找他。我們剛剛接到上級的命令,誰都不准進入那個區域,好像是因為你們很可能要和中國接火了。」
「我明白了。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了,非常感謝。」
「那我想請你也幫我個忙,可以嗎?」韋德問。
「當然。」
「有了邦德的消息,請馬上通知我。我想盡快知道他是不是平安。」
「放心,我會的。」
「雖然他有的時候是個讓人討厭的傢伙,但作為一名偵查員,他還是非常優秀的。」
「再次感謝你。」
「還有,他現在欠了我很大一個人情,我要用這個來逼他帶我到倫敦城去玩一晚上。」
「我想到那時你可能會發現倫敦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我保證一定帶您找到一些適合的娛樂場。」
「聽起來真不錯,參謀長。」
「請叫我坦納。」
「謝謝你,坦納。」
「您太客氣了。」
坦納掛斷了電話,站起來走到窗前。他的目光停留在窗外夜晚閃爍的燈光上。他非常惦念自己的朋友,他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他能平安。算起來,他認識邦德已經有很多年了。經過安全局內部的多次內部變動和重新組建,他和邦德是保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老成員,在這裡,他們看慣了各個管理部門的人員變動。假如邦德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坦納簡直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要真是那樣,他覺得自己也沒有多少理由繼續留在這裡工作了。當年麥爾思·邁瑟威先生離開安全局的時候,他本來就想辭職的,但最終他還是放棄了這種選擇,決定留下來繼續和新M合作。後來,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假如沒有了邦德,坦納就要重新考慮一下是不是還要繼續留在安全局。沒有了007的安全局就像是一條沒有槳的船。當然,現在他還不能考慮這些問題,現在他要想的是,如果爆發了戰爭,英國會怎麼樣?這個國家還會不會存在?這場戰爭最後會不會波及到整個歐洲?假如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其他國家肯定會很樂意捲入其中。坦納頓時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有些可怕——如果那樣的話,英國就會成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發動者。
一定要振作起來,詹姆斯。坦納想,顯示出你的魔力,顯示出你007的神威,我知道你沒問題的。
邦德和林晚被一起帶到了船上,斯塔夫允許他們換上乾衣服。林晚自己的衣服就放在了船上——一條黑色褲子,一件白色T恤衫,一身紅色布蘭達上衣還有一雙網球鞋。而邦德就不得不湊合穿上死去的中國水手的衣服——一件藍色尼龍衫,黑色褲子和穿上去稍有點小的網球鞋。
「我們還要有段行程呢。」斯塔夫告訴他們。
「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邦德問。
「卡夫先生想見見你們。他正在西貢總部等著呢。」
「你不會是想靠這條小船去西貢吧?」
「閉上你的嘴!都坐下。」斯塔夫用魚叉指著邦德,咆哮著發出命令。等兩個人在船底坐好,他才用德語說:「待會會有一架直升飛機來接我們。」
說完,他轉過身,走到甲板上兩個端著自動步槍的打手身邊。顯然,這三個人聯合起來幹掉了船上的所有船員,並且已經把屍首都清理乾淨了。這三個傢伙肆無忌憚地用德語交談著,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邦德和林晚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不知因為什麼,他們此刻竟然讀懂了對方的意思。現在是行動的最佳時機嗎?對方一共有三個人。不,還是再等等,真想知道卡夫究竟想幹什麼……
沒有一句話,但他們都感到了輕鬆,而且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舒適感,儘管他們的命運已經掌控在那個站在甲板上談笑風生的人的手裡。但是他們彼此信任,他們相信對方是絕對可以依靠的,可以和自己分擔一切危難的人。
「軍艦的殘骸提供了很好的潛水點,對嗎?」林晚低聲耳語。
「你注意到軍艦上一些不太正常的東西了嗎?」邦德問。
「除了丟失的導彈和船側壁的魚雷彈孔,還有不正常的?」
「這個『魚雷』好像有點意思,它能像鑽頭一樣插進去,還會轉彎,而且居然沒有爆炸。」
林晚皺起眉頭思考著邦德的話,她知道,邦德的分析是正確的。
「不許說話。」斯塔夫說。
帆船在平靜的海面上繼續行駛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馬上就要到中午了。距離中國要求英國艦隊撤退的最後期限只剩下十二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