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傘上有,」那個技術人員說。說完,他又考慮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還有空氣瓶,鴨腳板,噢,對了,還有乾燥套裝,這些上面都有……」他的聲音逐漸變得有點含糊不清,此時他也像韋德一樣,緊緊地皺著眉頭。
「聽著,我說,你不能去!」韋德幾乎是在用懇求的語氣對邦德說,「越南人難對付是出了名的,我們根本猜不到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你會被他們抓起來、拷打,接受再教育,說不定還會被洗腦!」
此時,飛行員開始倒計時:「……3,2,1,0!」
邦德回頭衝著韋德揮了揮手,然後瀟灑地跨入了空中。韋德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閉上眼睛。
「我敢打賭,他們肯定會把我送進監獄。」他痛苦地呻吟著。
從高空飛機上降落到地面指定目標的傳統方法是從低空起跳。降落傘要在1000英尺左右的地方自動由固定牽索打開,但是如果採用這種方法,傘兵在下降過程中就會完全被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下。可是,假如能夠把飛機提升到一個最高的高度,跳傘者又會離事先設定的降落地帶飄移過遠。超高空低開傘跳傘就是解決這些棘手問題的對策。
假如能夠在目標上空20000英尺(合6096米)甚至20000英尺以上的高空飛行的話,空載飛機就可以完全避開雷達。跳傘者在離機之後,憑藉著自由落體運動和高空俯衝技術盡量使自己保持穩定,從而將自己引導到適合開傘的位置。這樣的話,降落傘會在非常危險的低空被打開,跳傘者就有可能會在瞬間落地。
此刻,邦德採用標準的跳傘姿勢,雙臂交叉在胸前,從高空散逸層開始做自由落體運動。他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甚至隱隱約約感到了一種奇怪的興奮。在這之前,他也曾經多次跳傘,但沒有哪次經歷能和這次相比。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危險包圍了。參謀部的那個技術顧問曾經不止一次地提醒過他:他可能在入水以前就會在空中被冰冷的空氣給凍僵,也可能在身體撞擊水面的時候折斷自己的雙腿或頸部。所以對於他來說,時機是非常關鍵的。降落傘必須在非常精確的瞬間張開。否則的話,假如他開傘過早,雷達就會發現它的存在;假如開傘太晚,他也許會偏移自己的原定目標,甚至可能會落入越南政府手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也不會再有第二次嘗試的機會了——永遠不會有了。
邦德身上穿著一身DUI·CF200乾燥套裝,這種套裝是專門為極端寒冷的情況設計的,它的主要材料是雙層壓扁的高純度氯丁橡膠。但即使穿著這身衣服,邦德還是在越來越快地垂直下落的時候,感覺像利刃一樣冷的空氣似乎快要刺穿了防寒服,這種乾燥套裝要遠比濕套裝暖和很多,這是因為,一般情況下一個人要在乾燥套裝下再穿幾層內衣。邦德這次就是穿的一套纖維套裝,它能在人體的皮膚外面提供了一層乾燥的空氣保護膜,從而能夠阻擋住潮濕的冷氣。
此外,這種乾燥套服在任何高度都可以保持其恆定不變的曝曬功能。這種套服還配備了一雙硬底靴,一頂氯丁橡膠兜帽和一對氯丁橡膠手套,邦德身上的另外一套標準裝置裡,還包括了計算背包所需牽引力的負重牽索拉力聯合測量系統;由尼龍材料製成的「海洋探索者」浮力補償器;兩個裝有壓縮到3200Psi1的100立方英尺空氣的鋁制氧氣瓶;一架「達科牌極限附加量」校準器,可以用來探查空氣需求系統;一頂額前和兩邊附有繫帶、下面有廣闊視野的海下電解化合物面罩;雙維平面鰭板;以及一台永久性勒克司2空氣聯合式潛水計算機。這種裝置可以獲得潛水者潛水的深度,從而精確地計算出還可以堅持多長時間就必須要使用減壓裝置,同時還能為潛水人員做出提示,告訴他們做上浮運動時應該採用多慢的速度。邦德在潛水時還習慣佩戴另外一個物品,那就是已經明顯帶有戰鬥痕跡的老式羅勒克斯潛水兵外套。它有一個嵌入內部的延展部分,這樣它就可以被套在乾燥套服的橡膠袖口的外面。
邦德注意觀察著手腕上的高度測量儀。它的指針漸漸指向了「零」,就好像是倒轉的手錶。他瞥了一眼GPS追蹤裝置的顯示屏,發現上面顯示出一個標有十字準線的目標。還有一個一閃一閃的小紅點,正在離目標不遠的地方晃動著。
邦德快速地在空氣中做著自由落體運動,他努力強迫自己的身體盡可能地靠近目標。GPS顯示屏上那個晃動的小紅點正緩緩地向十字準線的中心移動。當邦德衝破大氣雲層的時候,一團摩天大樓狀的雲朵從他的身旁直切而過,發出「呼呼」的響聲。
突然,雲層散開了,露出了一道讓人暈眩的通路,這條神秘的通道直達下面蔚藍色的大海。從他此刻的角度看向海水,海水就好像是以一個非常可怕的速度向他撲面而來。
邦德身上的降落傘突然「轟隆」一聲張開了,這個力道著實不輕,害得他狠狠地晃了幾下,接著邦德的腳就碰到了水面。他的衝擊,使得海水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噴泉,幸好在這周圍沒有什麼船隻或是個人。應該不會有人能夠看到他落水的一幕。
掉進水裡的感覺還不賴,至少沒有上面的雲層那樣寒冷,相對而言,海水還給了邦德一種爽直坦蕩的安慰。邦德在水中快速收起降落傘的牽索,然後繼續向水下筆直潛落。手腕上的高度測量儀準確地轉到負100英尺,並且還在繼續往下降。
邦德實在是太想翻個跟頭了。於是,他以背部為支點,努力在水中滾動著身體,在張開兩片鰭板的時候,他靈巧地翻過了身子。安排好自己的位置之後,他又悠閒地繼續下潛,並且還打開了浮力補償器上的傾洩閥。
其實,在下落的過程中,他一直都用手攥住這個閥門,這樣可以方便他在任何時候從壓縮空氣中增加或釋放空氣。他慢慢地呼吸著,每隔2英尺就要平衡一下兩隻耳朵的壓力。多年的訓練使得他能很好地控制肺部的空氣量達到平均水準,只有這樣他才能隨意地控制自身下落的速度,同時還可以通過壓縮空氣進行短暫的空氣噴發,使浮力能夠保持在一個中等水平上。
邦德在跳傘之前已經喝了大量的水。在跳傘的時候,脫水是減壓綜合症暴發時多種復合病狀的一種。如果利用水下呼吸器潛水,那麼這個人脫水的原因就會有四種。首先,壓縮空氣中的水分大部分被抽走;其次,長時間潛在水中有利尿的功能,潛水者體內的水在這時可以迅速變成尿液,充滿膀胱;第三,從海水中吸收的鹽分將會使人更需要水;最後一個原因:穿戴厚重的潛水套服本身就很容易造成脫水。
邦德使勁蹬著腿,努力催動著身體向下游弋。他知道他現在應該盡量把雙臂的划動減少到最低限度,但是,這並不是推動身體下潛最有效的途徑。邦德已經在水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超高空低開傘跳傘的危險早就被邦德拋在了腦後。現在他開始喜歡上跳水這項運動了。
中國南海的海水和加勒比的海水可不大一樣,這是一種看上去黑沉沉的顏色,水質顯得有些晦暗,能見度大概只有6米。但是,在水下,又是另外一番風景,對於水下世界,邦德一直是抱著一種敬畏的心理的。他時常想像自己假如能夠到太空走一走,大概也會是同樣的感受。人類未曾想過要介入海底和太空世界,但是,現在它們都被人類征服了。
海下的世界一片寂靜,邦德只能聽到自己呼出廢氣時從口對口呼吸器裡發出的聲響。他現在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他在這裡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雖然潛水的第一條準則就是不可以單獨下水,但是邦德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卻很少有同伴陪同。只有那次在加勒比海濱休假的時候,他還經常和一個叫洛姆賽的牙買加男孩一起潛水,那個時候,他們還經常捕捉一些海底的章魚和巨蟹。洛姆賽可是個相當出色的廚師,邦德有好幾次都想用高額的報酬聘任他當自己的私人廚師。
邦德繼續游動著,他發現自己不知什麼原因,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牙買加的那個「家」。他為她起名叫「怕羞的姑娘」,因為當土著植物爬滿房屋的四周的時候,總會把她擋住。那從小山對面飄來的一串微弱的「羅該」樂聲1,那「藍色群山」牌咖啡,還有那和藹友善的人民,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地讓他思念。
不行,他得把握好自己的情緒,邦德終於清醒了過來,牙買加離這兒可遠著呢,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地完成這項任務。
現在,他必須找到那艘沉船,它應該就在自己周圍不遠的地方。如果他和M之前所建構的那些假設是錯誤的,那麼他將第一個指責中國的行為。
他再次看了看手腕上的高度測量儀,發現自己已經快要達到海下200英尺的地方了。
邦德又往更深的地方游了一小段,他透過晦暗的海水向底下望去,努力地在搜尋沉船遺骸的痕跡。突然,一個像珊瑚礁或石塊堆的東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慢慢地游向它,好讓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一點。原來是一架墜毀的米格21飛機的機頭部分。機身的其他部分和斷片零星地散落在四周的海底地面上。邦德仔細檢查了這架飛機的損傷程度,他發現,機身上的傷痕全部都是由導彈襲擊造成的。看上去機頭就好像是被從機身上割下來的一樣。而被切割的邊緣呈現的是烏黑色,顯然在他墜落的時候還曾燃燒過。然而邦德卻怎麼也找不到飛機的另一半。他從後部游進了機頭,穿過鋸齒狀的金屬邊緣,他游到了飛機座艙。飛行員就像在駕駛飛機一樣,仍然被安全帶牢牢地捆在座位上,屍體已經被泡得發脹了。他的兩隻胳膊詭異地在駕駛艙兩側飄浮著,彷彿正要凌空欲飛。他的眼睛已經被海洋食肉生物啄去了。機頭上的擋風玻璃早就被撞得粉碎,儀表盤看起來已經被徹底毀壞。魚群還快樂地從玻璃的碎洞裡游進游出,顯然,他們把座艙室當成了它們躲避大型海洋生物的有力場所。
這架米格飛機的發現再次證實了邦德和M的假設:「戴維沙爾號」確實已經駛進了中國的海域範圍內,並且在那裡沉沒。應該是有什麼東西誤導了這艘艦艇的指揮員和船員,這種誤導使他們誤以為自己並沒有偏離航向。倘若卡夫真的是這起陰謀的策劃者和製造者,那麼,他的動機又是什麼?他又為什麼希望在中國和英國之間挑起戰爭呢?難道這些故事只有一部分是真的?邦德雖然想到了這一點,但他並不願意相信。對,肯定還有別的原因。根據他瞭解的情況,邦德覺得卡夫的興趣只在於獲得金錢和權力,至於政治,他從來就不關心。
邦德順著來時的方向游出了駕駛艙,他繼續沿著海底在做著徹底搜索。排成兩隊的琵琶魚游過了他的身邊,一群鯧魚越過他的頭頂,游向前面一個黑色的暗影。這個暗影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座從海底拔地而起的海下群山,當邦德漸漸游近時,他才看清了整個暗影的輪廓,那赫然就是一條輪船的原形。
終於找到了。英國皇家海軍「戴維沙爾號」此刻就在他的身邊,正搖搖欲墜地停留在海下一個無底的萬丈深淵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