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若特·卡夫把600毫克的「易普若芬」塞進嘴裡,然後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用來把藥片吞進去。他最討厭坐飛機了,因為坐飛機對於他來說非常麻煩,他喜歡在飛機上把嘴張開,或是用不斷咀嚼事物的方法來預防高空對雙耳的壓力。但就是這些動作,往往會加重他的TMJ綜合症。吃完藥後,他閉上眼睛,用雙手拂拭了一下臉頰,他發現自己的下頦肌肉有點緊繃的感覺,而且還很冷硬、麻木。
卡夫現在所坐的這架飛機是英國125航空公司800B噴氣式私人客機,這是他往返於德國和西貢之間重要工具。這是一種可怕的旅程,卡夫總是在心裡不斷地重複這句話。一般情況下,他會讓機長在孟買先降落,等他休息片刻之後,再重新起飛。飛機這個時候就已經飛到了印度上空。
卡夫通過身邊的飛機舷窗,望著飄浮在湛藍天空中的朵朵白雲,他嘗試著在自己心中喚起一些悲哀沉鬱的感情。她走了……他的妻子永遠地離開他了。但是奇怪的是,他對這件事好像並沒有太多的感傷,無論他怎樣努力都不行。或許,在發生了那晚的不愉快之後,他真的對她產生了厭倦。他沒在心裡掙扎多久,就已經下定決心:讓斯塔夫幹掉她。
卡夫告訴自己,一定要把帕瑞斯從自己的頭腦中徹底抹掉。是的,他承認,當他們和諧愉快的時候,她確實帶給他很多精彩,然而他們之間這種不妙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太長時間了,很顯然,他們的婚姻出現了裂痕。他當初娶她是因為她的美貌和性感。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可以找到可以代替帕瑞斯位置的其他女人。要知道,愛若特·卡夫即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有力的人,他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一切。
要是他的父親能夠看到他現在的成就,卡夫想,他真想讓那個老傢伙看看自己這位最優秀的私生子……那老傢伙現在也許已經開始在地下腐爛了……
很多年以前,一位非常優秀的兒科心理醫生曾經告訴過卡夫:他從他父親那兒繼承到了十分特殊的染色體,而這種染色體正是他在學校表現惡劣的主要原因。因為他在心裡非常渴望能夠得到別人對自己的重視。那個時候,卡夫對於他和他父親有什麼關係還難以理解。他小的時候從來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他的父親一直就不肯承認他這個兒子,所以卡夫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來讓那個老傢伙對自己產生注意。不過,這已經是他長大以後的事了。
卡夫現在已經完全理解心理醫生的這種分析了。而且,他現在已經成熟,並且還具備了豐富的人生履歷,他還能為這種分析賦予理智化的內容。他從未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她在賦予他生命的時候,就因為難產死了。但是,他的性格發展還是受到了她的某些影響。他如今已經徹底理解了這種觀點,那就是:他對權力、榮譽和金錢的狂熱渴望,實際上這是他在用自己的獨特的方式對父親施行的報復。他的父親——那個生下他,又拋棄他的人。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卡夫想,那個老傢伙總算有點人性,把他送給了一個貧窮的中國家庭。實際上,他只給了那個中國家庭50英鎊就把這個對自己毫無價值的小傢伙給打發了。若爾曼的妻子——他後來的妻子——常常奇怪他為什麼總是那樣「苦惱」。
「你幹嘛老是愁眉苦臉的?」她帶著她濃重的新英格蘭口音問。
「你這條母狗怎麼總是這樣討人厭?」他真想如此回答她。不過,他最終還是這樣說了,那天晚上他大發雷霆,那是他第一次和她爭吵。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叫他「牢騷鬼」了。
卡夫把一切過錯都算在了他父親身上。難道不是這樣嗎?他是一隻多麼合適的替罪羊。這麼多年以來,卡夫的思緒第一次回到1974年,回想起年發生的一些決定命運的事件。
那時候他是香港一個非常優秀的新聞節目主持人。在這塊土地上,愛若特·卡夫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了社會名流。他有著英俊的外表,還獲得了「空中帝王」的稱號。那時他才二十六歲,他早就離開養育他的中國家庭,完依靠著個人努力的奮鬥才有了這種中等階級的生活。他還在長灣區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公寓。
女人對於那個時候的卡夫根本不是什麼問題。雖然每次和一個女人相處一陣,他就會覺得其實她們挺討厭。那段時間,他身邊就沒有固定的女朋友,而且他也從來沒有結婚的打算。對他來說,姑娘是不難弄到手的。他可以憑藉著他那瀟灑的熒屏形象和名人地位,獲得眾多女人的青睞。當然,他也因此曾經一度處於非常尷尬的處境:一個和他在同一個電視台工作的秘書處工作人員控告他進行性騷擾。不過,那時還沒有人把這類事件當成是一件很嚴重問題。那位姑娘被勸說撤訴,或者可以換個地方工作。最後她選擇離開了香港。
卡夫在十四歲那年終於知道了一些關於他親生父母的情況。他的養父母一直都在迴避著這個話題,但有一天,小愛若特還是問起了他們。畢竟,他的養父母是中國人,而他不是。最後他們告訴他,他的媽媽在生他的時候已經難產死了,他的父親因為沒有你能力撫養愛若特,所以才懇求這個中國家庭收養他。一直到幾年之後,卡夫才有機會全面瞭解到事情的真相。他養父臨終的時候,愛若特向他要求要知道自己的身世。這位老人終於說出了真相——他父親給了他們50鎊,那時他們非常需要這筆錢,於是他們向他的父親發誓,永遠不會洩露出他的親生父親是誰。
「他是誰?」卡夫迫切地想知道。
若爾曼爵士,就是若爾曼爵士——那位擁有英國十二家報紙的大富翁。他和自己的夫人有兩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若爾曼爵士,一個非常富有的世襲貴族。
後來,通過對他母親的進一步調查,他才知道,原來她是個德國賣淫女,曾經就住在卡夫居住的長灣區。這可憐的女人在把卡夫帶到這個世界上之後就結束了自己痛苦的一生。那個時候,若爾曼爵士也許是想把自己的新聞帝國擴展到香港,於是他才會在這裡工作了一年多。他欺騙了自己的妻子,在香港和這個妓女廝混,而且還讓她懷了孕。卡夫出生的時候,若爾曼就在現場,在那個女人死後,他馬上花錢安排了小愛若特的寄養。
在瞭解了自己的身世之後,愛若特·卡夫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在沮喪的深淵中。他從小就是一個難以管教的孩子,被公認為是「不守規矩」的代表。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性格致使他觸犯了法律,在少年管教所裡,他度過了一小段時光。這種沮喪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他二十一歲。在那年,他出人意料地完成了一所大學的播音課程,通過面試他在電視台找到了一份播報天氣預報的工作,一年以後,他就成了電視節目主持人。
愛若特·卡夫發現他在播音領域裡有很好的表現力。剛開始的幾年,他還曾為此而洋洋自得,但是很快他又變得非常沮喪。他對他所擁有的一切並不滿足。他還是會常常想到他自己的父親,想到本該屬於他的巨額財富。為什麼他不能繼承父親創建的新聞帝國?為什麼他不能擁有像他父親那樣的權力?他會比他父親優秀,他能夠將這份事業發展並壯大,使它變得更為重要,更有權勢。
他就像被魔鬼附身一樣,長久地被這種想法困擾著,他是那麼渴望能夠見一見他的父親,向他展示這個被他遺忘的兒子現在取得了怎樣輝煌的成就。這種想法使他決定在1974年的時候要去一趟英國。之前,他並沒有通知那個從未和他有過隻言片語的老人。
卡夫在香港認識了一個德國人,叫漢思·科裡蓋爾。這是一個外表精瘦結實、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的傢伙,在一個常常招待士兵和海員的酒吧裡工作。這酒吧裡一些下流行為很明顯都是黑社會的犯罪活動。愛若特靠近這個酒吧大多數是為了尋求那種隨便的兩性關係,當然有時候也會來這兒喝上幾杯。他也就是在這個酒吧認識的科裡蓋爾,雖然這個傢伙的工作是保安,但他其實只是個騙子。他盜竊、走私——他樂於向別人承認自己在這方面有著過人的天賦——而且,他很有身上很有可能還有人命。但是對這最後一點,他卻從來沒有承認過,他總是狡詐地回答:這事兒我幹得了。卡夫對他非常信任,對於科裡蓋爾來說,他也非常願意成為一個新聞廣播名人的朋友。
在去英國之前,愛若特·卡夫找到科裡蓋爾,向他尋求幫助:他在英國認識不認識什麼人?能不能幫他想個辦法找到他父親?
科裡蓋爾從卡夫那兒瞭解到了故事的全部內容,他開始反覆琢磨計劃。「你考沒考慮過訛詐?」他問。科裡蓋爾還為卡夫制定了一個周密的行動方案,並將可一聯絡的人名提供給了他。
卡夫來到英國後,他覺得自己應該先嘗試直接和自己的父親接觸。他走進若爾曼爵士的辦公室,向秘書做了自我介紹。秘書給他的答覆是:「我想你一定是搞錯了,若爾曼爵士沒有兒子。」卡夫拿起筆,潦草地在紙上寫下幾句話,然後他舉著紙條,高聲讀了出來:「你在香港的兒子愛若特·卡夫現在要見你。」他把紙條交給那位女秘書,請她一定要送到。十分鐘以後,他被帶進了若爾曼爵士的辦公室。
他的父親遠不像他所期待的那樣。看上去他比照片上要衰弱,年紀也比卡夫之前設想得要老。他拄著枴杖走進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冷漠地問:「你想要什麼?」
是的,沒有問候,沒有像「很高興見到你」這樣的寒暄,什麼也沒有。
「我想要什麼?」卡夫問,「我千里迢迢從香港來到英國,為的只是見你。」
若爾曼爵士的表情很不自然,他好像很不安:「那麼現在你見到我了,說吧,你到底要什麼?」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來找你是想要點什麼?」卡夫問。
若爾曼站起來,說:「我不能讓我的妻子和女兒知道這件事,你明白嗎?誰都不許知道。否則我就毀了。現在,我可以給你1000鎊,你拿了錢馬上回香港,永遠不要再回來。」
卡夫被老爵士的幾句話氣得火冒三丈:「那麼,你覺得你現在只用這麼點兒小錢就可以再一次地打發掉我嗎?對不起,父親大人,不會再有這麼便宜的事了。」
卡夫怒氣沖沖地起身離開房間。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他的父親。
漢思·科裡蓋爾曾經對卡夫說過,如果他有困難,可以和這裡的一個德國人聯繫。人們都叫他「史奈斯勒先生」,這是一條名副其實的惡棍。史奈斯勒和科裡蓋爾一樣,也有一段非常可疑的職業史,他目前主要依靠盜竊珠寶生活。當時和他一起生活的還有一個叫斯塔夫的十幾歲德國男孩。卡夫當時就被斯塔夫的與眾不同打動了,從此,斯塔夫便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記憶裡。這個斯塔夫真的非常不一般。他身上有著一種令人生畏的氣質。在他的眼睛裡,經常暗藏著一種令人畏懼的險惡,卡夫從來都沒有遺忘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