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遊戲1 第25章 火球 (1)
    我的第一反應是趕快從樹上下來,可我被腰帶綁著。我在慌亂中把腰帶扣解開,整個人連同睡袋一起跌落在地上。我從睡袋裡爬出來,沒時間整理了,還好,我的背包和水瓶都已裝在睡袋裡。我抓起腰帶,把睡袋整個扛在肩上,拚命奔逃。

    周圍已經火苗亂竄、濃煙四起,燃燒的樹枝從樹上辟辟啪啪地落下,帶著火苗砸在我的腳下,濺起一堆火花。兔子、鹿、還有一群野狗在林中倉惶逃命,我跟在它們後面跑,相信它們遠比我靈敏的直覺。可它們比我跑得快多了,在樹下的草叢裡輕盈地飛奔,可樹根和斷枝卻不停地絆住我的腳,我簡直跟不上它們。

    四周灼熱難耐,還有比之更糟的濃煙,隨時都可能使我窒息。我拉高襯衫,摀住鼻子,衣服已經被汗液濕透,太好了,這樣就形成一個薄薄的保護層。我跑著,咳著,睡袋拍打著後背,灰濛濛的煙霧擋住我的視線,使樹枝不斷地劃傷我的臉,可我仍不顧一切地狂奔。

    這一定不是「貢品」失控的營火,也非偶然失火。從我的頭上掉落下來的火焰那麼高,是非自然的,火勢分佈均勻像是人為的——機器所為或大賽組織者所為。今天的一切太安靜了,沒人死亡,也許連廝殺都不曾出現,凱匹特的觀眾會感覺厭倦,抱怨比賽沒意思,而這是飢餓遊戲所不允許出現的情況。

    揣度大賽組織者的意圖並不難。比賽一方是職業選手一夥,另一方是我們,也許已經在競技場散開,彼此離得過遠,這場火是為了把我們驚走,讓所有的人靠近。這也許不是我見過的最佳創意,但它卻非常、非常有效。

    我跳過一截燃燒的木頭時,跳得不夠高,夾克後邊著了火。我不得不停下,把它脫下,用腳把火苗踩滅。可我還不敢扔掉夾克,儘管四周火勢洶洶、氧氣稀薄,我還是冒險把它塞在睡袋裡,希望睡袋裡氧氣缺乏會把我不曾熄滅的餘燼弄滅。我背在身後的是我所擁有的一切,即使如此,這少得可憐的東西也不足以維持我的生存。

    只過了幾分鐘,我的口鼻已焦燥無比。我不住地咳嗽,肺部覺得已經快烤熟了。不舒服繼而變成痛苦,最後伴著每次呼吸胸部都劇烈刺痛。隨後我躲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下面,手腳著地,開始嘔吐,我把少得可憐的晚飯和水一股腦地吐了出來,直到胃裡的食物一絲不剩。

    我心裡明白我必須繼續走,可此時我渾身顫抖、頭重腳輕、呼吸困難。我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接著又喝了幾大口水。「你只能休息一分鐘,一分鐘。」我對自己說。我趕緊把東西整理一下,捲起睡袋,把其他東西胡亂地往背包裡一塞。時間到了,我要繼續走,可我被煙熏得思路不清,那些腿腳靈活、為我做嚮導的動物早已跑得無影無蹤。我以前沒來過這塊地方,因為我沒見過此時我躲藏其下的大塊岩石。大賽組織者究竟要把我趕到哪兒?趕到湖邊?還是趕到危機四伏的另一個地方?我在池塘邊剛得到一點安歇就遭此襲擊。是否有一條和火勢走向平行的路線可以使我返回湖邊,或者至少找到一處水源?火焰不可能無止境地燃燒,它終有邊際。並不是大賽組織者沒有足夠的火源,而是觀眾同樣會抱怨無聊。如果我在遠離火焰的背後的路線行走,也許會避開職業選手。正當我決計繞開火源,採用迂迴路線,穿行數英里向回折返時,第一個巨大的火球在距離我頭頂兩英尺的岩石旁爆炸。我從岩石下跳出來,內心充滿新的恐懼。

    現在飢餓遊戲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折。這場火就是為了讓我們繼續移動,而此時的觀眾可以饒有興味地觀看比賽了。

    當我再次聽到嘶嘶的響聲時,趕快趴在地上,根本來不及看。火球擊中了我身旁的一棵樹,樹立刻被火舌吞噬。待著不動就是等死,我起身就跑,腳跟還沒有站穩就聽到第三顆火球在我剛才臥倒的地方爆炸,在身後形成了一個火柱。我在慌忙躲避火球時,時間失去了其固有的意義。我看不出火球是從哪裡發射的,但從發射角度上判斷不是從直升機上,也許整個這片叢林都處於火球的精確攻擊目標之中,發射台就隱藏在樹林裡的岩石中,而大賽組織者此時正坐在涼爽潔淨的室內,撳動瞬間就可以要了我命的按鈕,他們所需的一切就是向下一按。

    剛才在腦中匆忙形成的返回池塘的計劃,此時在我左衝右突、躲閃騰挪的奔逃中給打得煙消雲散。每個火彈只有蘋果大小,但一旦接觸物體卻釋放出巨大能量。死亡迫近,對生存的強烈渴求,使我所有的感官都超速運轉。沒有時間判斷往哪跑是正確的,當嘶嘶聲響起時,我要麼閃開,要麼死掉。

    不管怎麼說,火球確實迫使我向前移動。多年觀看飢餓遊戲,經驗告訴我有些區域是受到非法操縱的,以對選手實施攻擊。只要我能逃出這一區域,就能逃出發射者的掌控,也許我會直接闖入蛇穴,但現在已無法顧及其他了。

    我用了多長時間在匆忙慌亂中躲避火球,不得而知,但攻擊終於逐漸減弱。很好。我又開始噁心。這次是一股股的酸水直往嗓子眼和鼻子裡湧,我不得不停下來,我的身體在抽搐,它拚命要把剛才吸入的毒氣倒出去。我等著另一個奔跑的信號——火球的嘶嘶聲,但沒有聲音。劇烈的嘔吐把眼淚從我刺痛的眼中擠出來,衣服也已被汗水浸透了。鼻子裡滿是煙味和反酸味,但我仍聞到燒焦頭髮的味道。我用手摸摸辮子,發現火球已經把它燒焦了至少六英吋,一縷縷的燒焦的頭髮應手而落。我看著頭髮,驚異於它的變化。這時又傳來了嘶嘶的聲音。我趕快跑開,但不夠快,火球劃過我右側小腿,打在我身旁的地上。看到褲子起了火,我一下子慌了神,我一邊尖叫,一邊手腳著地,扭著身子向後退,想逃離這恐怖的一切。後來我稍稍定下神,腿在地上來回滾動,把最旺的火苗撲滅,接著,未假思索,我把剩下還在燃燒的褲子布用手撕下來。

    我坐在地上,離火球爆炸燃燒的地方只有幾碼遠。我的小腿劇痛,手上佈滿血痕,渾身顫抖,動彈不得。如果大賽組織者現在想要結果我,那就是時候了。

    此時我彷彿看到西納手拿閃著珠光的艷麗服裝,他的聲音傳來,「凱特尼斯,燃燒的女孩。」大賽組織者聽到這話一定笑掉了大牙。也許,正是西納的絢麗服裝給我帶來了這場災難。我心裡清楚對此他是不可能提前預知的,他現在也一定在為我難過,因為我知道他真心關心我。不管怎樣,如果我當時一絲不掛出現在戰車上,現在的處境興許還會安全些。

    襲擊結束了。大賽組織者也並不想讓我死,至少現在還不想。飢餓遊戲的核心在於「貢品」互相殘殺。常常,他們會殺死一個「貢品」,以提醒其他選手他們也能殺人。但多數情況下,他們會驅使選手面對彼此,也就是說,如果我沒有被燒死,那就會有另一個「貢品」出現在附近。

    如果可能,我現在很想跑到樹林裡躲起來,可林子裡的濃煙仍使人窒息。我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向遠處走,離開紅透天邊的火焰。火舌似乎沒有再對我緊逼不捨,不過天空仍濃煙密佈。

    漸漸地,東方出現了柔和的晨光,盤旋上升的濃煙遮蔽了日光。視線很差,我只能看到前面五十碼的距離。一個「貢品」很容易躲過我的視線,我應該把刀拿出來,以備不測,可我懷疑手拿著刀能堅持多久。我的手很疼,但小腿的疼痛卻遠甚於此。我討厭燙傷,即使被烤麵包的平底鍋燙傷也令我惱火。對我來說,這是世上最難以忍受的疼痛,但我以前卻從未遭受如此劇烈的疼痛。

    我已疲憊不堪,以至於自己走到了池塘,水漫過腳踝都沒注意到。這是由一汪泉水形成的湖泊,水泡從水裡的岩石縫隙咕嘟嘟地冒出來,池水是那麼涼爽怡人。我把手浸在淺淺的水中,立刻感到輕鬆了許多。這難道不就是媽媽常說起的方法嗎?對燙傷最及時的治療方法是泡在涼水裡嗎?涼水會吸出熱量嗎?但她說的是小燙傷,也許她會用這個方法治療我的手,但我的腿呢?儘管我還沒勇氣去檢查傷勢,但我肯定這是完全不同的一種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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