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水。究竟他們裝滿水壺又有多難呢?我開始感到口乾舌燥、嘴唇乾裂。我已經連跑帶走一整天了,天很熱,我又出了很多汗。在家時也有這樣的情況,可總能找到溪水或者融化的雪水來解渴。
我把東西重新裝回包裡,這時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攫住了我。那個湖,在我們等待銅鑼敲響時看到的那個湖,如果那是競技場唯一的水源怎麼辦?那樣任何想掙扎著找到水喝的人都會有一場惡鬥,而那個湖離我現在坐著的地方有整整一天的路程。一路焦渴地回到那裡肯定比來時要艱難得多。即使我回到了那裡,肯定有幾個「職業貢品」嚴密把守。我內心一陣慌亂,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今早嚇跑的小兔子,它也要喝水的呀!我只要能找到它在哪裡喝水就行。
已近黃昏,我不能安歇。這裡林木太稀疏,不能用於藏身。松針蓋住了動物的腳印,靠追蹤它們找到水源就更加困難了。我仍然在向山下走,越來越深入到這看似永無盡頭的峽谷中。
飢餓同時向我襲來,可我不敢吃寶貴的餅乾和牛肉。我用刀剝下一塊松樹皮,刮下裡面比較嫩的部分,放在嘴裡,邊走邊嚼。吃了一周世界上最精美的食物,這東西的確有些難以下嚥。可我以前吃過很多松樹皮,很快就能適應。又過了一個小時,我感到自己確實需要休息了。夜間動物都已經開始活動,我可以偶爾聽到遠處傳來的貓頭鷹和其他動物的叫聲。這是最初的信號,證明我在與食肉動物爭奪兔子吃。至於我是否也會被當做食物,現在還說不上。此時恐怕有很多動物正在偷偷靠近,準備獵殺我。
但現在,對付那些對手是我要首先考慮的問題。我肯定夜間也會有很多「貢品」在繼續捕殺行動。那些在宙斯之角廝殺的人會得到食物、湖裡的水、火炬、手電筒和他們急於要使用的武器。我只能指望我已經走得夠遠,超出他們目前的捕獵範圍。
在休息之前,我用繩索做兩個誘捕圈套。我清楚現在做圈套很危險,但食物很快就會告罄,而我也不可能邊逃跑,邊做圈套。之後我又走了五分鐘找到宿營地。
我精心挑選了一棵柳樹,不很高,但卻和其他柳樹緊挨著,有長長的、飄動的枝條,十分隱秘。我爬到樹上一個緊挨著樹幹的樹枝,找了一個結實的樹杈放好睡袋,很費了一番力氣。我把睡袋放在相對舒服的位置,又把背包放在睡袋腳頭,之後鑽了進去。為了更安全,我把皮帶解下來,繞著睡袋和樹枝綁了一圈,在手腕的位置把它勒緊。現在就算我睡著時翻身,也不會摔到地上。我身材瘦小,正好睡袋可以蓋住頭頂,我把睡袋兜帽也蓋上。到了深夜,氣溫會很快下降。儘管搶背包時冒了很大的險,可現在看來我的選擇沒錯。這個睡袋可以很好地保持我的體溫,真是無價之寶。
我肯定有些「貢品」此時最擔心的是如何保暖,而我還可以睡幾個小時。要是沒這麼渴該有多好……
夜幕已經降臨,這時我聽到奏響了國歌,這是播放今天亡者的前奏。透過樹枝,我看到了凱匹特市徽,似乎飄在空中。我實際看到的是另一個由遠處的直升機運送的巨大銀幕。國歌結束,天空陷入暫時的黑暗。我們在家鄉時,能看到每個選手被殺的全程報道,但有人認為這會對活著的「貢品」帶來不公的優勢。比如說,要是我拿到弓箭並射殺了一個人,我的秘密就會被所有人知道。但,在競技場,我們看到的只是播放訓練成績時使用的同一張頭像。原來寫成績的位置現在換成了區號。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十一個死者的頭像在我的眼前劃過,並掐指算著他們到底是誰。
第一個出現的是三區的女孩,那就是說一區和二區的職業選手活了下來,這不奇怪。之後是四區的男孩,我沒料到,通常職業選手都能活過第一天。五區的男孩……我猜是狐狸臉女孩活了下來。六區、七區的「貢品」都死了,之後是八區的男孩、九區的兩個「貢品」,是的,還有和我搶包的那個男孩,我掐指計算著,只剩一個了。會是皮塔嗎?不是,是十區的女孩。就這些。此後伴隨著雄壯的音樂聲,畫面上出現了凱匹特市徽。之後是一片黑暗,森林恢復了寂靜。
皮塔還活著,我鬆了口氣。我再次告訴自己,如果我被殺,他贏了,那對媽媽和波麗姆也有好處。這也說明了為什麼每當我想起皮塔時內心矛盾重重。對於電視訪談中他對我愛的表白所帶給我的優勢,我非常感激;可對於他在樓頂表現出的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又非常氣憤;對於在競技場可能面對面相遇,我又極度擔心。
十一個人已經死了,但沒有十二區的人。我試圖推算出誰活了下來。五個職業選手、狐狸臉、薩裡什和露露。露露——她終究是活過了第一天,我很高興。這樣算來已經是十個人。另外三個我明天再想是誰吧。此時天已經黑透了,奔跑了一天的我高掛在樹上,現在我必須休息了。
我已經有兩天沒好好睡覺了,今天又在競技場長途奔波。我慢慢地讓自己的肌肉鬆弛下來,閉上了眼睛。我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萬幸,我不打鼾。
辟啪!樹枝斷裂的聲音把我從夢中驚醒。我睡了多長時間?四個小時?五個小時?我的鼻尖冰涼。辟啪!辟啪!怎麼回事?這不是人踩樹枝的聲音,而是從樹上傳來的斷裂聲。辟啪!辟啪!我判斷聲音是從右側距我幾百碼的地方傳過來的。慢慢地、悄悄地,我把臉轉到這個方向。有幾分鐘,周圍只是一片黑暗,傳來辟里啪啦的聲音,接著我看到火星,繼而是一個小火堆,有一個人在火上烤手,剩下的就看不清了。
我咬住下唇拚命忍著不讓自己朝點火的人喊出聲來,他們怎麼想的?在夜晚點火只意味著一件事。那些在宙斯之角互相廝殺、身強力壯、裝備齊全的人,他們早些時候應該不會離得很近,不會看到火苗。可現在,他們也許正在林中搜尋獵殺對象。這樣做就好像舉著旗子在喊:「嘿,來抓我吧!」
而現在,我被困在樹上,距離比賽中最蠢的笨蛋只有一箭之遙。我不敢逃跑,因為我所處的這片區域剛剛暴露給殺人者。外面很冷,並非每個人都有睡袋。那就咬牙堅持到天亮吧!
我被困在睡袋裡,度過了隨後的幾個小時。心想,要是我能從樹上下去,殺死我的新鄰居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我的第一反應是逃跑,而非殺人。但這個人一定也很危險,愚蠢的人往往很危險。但他也許沒有稱手的武器,而我還有一把好刀。
夜色很濃,但我感到黎明將近。我開始想,我們——我和那個我設想著如何殺死的人——完全可以逃跑而不被發現。這時我聽到了一陣聲響,是幾個人的腳步聲,此時已變成跑步聲。點火的人準是睡著了,沒來得及逃跑就被他們抓住了。我聽出來她是一個女孩。她在苦苦哀求,接著是淒厲的呼喊,之後又傳來了笑聲和互道祝賀的聲音。有人大喊:「十二個已經搞掉了,還剩十一個!」接著是欣賞的嘖嘖聲。
這麼說他們已結成一夥。我並不吃驚。在遊戲的起始階段他們往往結成一夥,強壯的人一起打敗弱者。之後,隨著形勢越來越緊張,他們會彼此對立。我不用費力就能想出誰是這一夥的,一定是一區、二區和四區的兩男和三女,也就是一起出發的那幾個人。
有一陣子,我聽到他們檢查女孩的供給品,可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出他們沒找到幾件好東西。我在想死的人會不會是露露,但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像她那麼聰明的孩子是不會幹點火這種傻事的。
「最好清理一下現場,這樣屍體發臭前他們就能找到她。」
我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二區的粗野男孩。大家咕噥著,表示贊同。接著,我聽到他們朝我這邊走來,太可怕了。他們不會知道我在這兒。他們怎麼能知道呢?我藏在濃密的樹枝裡,只要是黑夜他們就看不到。但到了白天,我的黑色睡袋就會從偽裝色變成大麻煩。可他們只要朝前走,就會經過我並很快離開。
但這些職業選手在離樹大約十米遠的空地上停了下來。他們有手電、火炬,我可以透過樹枝隱隱約約看到胳膊或靴子。我像石頭一樣僵臥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已經發現我了?不,還沒有。從他們的話裡可以聽出來他們的心思不在這裡。
「難道我們現在不該聽到炮聲了嗎?」
「應該響啊,應該馬上聽到炮聲。」
「除非,她沒死?」
「她死了,我親自下的手。」
「那怎麼沒有炮聲?」
「應該有人回去看看,確定一下是不是齊活了。」
「對啊,我們可不想追她兩次。」
「我說她死了!」
他們爭吵起來,直到其中的一個「貢品」制止了他們。
「我們在浪費時間,我回去把她結果了,然後咱們再繼續往前走!」
聽到這聲音,我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是皮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