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遊戲1 第18章 愛的告白 (2)
    「就算那些我覺得可怕的事也照實說?」我問,因為這事有可能發生。

    「實話實說,特別是說到你覺得可怕的事情。」西納說,「你會努力的,對吧?」

    我點點頭,這也是個辦法,至少是最後的一棵救命稻草。

    很快時間就到了。電視訪談在訓練場前搭起的一個舞台上進行。我一旦走出這個房間,不消幾分鐘,就會出現在觀眾、攝像機和所有帕納姆國人的面前。

    西納旋動門把手,我攔住了他。

    「西納……」我對於登上舞台覺得怕極了。

    「記住,他們已經愛上了你。」西納輕聲說,「就做你自己。」

    我們在電梯裡碰到了十二區設計團隊的其他人員。波西婭和她的團隊下了很大力氣。皮塔身穿帶有火焰圖案的黑色套裝,顯得精神漂亮。我們兩個在一起看起來還很和諧,萬幸沒有穿得一模一樣。黑密斯和艾菲也為出席這個場合而精心打扮了一番。我盡量避開黑密斯,只接受了艾菲的讚揚。艾菲也許有點笨拙和招人煩,但她卻不像黑密斯那樣愛打擊別人情緒。

    電梯門開了,其他的「貢品」正排隊等候登台。我們二十四個人在這個訪談過程中都坐在舞台後方的弧形長凳上,我排最後,或倒數第二,因為每個區的女孩都會先說。我多麼希望自己是第一個,讓這一切早點結束!但是現在,我要觀看所有人的表演:聰明、滑稽、卑微、兇猛或魅力十足。到時候,觀眾也像大賽組織者那樣感到厭煩,而我也不能向觀眾射上一箭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就要登台了,黑密斯來到我和皮塔身後,吼道:「記住,你們仍是快樂的一對,就這樣表現。」

    什麼?皮塔要求分開訓練時,我以為我們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可這也只是私下裡而非公開的。管他呢,反正我們也沒有太多互動的機會了。我們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剛一登台時,我呼吸急促,太陽穴崩崩跳,小腿發抖,生怕自己會跌倒在台上。坐下來後,才鬆了口氣。儘管已是夜晚,可城市圓形廣場卻亮如白晝。台上有一排加高的椅子是為貴賓準備的,前排是設計師的座位。觀眾對他們的作品品頭論足時,攝像機鏡頭就會對準他們。右側大樓上的超大露台是為大賽組織者保留的位置,其他的陽台上架滿攝像機。城市廣場以及周圍的道路站滿了觀眾,大家只能站著。無論住家或公共大廳,電視都已打開。整個帕納姆國已是萬人空巷。今晚不會停電。

    這時,凱撒·弗裡克曼——此節目四十多年的主持人——精神抖擻地跨上舞台。四十多年來他的形象幾乎沒有任何改變,這還真有點可怕,同一張臉,同一個髮型——他的臉抹著雪白的化妝粉,頭髮在歷屆比賽中染成不同顏色——連穿的禮服也一樣:深藍色禮服上點綴著上千個發光的小燈泡,像夜空的星星一樣閃爍。在凱匹特,人們通過整形手術來使自己顯得更年輕、更苗條。在十二區,面容滄桑是一種成就,因為許多人已經先他而去。如果看到老人,簡直可以向他們祝賀,詢問長壽秘訣。胖人也遭人嫉妒,因為他不用像我們一樣為一日三餐而奔波。可在這裡就不同了。有皺紋不好,大腹便便也不是成功的標誌。今年,凱撒的頭髮撒上了藍色化妝粉,他的睫毛和嘴唇也是藍色系,看上去很奇特但不恐怖。去年,他塗成深紅色系,好像在流血。凱撒先講了些笑話來烘托氣氛,接著進入正題。

    一區的女選手穿著金色透明長裙,顯得性感撩人,她走到舞台中心接受凱撒的採訪。可以看得出她的指導老師毫不費力就找到了她出鏡的落點,她一頭飄逸的金髮,祖母綠的眼睛,高挑勻稱的身材……她從頭到腳散發著性感的氣息。

    每位選手的訪談只有三分鐘,然後蜂鳴器嘀嘀作響,下一位選手上場。平心而論,凱撒確實已盡全力使每位選手展示自己的優點。他和藹可親,盡量消除選手的緊張情緒,講話略帶調侃,即使回答不理想,也可以通過他的方式讓受訪者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按照艾菲教我的方式,我像一位淑女似的坐在那裡。第二、三、四區的選手都結束了訪談,每個人似乎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表現角度。二區的男選手簡直就像一部野蠻的殺人機器。五區來的女孩長著一張狐狸臉,顯得狡黠難鬥。

    西納一出現我就看到了他,可有他在場,我也無法擺脫緊張情緒。接著是八區、九區、十區。十區來的跛腳男孩很安靜。我的手掌在拚命出汗,鑲寶石的衣服根本不吸汗,我想擦擦汗,可渾身的汗水徑直撲簌簌地淌下來。

    十一區。

    露露穿著蜘蛛網狀的長裙,身上還有兩隻翅膀,飄飄欲仙似的來到凱撒面前。台下觀眾看到如此不可思議的纖弱選手時,一片寂靜。凱撒笑容可掬,表揚她雖然人小卻取得七分的出色成績。當問到她在競技場最大的優勢是什麼時,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很難抓到。」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如果他們找不到我,就殺不了我,所以別想淘汰我。」

    「我不會淘汰你,一萬年也不會。」凱撒鼓勵她道。

    十一區的男孩名叫薩裡什,和露露一樣長著黑皮膚,但他們的相似之處僅此而已。他身材高大,足有六英尺半高,像牛犢一樣結實,可我發現他拒絕了職業選手要他加入的要求。相反,他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講話,對訓練也不感興趣。即使如此,他還拿了十分,不難發現他給大賽組織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對凱撒的調侃不予理睬,只回答是或不是,不然就是沉默。

    要是我也長得像他那麼高大該有多好,即使表情陰鬱、充滿敵意也毫無關係。我打賭至少有一半的贊助人正考慮給他花錢。如果我有錢,我也會賭他贏。

    接著有人喊出了凱特尼斯·伊夫迪恩的名字。我覺得像做夢一樣站起身,走到舞台中央。我和凱撒握了握手,他的教養使他沒有立刻在衣服上擦掉沾得滿手的汗水。

    「那麼,凱特尼斯,凱匹特一定跟十二區有很大區別吧。你到這裡後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凱撒問道。

    什麼?他說什麼?好像我沒聽懂他的話。

    我的嘴像鋸末一樣幹。我拚命找到西納,眼睛死盯著他。我在心裡想像著這些話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你到這裡後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

    我在大腦中拚命搜索著讓我高興的事。「要誠實。」我對自己說,「誠實。」

    「燉羊肉。」我終於說出話來啦。

    凱撒笑起來,我隱約覺得有些觀眾也跟著笑起來。

    「和李子干一起燉的那種?」凱撒問。我點點頭。

    「噢,我用桶吃。」他扭身面向觀眾,捂著肚子做出恐怖的表情。「從這裡看不出來,能看出來嗎?」觀眾喊著,說看不出來,然後是一陣掌聲。我就說過凱撒很棒,他總能替人打圓場。

    「那,凱特尼斯,」他滿懷信心地說,「你在開幕式上出場的時候,我的心跳都停止了。你覺得那服裝怎麼樣?」

    西納揚起眉毛看著我。要誠實。

    「你是說在我擔心自己被活活燒死之後?」我問。

    觀眾一片大笑,這次是觀眾發自內心的笑聲。

    「是的,就從那裡說起吧。」凱撒說。

    雖然我一直為不知怎麼說話而忐忑不安,可現在的這些話必須要說,要對我的朋友西納說。「我覺得西納很了不起,那衣服是我見過的最棒的衣服,當我穿上那套衣服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現在我穿的這身衣服一樣。」我拉起長裙,把它鋪展開來。「喏,你瞧瞧!」

    觀眾發出「唔」「啊」的聲音。我看到西納用手微微打著圓圈,我知道他在說,「轉身,我看看。」

    我馬上旋轉了一圈,觀眾也做出熱烈的反應。

    「噢,再轉一圈!」凱撒說。所以我抬起手臂,轉了一圈又一圈,裙子隨著我的轉動飄了起來,我也被火焰包圍起來。觀眾發出熱烈的歡呼。我停下來,抓住凱撒的胳膊。

    「不要停!」他說。

    「我不行了,我頭暈!」我也咯咯地笑起來,發出了我以前從未有過的爽朗笑聲。可突然緊張情緒又回來了,我的頭很暈。

    凱撒像保護我似的,用手臂環住我。「別擔心,我已經抓住了你,你的指導老師已經馬失前蹄,我不會讓你步其後塵的。」

    攝像機鏡頭馬上對準黑密斯,大家都在注視他。他已經因為在收穫節儀式上一頭栽到台下而出了名。他溫和地向攝像記者揮手,示意他們別再拍他,然後又指指我。

    「沒關係的,」凱撒對觀眾說,「她跟我一起很安全。那麼,訓練課程怎麼樣。十……一……分,給我們透露點訓練時的秘密。」

    我瞥了一眼露台上的大賽組織者,咬著嘴唇。「唔……我能說的就是,這只是第一次。」

    攝像機對準了大賽組織者,他們也邊點頭,邊哧哧地笑著。

    「瞧,你總是欲言又止,你想要我們的命嗎?」凱撒說著,裝出好像真的痛苦得要命的樣子,「細節,細節。」

    我對露台上的大賽組織者說:「我不能說,對吧?」

    大賽組織者的一個成員,那個跌倒在擊打球上的人大聲喊著:「她不能說。」

    「謝謝你。」我說,「很遺憾,我的嘴被封住了。」

    「那,讓我們再回顧一下收穫節上你妹妹的名字被喊出來的瞬間。」凱撒說,他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你自願代替她參加飢餓遊戲,你能跟我們說說她嗎?」

    不,不,當著這麼多人,我說不出來。也許可以對著西納說。我覺得他聽到這話時,臉上掠過一絲痛苦表情,這決不是我憑空想像。

    「她叫波麗姆,只有十二歲,我愛她勝過一切。」

    此時的圓形廣場一片寂靜,掉一根針也能聽到。

    「儀式結束後,她對你說了什麼?」凱撒問。

    要誠實,要誠實。我強忍著內心的痛楚。「她要我盡全力在比賽中獲勝。」觀眾的氣氛十分凝重,我說的每一個字都在空中迴盪。

    「你怎麼回答?」凱撒溫柔地問道。

    這時,一股冰冷的感覺傳遍我全身,我身體僵硬,肌肉緊繃,似乎已經為一場廝殺做好了準備。我說話的音調好像也降了八度,「我發誓,我會的。」

    「我肯定你能做到。」凱撒說,緊緊擁抱了我一下。蜂鳴器響了。「對不起,我們時間到了。祝你好運,凱特尼斯·伊夫迪恩,來自十二區的『貢品』。」

    我坐下後,掌聲仍經久不息。我看著西納,希望得到他的肯定,他朝我微微蹺起大拇指。

    皮塔訪談剛開始時,我還沒從剛才的談話中回過神來,有些心不在焉。觀眾對他的訪談報以熱烈的回應,我可以聽到觀眾發出的笑聲和喊聲。他扮足了麵包師兒子的角色,把其他「貢品」比作來自其他區的麵包。他講了一個凱匹特淋浴有多危險的笑話。

    「跟我說,我身上還有玫瑰味嗎?」他問凱撒。

    然後他們相互嗅聞彼此,博得觀眾的陣陣笑聲。我漸漸回過神來。這時凱撒問他在家鄉是否有女朋友。

    皮塔不知如何作答,然後似是而非地搖搖頭。

    「肯定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能配上你的漂亮女孩。得了,說吧,她叫什麼名字?」凱撒說。

    皮塔歎了口氣,「哎,確實有一個女孩,記不清從何時起,我就深深愛上了她。可我肯定直到收穫節儀式,她都不知道有我這個大活人。」

    觀眾發出同情的聲音,是單相思啊。

    「她愛著別人嗎?」凱撒問。

    「我不知道,可很多男孩都喜歡她。」皮塔說。

    「那,這樣吧,你贏得比賽,回到家,她就沒理由拒絕你了,嗯?」凱撒給他鼓勁,說道。

    「我覺得這恐怕不成。贏了……也沒用。」皮塔說。

    「為什麼呢?」凱撒說道,一頭霧水。

    皮塔臉漲得通紅,吞吞吐吐地說:「因為……因為……她和我一起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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