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光第一部:守正出奇 第30章 天草之亂前夜 (2)
    「您說什麼呢!又不是伊達的孩子。這不是將軍您的孩子嗎?」

    「啊,是啊,對對,不是伊達的孩子!我要連這點事都搞不清,那可就麻煩了。對啊。阿振也沒有其他的男人,那就是我的孩子嘛!那這樣就算是女孩也會有出息的。」

    「還不能說肯定就是女孩呢!」

    「肯定下來吧,然後把要嫁的人家也考慮考慮……對,讓尾張家的小子過來做上門女婿好了。光友好像挺合適的。」

    聽到這,土井利勝最終沒有忍住,笑出聲來。春日局是那麼心急火燎,可家光卻在這不緊不慢的,時而談談現實,時而又開始空想,不知道是在正經考慮還是在插科打諢。

    「這下子春日局可要發火了。」

    土井利勝正這樣想著,春日局就怒吼起來:

    「老身還沒想為孩子找婆家的事!」

    「哦,這事有些早哈!」

    「老身是為了弄清楚什麼時候要進行巖田帶祈願[巖田帶祈願,日本獨有的一種祈求安全生產的儀式。在懷孕進入五個月之後的第一個戌日為孕婦繫上一條腹帶,稱為巖田帶。

    ]才過來問將軍日期的。」

    話說到這,春日局突然停下來,站起身大步走到門前一下子拉開拉門。

    「剛才笑的是……啊,大炊頭大人!將軍,大炊頭來求見了!」

    如此一來,土井利勝也只得一本正經地行禮道賀:「將軍大人,依小人淺見,阿振夫人有喜也是托了東照神社再建的福啊。這樣一來將軍家就有後了。大炊頭恭喜將軍!」

    「哦,你都聽到了。這下可得救了。」

    「得救了?……」

    「不是有人謠傳我家光無種嗎?這下你知道了這個消息,就幫我大忙了。好,一會兒就要吃晚飯了,你就陪著一起吃吧。啊,啊,得救了得救了。」

    這樣一來,春日局也無話可說了,她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退出去吩咐準備晚膳了。家光擦擦額頭上的汗,繼續說道:

    「今年又是這樣,一天到晚都這樣熱。都十月份了卻還是這種溫度。這種年份女人就容易懷上孩子吧。」

    「臣有要事想和將軍密談。」

    「這麼說,你也有秘事?今天真是特別的日子,大家全都有秘事相商。一開始是柳生,接著是紀州大人,現在是大炊頭你。」

    「哦?柳生大人又有何秘事呢?」

    「據說九州原城一帶有不穩的跡象。好像是他兒子十兵衛在旅途中發現告訴他的。」

    「嗯。那麼,紀州大人呢?」

    「這又是個難題。他說的是土井大炊頭的事,那不就是說你嗎?」

    「的的確確,我就是土井利勝大炊頭。」

    「這樣的話,那我可就不能告訴你了。」

    「您太見外了。我的耳目也全部都是將軍您的耳目啊。」

    「是啊。那我也就不瞞你了。總而言之,他認為,土井大炊頭你堅信我必須是德川家統治基礎的中心,因此,在完成了東照社的重建之後,就要不由分說地開始實行鎖國政策。」

    「他說鎖國?!那我想的跟這個稍微有點不同。」

    「沒什麼不同的。雖說是鎖國,但是只允許荷蘭在長崎進行交易。也就是說,面對世界,只開一扇可以通氣的窗戶。」

    「正是如此。」

    「於是,我下定決心罷免了肥厚的加籐,再把細川調過去。這件事,幕府表示沒有異議。因此,紀州也是不應該提出異議的。」

    「您就直接這樣對紀州大人說的嗎?」

    「不,我說得更嚴重。我說,紀州你不能違逆我。我把鎖國的事都交給大炊頭全權負責,作為交換,我允許你可以『為所欲為』。」

    「霍,那麼紀州大人的『為所欲為』,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他希望在世界的所有海域,都可以自由地捕殺鯨魚。只要和捕鯨有關,紀州的船員們就可以自由地出海,他希望幕府承認紀州的這一特權。」

    「這捕鯨船隊,其實就是海軍啊。究竟這個船隊是誰建立的,大人您知道嗎?」

    「我不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

    「其實,是在和朝鮮的戰爭時,加籐清正面對船隻的不足十分頭痛,因此才建立了這支珍貴的海軍。船隻的數量是五百艘。紀州家的御台所出嫁時,這些船隻作為漁船,全部贈送給了紀州家。」

    「這樣啊。那麼,就用他們的旗號來調遣安宅丸吧?」

    「這可不行。若是允許了這麼龐大的船隊自由活動,那麼萬一紀州公或是他的家老安籐直次大人去世了,又該怎麼辦呢?這就如同養虎為患,若是這猛獸投靠了敵人,它便會衝破籠子來襲擊我方啊。」

    接著,家光將軍又放聲大笑起來。

    「真有那種時候,不也很好嗎?」

    「呃,您的意思是,即使我軍全部被咬死也很好?」

    「不管它怎麼咬,全部被咬死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必定會有倖存者,而這些倖存者一定會以強大無比的力量進行反擊。這樣一來,日本人就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個時代。因此,不必擔心這件事。」

    家光若無其事地說道,很享受似的喝光了杯中的酒。

    「在這個世界上,有像我一樣度量很大的人,也有你和紀州公那樣好操心的膽小鬼。」

    「呃,您說紀州公是好操心的膽小鬼?」

    「是啊。還要仰仗加籐清正造的捕鯨船,這就是膽小的明證。既然要造,造黃金船不是更好嗎?」

    家光十分乾脆地說著,把酒杯遞給土井利勝。

    「於是,我就跟紀州殿下說,不必擔心這件事。他可以自由地造船,想造多少都可以。」

    「那麼,紀州大人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將軍的度量很大,但將軍的親信中有些人的度量像虱子的肝臟一樣小……然後就帶著不好不壞的表情離開了。不過,比起這些,安宅丸的事情才是問題。」

    「原來如此……」

    「之前我想,我自己不便乘船去海外,就讓駿府的忠長代替我前去。」

    「正如您所說。」

    「然而,忠長是一個膽小而又任性的人,竟然因為害怕暈船而擅自切腹自殺了。那麼,我現在指派紀州公前去,如何呢?」

    「關於這件事,紀州公很清楚地跟我說過了。他說,他一點那樣的想法也沒有。」

    「混賬!他那想法不是明擺著的嗎?讓他沒有那想法的,其實,是你和伊豆耍的小花招吧。」

    「小花招?您這說法真是令人不甚惶恐……」

    「不要說得那麼一本正經。若是已故的駿河大納言的話,他一定會大吃一驚。而我根本不把這當回事。托忠長的福,如今,沒有人乘坐這好容易建成的安宅丸了,多麼可惜啊。大炊頭,問題就在這兒了,讓誰去乘坐這大船呢?或者祭出幽靈什麼的,把船點著,把它就這麼葬在海底?若不能盡快了結這件事,你鎖國的事就無從做起。還是說,要我這個將軍直接乘坐安宅丸去和羅馬法王談判?」

    「您這話又說得大氣過頭了。若是如您所說,您乘船出海了,萬一回來時日本整個國家都沉沒消亡了,您又想怎麼辦呢?」

    「呵呵,你也有些醉了吧,話說得太嚴重了。日本沉沒……你以為日本不結實到會沉沒的地步嗎?」

    「就是不結實。所以我國的一船之主才會從平家到源氏,再到足利、織田、豐田,這樣胡亂變化著。直到權現大人,他沒有自我吹噓,而是實際地整頓內部,確定了不變的船老大。這些事情是不能忘記的。」

    「你是說,我是日本國的船老大?」

    「這是當然的,而且您這船老大已經是第三代了。此時,若不在船底包裝鋼板的話,我國就將遜色於那些南蠻和紅毛了。」

    「那麼……那麼,這用鋼鐵包裝的安宅丸,又將如何是好呢?船這東西,建成後,難道就應該拴在港口嗎?」

    「回將軍。那些載著差勁的水手開來開去、最後沉到海底的東西,是不能叫做船的。」

    「這麼說,安宅丸只要拴在港口,就充分發揮作用了?」

    說到這兒,家光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麼,紀州的捕鯨船,就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吧。讓他們乘船出海遊玩,我們不也正好可以利用他們監視國外的情形嗎?」

    「嗯。」

    「大炊頭,不要哼哼唧唧的。你和紀州的想法,都是膽小者的想法,而我的想法才算大氣。總而言之,建造了安宅丸,我這個船頭即使不用出海,也能縱觀全世界。哈哈哈……若你能把紀州的事情放一邊不管,那我也可以乖乖當個只開長崎一扇窗戶來關注世界的船頭。」

    「……」

    「如若不然,我就會踢破你這鎖國的門檻,在世界的海洋中發狂。家光就此變成海獸。你認為如何呢,大炊頭大人?」

    土井利勝低吟著,把酒杯扣在了桌上。

    若是一直抓著紀州捕鯨船一事不放的話,那麼最重要的「鎖國」這一國策便危險了。

    「不管怎樣,將軍家光說了他會答應的。」他想著。

    土井利勝果然是家康大人的兒子,是個能夠忍耐的人。

    「我比不上將軍大人您。您的度量的確比我高一等。」

    額頭冒汗的他低聲說著。

    「吾賴宣,自壯年始即一心向武,立志要為國立下出類拔萃的軍功。然而,吾體察到,及至大猷公(家光)統治的太平年代,鼓勵武勇、招募武士招世人質疑,反而失吾本志。繼而放棄養兵買馬。現當君(家光)年紀尚輕,理應專注兵馬儲備。然而,因上述顧慮,亦無力盡吾志……(後略)」

    以上內容是賴宣親自執筆寫的《御事歷紀要》(最初收藏在和歌山本丸,之後被供奉在紀州家府邸內和南龍神社)中的一小節。

    而在這小節中所包含的賴宣的苦惱,決不是一件小事。

    在將軍家光寬永十一年(一六三四)上洛之後,賴宣突然中止了自己的「搜尋人才」的計劃。

    原因就如同他的紀要中所說:「太平年代,鼓勵武勇、招募武士招世人質疑,反而失吾本志。」

    知道這個變化之後,最為驚訝的人莫過於由井正雪了。

    此時,他已經公然說出了自己和紀州賴宣大人的關係。

    「我的背後有紀州賴宣大人呢。」

    對於眾多旗本子弟來說,這是不用說的事情。而對於那些浪人們來說,這對增加他們的權威有著很大的效果。

    當然,對於旗本或大名的子弟和那些暫時混在老百姓中的武士們,對此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

    旗本和大名的子弟們是為了增加修為而學習「楠流兵法」的初學者。相反,那些浪人心中若是還藏有「做官」這樣的願望,便有可能成為引發謀反騷動的苗頭。

    當然,在由井正雪自己的算計中,最想利用的當然是在暹羅國出頭的山田長政的事跡,以及紀州賴宣大人的人格魅力。

    當時市井的浪人中,從大名到下級武士都有,加在一起數量十分龐大,恐怕達到了三十萬到七十萬。如何處理這些不太友善的失業者,實際上可以算是當時最直接、最大的社會問題了。

    因此,由井正雪的存在和紀州賴宣的存在,便是在這個荒涼的失業地帶發芽的兩大希望。

    這當然不能想成,和當代入學考試的落榜生都集中到預備校意義相同……

    正因為如此,認識了賴宣的由井正雪便堅決不放手。因為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擺脫浪人生活的機會,而且還有可能像山田長政一樣實現在世界的舞台口大展拳腳的夢想。

    如此一來,便不難想像,在這個世上,突然成為五十萬石的紀州太守的賴宣的命運是多麼令人啼笑皆非啊。

    家康的意思,是希望他待在駿府城。而自己就在附近建一座隱居城來度過餘生,自己的家臣,也就一併由賴宣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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