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的那隻貓頭鷹
很安靜很乖巧
天剛剛破曉
它對著屍體微笑
在墓碑前做祈禱
啪!膨!嘩啦啦……方友倫渾身一抖,他以為接下來就能聽見自己痛苦的哀嚎了,但沒想到,聽見的竟是滿屋子的歡笑聲。方友倫詫異萬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見空中撒出的儘是各種花瓣、彩條和亮片,一瓶被打開的香檳正衝自己的身上噴著,濕了一身。方友倫蒙愣著,看著剛才早已經「死掉」的大家,現在竟都一個個活蹦亂跳地在自己跟前嘻嘻哈哈的。這時,
第一個走出來的是菲雲,她一邊抹掉臉上的「血」,一邊說:「真膽小,怎麼怕成這樣啊。給……」
說著,菲雲將沾滿「血」的手指伸了過去,點在了方友倫的唇上。方友倫下意識地舔了一口,我靠,酸酸甜甜的,原來是攪和稀釋了的番茄醬。方友倫正要開口說些什麼,這時就見一盤蛋糕直接拍在了他的臉上,並有人向他叫道:「生日快樂!哈哈!」
方友倫不用看也知道是小OK,因為他太熟悉小OK的動靜了。原來是他們安排了這一場惡作劇來嚇自己。想起自己剛才狼狽的德行,真是越想越憋屈。媽了個巴子的!方友倫也顧不得滿臉的油膩,喜怒參半地撲向小OK,掐著他的脖子,說:「你不是死了嗎,啊,嚇我、嚇我,好玩啊?」原來,今天是友倫的生日。在以往的生日中,大家也不過都是聚在一起,吃吃飯、喝喝酒等極普通的慶祝而已。但這次,小OK這小子卻想出個鬼主意,就是製造一個恐怖的兇案現場來嚇嚇友倫。小OK早在幾天前就和其他人商量過了。
菲雲和阿妹扮演七孔流血的死屍,尚公子扮演那個吊死鬼,蟲仔趴在門口,賴仁航則負責趁友倫不注意的時候將那些黑白相片掛在牆上,營造逼真的恐怖氣氛。而艾傑則是躲在暗處負責用DV機抓拍友倫的表情。同時,小OK還在自家的房子裡暗藏了幾個小型DV機,用來全方位地拍攝這場他精心炮製出的惡作劇。方友倫就這樣地被他們惡搞了一把。大家笑意未盡,小OK遞給友倫一條毛巾,讓他先把臉上的奶油擦乾淨。然後,他轉頭問艾傑:「喂,都拍下來了嗎?」艾傑此時還在用DV跟著拍友倫的狼狽,聽小OK問,她打了一個「OK」的手勢,說:「都拍到了,從友倫剛一進門我就已經開始全方位地跟拍了,超完美,簡直可以媲美國際一流水準了。哎,對了,他掐你的那段也拍到了。」
小OK趕忙說:「刪了,刪了,立馬兒地。」
那頭兒方友倫搶白說:「刪個屁啊,都給我留著。」
小OK拍著友倫的後背笑著對大家說:「好,等會兒整理出來放給大家看看,看看友倫的熊樣兒多還是我的多。」
「那就都刪了吧。」
方友倫建議道。聽到方友倫的白癡建議,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此時菲雲邊笑邊打趣兒地跟大家說道:「還笑呢,剛才你們都不知道,從友倫進到二樓的臥室開始,他那個樣子別提多搞笑了。我都憋不住笑出來了,我想這下可完了,肯定穿幫,但沒想到友倫一見我笑竟嚇得跑了出去。我還想撲到他懷裡抱著他說句生日快樂呢,可誰知他卻把我推開,還是好大力的那種哦……哈哈,哎,你們可沒看見他當時的表情,特逗——這樣式兒的……」
說著,菲雲擠弄著自己的來臉,向大家還原友倫當時的表情。哈哈,大家看後都忍俊不禁笑得更熱鬧了。方友倫不太喜歡菲雲那個樣子,但當著大家的面也不好說什麼,只有繃著臉,表情特嚴肅地擦著自己臉上的油膩。蟲仔注意到了方友倫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以為是大家的玩笑太過火,所以才使得友倫不高興,於是另說道:「好了,好了,別笑了,看看把友倫嚇的——我早就說別玩得太過分,可你們非要如此。友倫,別生氣,大家也是想給你個surprise(驚喜)。」
小OK摟著方友倫的肩膀,笑道:「嗨,友倫才不會小肚雞腸呢。他的心大著呢,哪會生氣啊。是吧,笑一個哥們兒,給你拍張照片。」
方友倫本不是氣這些,但既然大家誤會了,也不願意多解釋什麼。再說,他看大家現在興致不錯,氣氛又這麼好,而且又為自己操辦這麼特別的生日——小OK連蛋糕什麼的都買好了,還哪好意思說別的。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小OK也拿出了相機對著自己,索性也就笑了一下。「哎,好。再來一個。大家一起嘛。」
說完,朋友們齊齊地擠到友倫的身邊,對著小OK手中的相機笑著擺出各種自己認為最滿意的姿勢。有的手指比成「V」,有的是飛吻。而此時友倫卻再怎麼也笑不出來了,只是用兩根手指撐起嘴角上的肉,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那拍出的一閃。就在那相機閃光的一瞬,不知怎地,方友倫的眼前竟瞬間閃過很多個畫面。那些畫面都是他不曾見過,但又熟悉的。而那份熟悉,恍如夢況般地在他雙眼的瞳人中擴散開來。隨即,那畫面彷彿又勾起了友倫早已忘卻的什麼,一下子就這樣想起來了。一時之間,他呆住了。拍照結束,菲雲碰了碰友倫的肩膀,問:「怎麼啦,不高興?不會那麼小氣吧。」
方友倫淡淡地說:「不是,我……我好像在夢裡夢見過這段,也是和大家在一起,這樣拍照……」
菲雲一挑眉,好奇地問:「是嗎,也是夢見今天生日這一段兒嗎?那有沒有夢見接下來的事情啊?」方友倫點了點頭,「夢見了……」
「是什麼?」「咱們都……都死了……」
菲雲一愣,隨即喜笑顏開,說:「嗨,夢見死好,是反夢。」
方友倫頓了一下,隨即傻笑地說:「對哈。」
說笑了一會兒,就聽尚公子在一旁向大家擺著手,道:「喂,大家來看錄像吧。艾傑都剪輯好了。」
小OK說:「這麼快?哈,艾傑這小丫頭的技術就是屌。再等一會兒吧,我又約了些朋友,等大家都來齊嘍,再看吧。正好趁著友倫的生日,大家好好聚聚。」
果然,又過了不長時間,朋友們都相繼而至,誰的朋友都有,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呼呼啦啦來了二十多人。小OK把剛才作弄友倫的事兒告訴了他們,大家樂得前仰後合,個個都興致盎然地擠到一起看完了那段VCR。大家邊看邊說笑著。「哈哈,友倫,你的樣子好衰哦,臉嚇的都沒人型了。」
大嘴劉奸奸地笑道。方友倫低頭癟著嘴,不去理他。「哪有,我倒覺得友倫在害怕的時候才最有男人味兒呢。」
一直暗戀著友倫的小貓搶白道。方友倫抬頭看了看她,對她笑了一下。「喂喂,你可真會做人,但你再怎麼恭維他也沒用啦,人家友倫現在可是菲雲的男朋友啦。你都沒戲了,省省吧。」
「我哪有!」
小貓嬌滴滴地笑斥道,口氣雖帶著埋怨,但她那雙含情的眼睛卻暴露了她的埋怨很假。因為,她正臉頰微紅地偷望著友倫。錄像看完,大家興致未退。這時,小OK跳了出來宣佈:「來,everybody,瘋狂時間,讓我們一起High起來吧!音樂!」
他用手一指尚公子,示意他可以放音樂了。來尚公子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杵在音響的旁邊,早就悶得發慌了,此時一見小OK宣佈開玩了,馬上來了精神,尖叫了一聲,挑了一首最刺激、最High的音樂放了出來。那音樂就像是猛獸出籠一樣崩然乍現,橫衝直撞進每一個人耳內的敏感神經,野性肆虐地挑釁著。頓時,場中人氣歡騰,大家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站在友倫身旁的菲雲也很少有地來了勁頭兒,拉著友倫和她一起蹦進了人群裡,High舞了起來。友倫「囧」著臉,搖頭苦笑。昨天晚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經場中音樂這麼一催,好像更加的疼了。他本想拒絕,但見菲雲興致很高,也就忍著沒說。可一時讓他像大家一樣情緒瞬間迸發起來,他又做不到,只能像是一隻吊線木偶一樣,任由菲雲牽著擺動。友倫望著身邊正在瘋玩的朋友們,心中歎道:「這幫傢伙哪是來祝我生日快樂的,分明是借我做幌子聚到一塊玩的。唉,真想回家睡覺。」
他無心跳舞,一顆腦袋左搖右晃地敷衍著激情的舞曲。不經意間,友倫透過歡鬧的人群看到了一個女孩兒。那女孩兒獨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沒有和大家玩在一起,顯得很安靜。女孩兒一臉黯淡,沒有任何情緒,彷彿這一切都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那個女孩兒,有一種女性獨有的氣質,就像是山巒之巔上的一座涼亭,煙雨朦朧,若有似無地飄渺著。即便是如此歡鬧的氣氛,也會讓看到她的人在內心深處感到一縷淒憐的哀默之感。引得世人猜想萬千。當方友倫發現她的時候,她恰好也向友倫這邊望了過來。四目相交,只那一瞬間的觸點,時間彷彿就此定格。
方友倫被她獨有的氣質迷住了,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彷彿都身不由己地投進了她那如鏡湖般的瞳人中;那眼神中的深亮,深邃中帶著吸著力的感覺,足以使觀者窒息在她的眼湖之內。饒是如此,但卻讓人沒有一絲想要撇開的意思,即便是死,也要這樣地看著她,靜靜地失去呼吸。那女孩兒發現方友倫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臉頰微紅,低垂下眼簾,沒有再向方友倫的位置看一眼。只是低頭獨自笑了一下。而那一笑,方友倫覺得那很明顯是衝著自己笑的。這一笑,彷彿將方友倫帶到了她的世界裡。寧靜的如世界初生一樣的感覺。淡淡的風,淡淡的雲,淡淡的,淡淡的……方友倫感覺周圍的聲音都莫名其妙地漸漸消失了,身邊正在歡鬧的人們也逐漸地放慢動作,直至定格在那兒。周圍的一切,所有人都像是被染漫成了灰色。唯獨他和她,是彩色的。就像是舞台劇,只有男女主角被燈光追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