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塔爾重新講道:
「在孟加拉戈爾大學的眾多婆羅門學者中,毗瑟·希沃米無疑是最著名的一個。他甚至懂得已經絕跡的古語言,並且能用它們寫出優美的散文——雖然算不上多準確,但比他的同事們要好得多。他深諳歷史、神學,擅長尼亞薩文體,對天體演化學尤為精通。此外,他還會講多種語言,並撰寫了大量的解說詞,刻苦鑽研過一些由戈爾大學德高望重的哲學家們撰寫的道德學、修辭學、詩歌等艱澀的著作。他為人善良,與最慷慨的自由神卡娜相比也毫不遜色;他待人真誠,可以和誠實的育黑斯特國王相媲美。他名揚四海,不管是婆羅門人,還是那些肥胖不整潔、生活懶散,喜歡嚼舌頭、拍馬屁、不知羞恥的女人抑或情婦們人都很尊敬他、仰慕他。
「上面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有時,他還不知道該怎樣用自己的母語來表達自己想說的那個字呢,但他卻知道從地球到遙遠的太陽、月亮以及那些閃爍的繁星的距離。但你要問他希臘在什麼地方,他又困惑不解了。在他出生前五六百萬年的事件,每一件他都能夠按照嚴格的年代順序列舉出來,惟獨他卻不知道發生在自己年代的那些事情。有一次,他還鄭重地問一個朋友,如果把一隻貓放在叢林中,時間久了,它會不會變成一隻老虎?
「儘管這樣,但學校裡的許多教授和學生,仍很敬畏這位穿著邋遢、長著一張青紫色臉和混濁眼睛的毗瑟·希沃米。
「現在要說的是,這個聰明而又虔誠的婆羅門貴族有四個兒子,他們都是在非常嚴格的家教氛圍中成長起來的。在他們剛會認字的時候,父親就教導他們背誦禱告詞;四歲時,他們已可以閱讀許多種讚美詩和經文歌;再稍大一些,他們的父親就諄諄勸導他們用心學習宗教禮儀以及關於神學的那些抽像的議論文體。他們的父親,便是他們的啟蒙和指導教師,總是孜孜不倦地用最好的書籍來教導兒子們的思想和言行。他總在背地裡表揚孩子,但在公眾場合,卻常常公開批評他們,以此來培養他們謙卑的心理素質;他譏諷他們的長相,讓他們穿粗布衣裳,從而讓他們擺脫空虛和狂妄;他教導他們要學會拒絕,不要隨隨便便就答應了別人的宴請;他許諾給孩子們禮物卻遲遲沒有辦到,只是為了讓孩子們知道這種滋味,以後不要把這個習慣帶給他們的後代;他還通常用棒子和各種惡毒的話及恐怖的事件來嚇唬和威懾孩子,要他們做事要小心謹慎,以免陷入深淵,一失足成千古恨。
「在他們六歲的時候,轉到了查圖施帕提學校學習四卷聖典。從每天清晨開始,學生們都會聚集到茅舍中,聽老師的講課和教誨,一直到中午。中午只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而洗澡、吃飯、睡覺和朝拜就佔去了一半。短短的休息時間內,他們絕不希望被無盡的學習任務所壓抑,他們會去娛樂,放鬆自己,他們會去玩一些高雅的、對年輕人有益的活動。下午三點,他們要向老師一字一句地背誦用心學到的東西,同時聆聽老師的講解。這樣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接著,再去做一次朝拜,加上吃喝,大約又用一個小時。之後,再繼續學習到晚上十點,以鞏固這一天學到的東西。
「從青年時代開始,他們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對《吠陀經》的研究上。這時他們不用再學習更準確的發音方式及字詞句式了,只要一接觸到這些,他們就很厭煩。歷史學科主要學《婆羅門教義的印度編年史》,而不是佛教教義;地理學科為《吠陀這片熱土》,其他的地理知識只需要稍微留意一下便行了,不需要特別用心地去記;法學一科主要學《摩奴法典》,但不久後,這些純粹的法學學習就被取消了。
「很顯然,這些孩子在出生前,還在子宮裡的時候,已經被喜歡捉弄人類的女神亞圖·哈芮尼給改變了;當他們來到人間的時候,經常給人們帶來的太陽系中九個行星——莎尼正待在第九宮。
「一般在他們到了十二歲的成熟年齡時,都要進入卡斯大學。在那裡,不同的人學習的內容迥然不同。結果,婆羅門貴族的四個孩子當中,第一個成了賭徒;第二個成了一個放蕩不羈的享樂主義者;第三個成了一個賊;第四個成了一個虔誠的佛教徒,換句話,也就是一位絕對的無神論者。」
當貝塔爾講到這兒時,威克拉姆國王衝他的兒子皺了一下眉頭,彷彿是在暗示,幸虧他自己沒有像那些信奉宗教的父母那樣要求自己的孩子。年輕的王子似乎明白他的意思,這樣的事情在顯赫的婆羅門家庭中比較常見。隨後,王子問貝塔爾「無神論者」這個詞的意思。
吸血鬼說這個詞很難解釋,有三四種說法:第一種,否定上帝存在的人;第二種,承認上帝存在,但對他們忙於解決人類事情卻持否定態度的人;第三種,他們信仰上帝和相信天意,但立場不是很堅定,易於動搖。同樣的,一些無神論者開始信奉神是因為受到了死人或一些愚昧思想的影響;另一些雖對神學有極高的熱情,但沒有太多的靈感或堅定的意志;還有一些則具有很強的可塑性。
在無神論者眼裡,除了地球、水、火、空氣和真空五大因素,其他都不存在。帕坦亞里聖人提出宇宙具有不斷的演變性,他認為物質在時間上具有永恆性、在空間上具有無限性,無始無終,而構造、智力和構思等都是與生俱來的東西;根據他的理論,「我是」的觀念並不是精神與物質的證明,而僅僅是物質的一個突變產物罷了;他不相信精神與靈魂,因為在人體內根本無法察覺它們的存在,而這也違背了生理學定律;他相信物質世界,但他不相信存在原子的微粒與球形的狀態;通過對隱藏在大腦中的思想和智慧的分析,他認為詞語表達的不是一件事情,而是對事情狀態的一種說明,理智對人而言,僅是一種本能的行為,是空氣中利於生命存活的元素造成的機體功能;他聲稱好與壞僅僅是對地理位置和年代次序的表達方式而已,並指出之所以稱某物為「壞」,是因為物極必反或是與「好」的過渡形式;他承認定律是所有事物的偉大始祖,但他不認為存在定律創始人,因為只要有了這麼一個創始人,就會有另一個創始人出現,然後便有了一系列這樣那樣的推論,直到它變成荒誕不經的科學。
有些人不太同意他的觀點,便問了他一個問題:在一對情人陷入熱戀之前,其中一方把許多封信發出去等待對方的回答時,那份焦慮與暴躁需要多久才能平復?他說這個遠在他的算術範圍之外,不過這個人一定知道,焦慮不安許久才會有最後的結果,這是不可避免的。他否認必然性,也否認預言的存在,他不相信克利須那神的奇跡,因為相信自然從不會與它的定律相矛盾,況且,他還沒有見過超自然的事情發生;他批評毀滅神瑪哈普拉亞關於世界毀滅的宣言,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開始,所以也就沒有結束;他不相信毗瑟建造了宇宙,也不認為人這漫長的一生是和回報與懲罰緊密相聯;他願意接受聖禮的光芒,他承認薩塔瓦、亞加和塔瑪(塔瑪是物質的自然狀態,亞加是對自然賦予的激情,薩塔瓦是美德,這些是物質的三個屬性),但這僅是物質的屬性而已;他認為事物具有重量和原子微粒的成分,但它並不是實體的原形。
面對他的諸多理論,我們是該懷疑他呢,還是嘲笑那些對他的理論深信不疑的荒謬的人呢?在爭論中,他擅長運用邏輯與數學的推理進行辯駁,在回答他的「為什麼」時,一定要直截了當的陳述。他滿腦子都是道德與自然的信仰理論,但有人卻說,他根本就不信仰宗教;他承認高特瑪(釋迦牟尼的俗姓)的理論——在地球之上,除了周圍的空氣之外,什麼都沒有;他認為地球的核心是白熾發光的球體;他相信雖然創始之事也許能夠證明有創始人存在,但沒有明顯的證據證明確實有這麼一個創始人存在。因此,他被人稱為是一個「真正的」無神論者。有一次很偶然的機會,施羅尼,一位「真正的」神學者問他:「是誰,為什麼要把你送到地球上,有什麼目的?」這個年輕人對此嗤之以鼻,不屑地說:「既不是你那無人可比的智慧,也不是那個無限虛空的世界。很遺憾,對於這個現象我無法解釋。」接著,他引用了一個理論來回答這個問題:
戈爾已經深深地陷入了那個無比黑暗的世界,而目光短淺的施羅尼就是背後的黑手。
最後,四位年輕人驚訝地發現,他們往日在學校裡學到的東西竟然都是些臭名昭著的理論。宗教老師說:
「世上有不同性格的四種人,這四種人分別為:非常聽話,服從支配的人;善於執行命令,做邪惡事情的人;不好也不壞的人;不幹好事只幹壞事的人。據他觀察,第三種性格的人可能會成為罪犯,因為他忽略了應該遵守的事情。而你們都屬於第四種性格的人。」
接著,他對年長者說:
「對於管制賭徒這一課題,書裡的著述非常詳細:先是切掉賭徒的鼻子,並把他昭之於眾,然後將其趕出本國,讓人們以此為戒。因為賭徒們大多都是輸多贏少;如果輸了,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願賭服輸,再就是拒絕支付賭金。前者不僅輸錢,還很沒面子;後者則會失去自己的社會地位。因此,留給他的路相對來說,還算完美,要麼他接受人們的訓斥——哦!年輕人,你已經為人樹立了壞榜樣,你該改變一下你的生活了——然後重新做人;要麼就遺臭萬年。」
說完,宗教老師又對第二個罪犯說道:
「那些沖男人眨一下眼睛便使他們意亂情迷的女人們,聰明人是不會去接觸的;只有愚蠢的人才會對她們付出感情,從而被欺騙,失去了追求快樂、名譽、生活方式、思維模式及宗教信仰的機會。這種情況的發生可能跟他們的精神導師的建議有誤有關,或者,他們把別人想成和他們自己一樣的人了。有句格言說,『一個失去羞恥感的人,不會擔心去玷污另一個人。』因此,年輕人,你最好停止你錯誤的行為。」
這個年輕人為了證明自己是正確的,便繼續引用課本中萊拉·莎斯特的引語,並建議這些年長的教授提高他們的愛情技巧。但是,他們把他趕出去了,因為他說:命運一向很寵愛那些放蕩不羈與有強大力量的人。
那些看起來賢明而又嚴肅的博學家和宗教老師們反駁了他,並警告說他所犯的盜竊罪要受到懲罰,可能會被切掉一隻手或處以死刑。而這個賊將是大學的恥辱。他們說:「你就像一個最厲害的搶劫犯,其他的搶劫犯只掠奪到了一些廉價的東西,而你卻偷到了最好的東西;他們在夜間行竊,而你在白天。」等等諸如此類的話。他們說他是一個讀過查瑞亞·威達亞思想的傢伙,他讀書的目的就是想宣傳他的宗教禮儀。因此,他們把他趕走了。
後來,為了證明無神論者的罪行,他們共花了六個小時來進行陳述。但是,宗教老師們發現,所有的這些努力都是白費。因為,據說「一個沒有羞恥感的人,總是在盡可能地欺騙他的對手,並且從不覺得累,也從不屈服」。他大膽地敘述了所有左派宗教的罪孽。他告訴他們,在他看來他們一直所信奉的其實是一個笨人的宗教。他還舉出了一些神靈所做的污穢事情:亞瑪踢開自己的母親不管,因陀羅利用自己嬌媚的妻子誘惑他的精神導師,濕婆神與下賤的婦女交往。簡而言之,這個年輕的婆羅門在長篇大論地回擊他的老師們時,態度非常的不敬和傲慢不遜。而他們聽到一些難聽的話自然就會生氣,把他從面前趕走,並用棍棒捶打他。
當這四個無用的年輕人回去見他們的父親時,他們的父親正在義憤填膺:「這幾個不長進的東西,枉費了一片苦心,竟然做出如此讓我丟臉的事情。」不過這也讓他們的父親正好抓住了讓他們出去見識見識這個世界的機會,直到他們確實有了被感化的跡象再讓他們回來。他說,「他們是在青年時代受不良思想的影響,才表現出了一些不良行為。想起以前,他們感到後悔不已。」為了讓他們改變現狀,有所追求,希沃米停止每月供給他們生活補助,並說如果他們願意再到附近的傑亞斯爾大學補習,從此改過自新,不給家裡丟臉,那麼,他會讓他們的舅舅重新給他們送去必需的生活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