罈子裡的殘指(謎小說系列) 第2章 盜屍
    那年景不比現在,生活難著呢。這不,我那不爭氣的米袋子又見底了,到園子裡挖了塊沒長成的地瓜啃著吃。一天天的也沒個事兒干,我就覺得這一天天的過得咋就這麼慢呢?新糧下來還得些日子,我吃什麼啊我?想想我這半輩子過的啊,唉!

    正犯愁呢,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下我肩膀,嚇得我打了個大激靈。我回頭一看,「老錢?」見到這狗東西我可不敢怠慢。老錢住在鄰村,他爹和我爹年輕時候是同行夥計,說白了就是兩人一塊兒倒鬥。後來我爹不幹了,說這行當幹著缺德。老錢他爹一直干了下去,也賺了不薄的家底,給老錢娶了個媳婦。那娘們是我們村的,打小和我一塊兒穿開襠褲長大,也叫什麼「青梅竹馬」。但沒法子,我家太窮,這光棍一打就是半輩子。按理說我不該搭理老錢,怎麼說他也是搶了我媳婦啊。但前些日子我那不爭氣的米袋子空了,死皮賴臉朝他借了半袋米,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怠慢不得。

    我正要寒暄幾句,也好讓他寬限幾天。他把手裡的小罈子在我眼前晃了晃示意我屋裡說去,我隨手挖了兩塊地瓜跟他進了屋,心裡頭盤算著,這小子葫蘆裡賣的啥藥啊?難不成還有啥事兒求我?我抬頭看了看天,今天的太陽還是落在西邊兒的啊。

    讓他坐下,我把大一點兒的地瓜崽子在衣服大襟上蹭了蹭扔給他,指著他手裡的小罈子問他:「這裡裝的啥?」

    老錢啃了口地瓜,嘿嘿笑笑,「好東西!」說著把上面的封條扯了去,揭開蓋子。我的媽呀,那叫一個香啊!

    我從櫃子裡翻了兩個破碗出來。老錢小心翼翼地倒了兩個半碗,那真叫一個香啊!老錢吸了下鼻子,一臉的享受,端起碗來,說:「老哥啊,這可是好酒啊!從斗兒裡頭淘出來的。我自個兒都捨不得喝呢!」

    一聽他這話我心裡頭就有點兒發毛,端著碗的手就有點兒忍不住發抖,趕忙放回桌子上,「這不是和死人搶東西喝嗎?多缺德啊!」嘴上雖是這麼說著,但眼睛已經不爭氣地看著碗裡晃來晃去的酒,嘴巴也不自覺地吧嗒著,饞啊!

    老錢笑著衝我擺了擺手,也把酒碗放了下來。把腦袋往我這兒探了探,壓低聲音說:「老哥,你想想,那死人要是能喝還能讓我把它給帶出來?還不得把我當下酒菜一塊兒給消滅掉啦?哈哈……」

    我這膽子一直就小,趕忙往後挪了挪屁股,「你……你下去過啦?」

    老錢端起碗來喝了一小口,點點頭,抿了抿嘴唇,又說:「別一驚一乍的,其實根本就沒啥。我老爹留下的那點兒玩意都賣光了,大芳子整天跟我鬧,我一咬牙就用我爹當年留下的那些傢伙下去了。」說著說著又喝了一大口。我忍不住問道:「咋?弄出點兒啥好東西?」

    老錢得意地指了指桌上的酒罈子。

    「就這?」

    這狗東西把剩下的地瓜全都塞到嘴裡,又把我的搶了過去,「好鬥兒都讓人家給倒過了,剩下的咱自個兒也摸不著。這還是人家可憐咱給剩下的。」

    看著這酒我就眼饞,口水都流了出來,壯起膽子喝了一大口。問他:「碰著啥沒?」

    「啥?」老錢在那兒揣著明白裝糊塗,一臉的壞笑。

    酒順著嗓子眼兒一溜兒下肚,火辣辣的,到肚子裡又泛起一股子香味兒來,喝著真叫一個爽快。我左右看了看,怕兮兮地說:「鬼了啥的?」

    老錢一大口咬下去多半根地瓜,大口嚼著。這狗東西,真他娘的能吃。美滋滋地賣起關子來:「鬼倒沒碰著,倒碰到會喘氣的了。老哥你猜我碰著啥了?」

    我只覺得後背冒出一股冷汗,搖搖頭,心怦怦跳得厲害。

    「人。」

    「人?墳裡頭有活人?」

    「三驢子。」

    三驢子是他們村子的,當年我爹、老錢他爹、三驢子他爹都是在一塊兒干的,只是後來三驢子他爹沒能回來,我爹和老錢他爹誰也不肯說究竟發生了啥事兒。我爹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洗手不幹的,把倒斗換來的那點兒錢都拿去給三驢子他爹辦喪事兒了。日子讓我過得叮噹響,和三驢子也沒啥來往,老錢這狗東西天生一個勢利眼,在一個村住著恐怕和三驢子也沒啥交往。

    我覺得心裡頭有點兒慌,老懸著,連著喝了幾口酒。老錢啃著地瓜接著說:「那個斗兒是一個大戶人家公子哥的,他爹不讓他娶一個賣身子的娘們,一氣之下跳井淹死了,聽說那娘們兒還懷著他的孩子呢。要說這公子哥也真經不起打擊。像老哥你,大芳子嫁給我,你不也活得好好的嗎?」見我狠狠白了他一眼,這狗東西「嘿嘿」笑了笑,接著說,「那公子哥埋了才幾天我就下去了,結果已經給人家搶了先。厲害的是,在外邊兒根本看不出跡象來,肯定是遇著行家了。那公子哥他爹幹不正經的勾當,在城裡頭養了一幫騷娘們兒,就是老話說的妓女。那公子哥看上的那娘們兒就是裡面的。他爹是怕壞了門風沒讓他娶,也怕旁人笑話不是?哪曾想自個兒的種脾氣那麼大,說死就死啊!那公子哥死後,他爹給他修了個大墓,我下去一看,和我爹當年給我講的那些王公貴族的也差不多。可惜的是,裡邊兒的東西被人家翻了個稀巴爛。我剛打開手電筒,就照見三驢子正扛著那公子哥的屍體朝另一邊兒走。」

    我聽著有些玄乎,忍不住插嘴:「屍體?」

    老錢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口地瓜,喝了口酒送下去。照他這架勢,我那小園子裡的幾排地瓜全挖出來都不夠他吃。「對,屍體!這孫子手裡頭有槍,他看都沒看我一眼,一梭子子彈就朝我打了過來,幸好我那會兒嚇得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子彈就擦著我腦袋飛了過去,差點兒沒被這孫子給打死。後來一問才知道,他早知道這斗被人倒過了,是專門來弄屍體的。說是屍體能賣錢,不比那些陪葬的東西便宜,關鍵是銷路好。」

    老錢說得頭頭是道的,但我聽得還是有些糊塗,這年頭兒,大活人都不值錢,死人能賣錢?

    老錢看出我的意思,繼續說:「老哥你還別不信,人家三驢子說了,咱只要把屍體弄到我們村頭兒那磨米坊去,一個就給咱這個數。」說著衝我伸開一個巴掌。

    「五十?」

    老錢搖搖頭,一副狗吃飽了屎的架子。

    我還真不知道猜五塊好還是猜五百好,總覺得有些不靠譜。要說弄個大活人還能當個勞力養著,死人要他幹嗎?總不能切了賣肉吧?

    老錢也不說話,從懷裡摸出一張嶄新的鈔票拍在桌子上,「這是三驢子給的訂金,咱哥倆一人五十。地兒我都摸好了,辦成之後咱哥倆一人二百五。」

    我把碗裡的酒乾掉,要麼我心慌。老錢笑瞇瞇地給我滿上,我又給幹了,心裡還是慌。

    害怕是真的,但看著那麼一大張票子躺在眼皮子底下,也真眼紅啊!

    我們倆嘮了小半夜。他一個勁兒地嘮叨我這輩子過得憋屈,混了半輩子了,連個娘們都沒混上,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大芳子都跟他啦。吃得破,穿得破,住得破,就差沒說事後把大芳子還給我了,說得我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我知道,這老鳥是在刺激我。我們倆把那一罈子好酒喝見了底。我迷迷糊糊地尋思著,這老鳥說得也不差,咬了咬牙:「幹他娘的!」

    第二天天黑以後,我和老錢約在村西頭兒墳山子邊上那棵大柏樹下碰頭。說起這大柏樹可有年頭了,聽老一輩兒的說是足有七八百年光景了,五六個大漢環抱都抱不住。風水先生說這是神樹,護著這一帶的風水呢。

    晚上有風,冷颼颼的,吹在身上不由得打了個大冷戰。我緊了緊身上的粗布衣服,磕磕絆絆地總算是到了地兒。

    老錢正在那樹根下撒尿,見我過來,抖了抖褲襠裡那玩意兒,提上了褲子,也沒說話,遞給我一把鐵鍬,又把旁邊的鎬扛在肩上,就朝著一邊兒走過去了。

    事先說好他準備傢伙,我在他身上看了看,也沒看著什麼特殊的傢伙。拿這兩件種地的傢伙算是怎麼一回事兒?還不得把死人笑得再死過去一回?我拉住他說:「就拿這倆破傢伙,你以為挖地瓜呢?」

    老錢擺擺手,邊往前走邊說:「咱這又不是去倒什麼老祖宗的鬥,平頭百姓的這傢伙就足夠用了。」

    周圍全是高高矮矮的墳包,荒草被風吹得沙沙響,陰森森的。我這心裡頭老著不了底兒,搖頭晃腦的一會兒看看這兒,一會兒瞧瞧那兒,總覺得哪個墳包裡會冷不丁地鑽出點啥似的。心跳得像是在打鼓,哆哆嗦嗦地問他往哪兒走。這狗東西也不正經搭理我,說等到了就知道了。我在心裡頭罵了句「干你媳婦」就跟著他走了。

    走了差不多有五分鐘,褲襠裡一直憋著泡尿,我也沒敢撒,怕從哪兒跑出個長牙的活物把撒尿的傢伙給咬去。天本來挺涼爽,後背卻都濕透了,像抹了一層黏鼻涕。

    終於,老錢在一座新墳前停了下來,冷冰冰地說:「到了。」我腳下沒站穩,踩在了石塊兒上,打了個趔趄。好不容易站穩後,老錢這老鳥正在那兒笑話我。被這老鳥笑話,我心裡頭很不舒服,沖那石頭撒氣似的狠狠來了一腳。這一踢不要緊,黑乎乎的什麼東西從地上翻起來一大片,我抬起胳膊在眼前胡亂抓了半天也沒抓到啥。那老鳥倒是笑得更歡了,只是聲音盡量憋著,在這鬼地方聽起來飄飄忽忽的,我心說憋死你個狗犢子。仔細一看,方才飛起來的是剛燒過不久的黃紙,墳頭上還躺著幾個花圈。老錢「砰」地跪了下來,冷冷地說:「高大爺,小錢子對不住您老人家啦!要怪就怪您沒選對時候吧!」

    死還能選時候?我這還是頭一回聽說。我也沒心思和他抬槓,也跟著跪了下來,推了推他,輕聲問:「高大爺?就是你們村頭趕驢車的那老頭兒?」

    老錢板著臉應了個「嗯」,往手心上啐了兩下,起身揚起鎬頭就朝墳包上刨去。我愣了好一陣兒,才握著鐵鍬向一邊兒清理松土。不到五分鐘的工夫,墳包就被弄平了。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這回老錢的鎬落下去沒能揚起來,定是砍進棺木裡去了。他搶過我手裡的鐵鍬挖了一會兒,整個棺材蓋就全部都露了出來。之後又用鐵鍬在棺材的縫隙上撬了好一陣才給撬開,老錢和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棺材蓋扔到了旁邊剛清理出的土堆上。一股惡臭從棺材裡迎著臉就撲了過來,嗆得我一連咳嗽了好幾下。

    這會兒的月亮鑽進雲彩裡去了,四周都黑漆漆的。老錢從懷裡摸出了個火鐮,又摸了把乾草點著了,他舉著那把燃著的乾草往棺材裡照過去,火光正好照在高大爺的臉上,嚇得我們倆都坐到了地上。老錢這狗東西背,屁股下面是虛土,不實成,還是坡形的,順著坡勢就朝棺材裡滑了去。我當時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哪兒還有心思顧及他啊?

    火光在棺材裡晃悠了幾下,他老錢就掉進棺材裡了。就在他快掉進去那會兒,月亮從雲彩裡鑽出來,我看見棺材裡高大爺的那張臉,眼球子突出來,有雞蛋那麼大,嘴唇子向外翻得厲害,那臉,鬼森森的。緊接著那棺材蓋像被什麼抓著往下拉似的朝墳坑裡滑去,三下兩下就掉了進去,「砰」的一聲蓋上了。

    當時我就嚇傻了,心想:「我的老天爺啊,這可是咋了?這棺材蓋還能自個兒蓋上?」我不由得往後挪了幾步。心想,我可得跑啊!

    剛要腳底抹油,只聽見身後響起「啪啪啪」拍棺材的聲音。這會兒才尋思到,老錢被蒙在裡頭了啊!這狗東西也真是的,掉進去的時候也不叫喚一聲,這會兒知道著急啦?難不成是被高大爺給堵了嘴掐了脖子拽裡頭去的?我越想越害怕。

    「啪啪啪……」

    這聲音越來越弱。這是誰拍的?是老錢不?

    我只覺得褲襠裡濕了一片,憋了半天的尿這會兒算是全解決了。

    很快,拍棺材的啪啪聲不見了。完了,這老錢不會是給憋死在裡頭了吧?在棺材蓋子上面拍了兩下也沒反應。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費了好大勁兒把棺材蓋子給揭開,連喊了幾聲「老錢、老錢」,也沒聽到回應。我藉著月光朝裡面看了看,高大爺正瞪著兩個「大雞蛋」看著我呢。我給他作了幾個揖後在裡面仔細找了找,也沒找到其他什麼活物。

    老錢人呢?

    繞著墳坑轉了兩圈,又四下張望著嚷嚷了兩嗓子,也沒人搭理,倒是村裡的狗跟著我瞎叫了幾嗓子,我也就不敢吱聲了。這事兒可真怪了,明明是掉進棺材了,不還拍棺材蓋子來著嗎?怎麼這會兒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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