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克!夏克!」狄莉拚命喊著丈夫,並努力地想把他扶起來,但夏克的雙腿就像被灌了鉛一樣,根本無法動彈。
無奈之下,狄莉只有拖住夏克的雙手,用盡吃奶的力氣將他硬生生地拖出衛生間,拖過走廊,一直拖進臥室。再關上臥室的門。
弄完這一切,狄莉已是滿身大汗,她坐到床邊,問仍然站不起來的夏克:「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幾十秒鐘後,已處於崩潰邊緣的夏克哆嗦著說出一句話:「剛才,我在鏡子裡看到一個……一個臉上有塊紅疤的女人。」
狄莉感到後背一涼,她問道:「臉上有紅疤的女人?可是……我怎麼沒看到?」
「她……她突然出現在我背後,就像個鬼魂……不!那就是個鬼魂!她閃現幾秒後消失了!」夏克大叫道,完全失去了理智。
狄莉瞠目結舌地搖著頭,她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她猛地抬起頭,想起一件事——
那個不能打開的儲藏室!
十九
狄莉衝出臥室,在旁邊的小房間裡找到一把鐵錘,再發瘋似地衝到那個儲藏室面前。
站在門口,狄莉深吸了一口氣——今天晚上,她一定要知道這個儲藏室的秘密!
狄莉使盡全身力氣,將鐵錘向那個大鎖砸過去。「噹!」的一聲巨響,鐵鎖被砸落在地。
突然間,狄莉心裡升起一股莫明的勇氣,她感覺自己好像什麼也不怕了,一把將門推開——
儲藏室裡面一片漆黑,狄莉摸索著在牆邊找到電燈開關。「啪」的一聲,燈開了。
這間儲藏室裡堆放著雜七雜八的物品,所有東西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房間的正對面,是一張老式書桌。
狄莉慢慢地走到佈滿灰塵的書桌前,她用手上下撫摸著桌面和抽屜,然後猛吸一口氣,拉開最上層的抽屜。
抽屜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狄莉伸手過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來——
這是一張大家族的集體照,十多個人以這棟別墅為背景照的。照片的正中間,一對老態龍鍾的夫婦坐在兩張大木椅上。他們的身後,是一些中年人、年輕人和小孩,顯然是他們的兒孫。照片左下角印著一行白色的小字:1962年全家福。
狄莉將照片上的人物一個挨一個地仔細觀察,試圖找到和葛雷相關的人,比如他的父母、爺爺、祖父……但她驚訝地發現,照片上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和葛雷有一絲一毫的相像。就在狄莉大惑不解的時候,她在照片上看到了一個人,令她一瞬間毛骨悚然——
坐在中間的那個老婦人的身後,站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她的左邊臉頰上,有一塊巴掌大的疤。因為是黑白照片,看不出來這塊疤是什麼顏色。
狄莉想起,剛才夏克說他在鏡子裡看到一個臉上有塊紅疤的女人。
猛然間,狄莉有如被一道電流擊中。她頭皮發麻,全身顫抖,幾乎要停止呼吸——難道,夏克看見的是……
她趕緊地將目光移開,不敢再看那個臉上有疤的女人——突然,狄莉在照片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個令她更為吃驚的東西,她瞪大眼睛,不自覺地用手摀住嘴。
她在照片的最左邊,看到了一條黃白相間的大狗。那條狗,和卡茲長得一模一樣——不,那根本就是卡茲!
狄莉拿著照片,倒退了幾步,腦子裡嗡嗡作響,一片亂麻。
這是1962的照片,卡茲……活了四十多歲?可它只是一條狗!而那個女人,難道真的是個幽靈?但到現在她最少也該有80歲了,顯然不會是葛雷的妻子!
對了,剛才在衛生間,她清楚地看到,卡茲根本就沒有喝她倒在碗裡的牛奶——難道說,它每天晚上叫,根本就和牛奶沒有關係?
可是,每天早上起來,她都注意到卡茲喝水的碗是空的呀,這又是為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壓得狄莉喘不過氣來,她感到一陣陣眩暈,幾乎要昏厥過去——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十
「崩!」的一聲巨響,葛雷摔門而去。
走出這幢別墅的大門之後,葛雷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在原地站了幾秒鐘,然後拐了個彎,走到隔壁安太太的房門前。
葛雷按響門鈴,幾秒鐘後,安太太打開了門,她看到是葛雷,一言不發地將身子移到旁邊,讓葛雷進屋。
葛雷熟悉地穿過門廳,逕直走到客廳的大皮沙發椅上,轉了個身坐下,一個臂肘支在圓扶手上,膝部伸到另一個扶手上面。
安太太泡了一杯茶,遞到葛雷手中,問:「怎麼樣?」
「一切都很順利。」葛雷再次吁了一口氣,「我剛才已經演完了最後一場戲。」
「他們一點兒也沒懷疑你?」
「一點兒也沒有——當然,更沒有懷疑你。」
「我猜,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是夫妻,對嗎?」安太太兩眼迷濛,聲音粘乎乎的。
葛雷聳了聳肩:「那是自然,他們根本沒朝那方面想。」
安太太走到葛雷的身後,伸出雙手,從後面抱住他,「這麼說,我們成功了。」
葛雷伸出左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手臂,說:「是的,成功了,安吉,我們歷時一年來實施這個計劃——終於把這所房子給賣掉了。」
安吉從葛雷的身後轉過來,坐到他旁邊的另一張皮沙發椅上,歎了口氣:「這個過程真是太漫長了。」
「沒辦法,安吉。」葛雷說,「這個城市裡的人絕大多數都知道這所房子鬧鬼的事。別說是這套房子,就連這個小區裡的其它房子他們都不敢買——如果不是你一年前遇到了這兩個外地人,並想出這個絕妙主意的話,我看我們倆一輩子也別想把這套房子賣出去。
「別這麼說,葛雷,這個主意可是當初我們倆一起想出來的。」
「可這一點是你先想出來的:由你去接近狄莉,等你們混熟後,你再告訴她這棟房子的事,並叫她刻意接近我。而你再假裝和她配合,製造出這棟房子鬧鬼的『假象』,『迫使』我低價賣房——安吉,你真是太聰明了,我以你為傲。」
「行了,葛雷,你就直說我詭計多端吧,我不會介意。」安吉聳了聳肩膀,「這本來就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不用這種方法讓狄莉他們兩人相信這棟房子出現的種種異象是『人為製造』的話,他們敢買這棟可怕的房子?」
「是的,他們現在已經完全相信這棟房子鬧鬼是在他們的計劃之中的,是他們自己製造出來的——尤其是狄莉,她現在都還認為卡茲每天晚上三點十五分叫是因為喝了她那個摻興奮劑的牛奶——她怎麼會知道,挑食的卡茲是從來不喝盒裝牛奶的,它只喝鮮牛奶。我每天早上起床後都要先去倒掉那碗牛奶,好讓她相信卡茲確實是喝了那玩意兒才叫的。」
「但今天晚上,她不會再這麼覺得了,她會發現這個房子的異象和她之前所做的其實一點兒關係也沒有。葛雷,猜猜看,今晚他們發現卡茲又叫起來的時候會怎麼想?」
「我猜不出來,也不想去猜。」葛雷說,「反正他們早晚會問到這個城市裡的其他人,從而知道關於這棟房子的真相——幾十年前,這所房子真正的主人,那個臉上有紅疤的可憐女人自殺死在了這棟房子裡,而她的靈魂一直沒能得到安息,還一直在房子裡作祟。最可怕的是,她在三點十五分上廁所的習慣似乎在她死後也沒改變。另外,我想他們還會打開那間儲藏室,發現那張照片——想一想,當他們在照片裡看到卡茲,發現它竟然活了四十多歲時,會是什麼反應?
安吉撇了撇嘴,搖著頭說:「大概就跟我們兩年前發現這個秘密時的表情一樣吧。「
沉默了一會兒,安吉說:「當他們發現這些的時候,也許會猜到是我們倆合夥騙了他們,從而想到你『妻子』朱丹和關於她的那個故事純粹是你瞎編的。」
「那又怎麼樣?」葛雷說,「我賣掉這套房子,可是在房地產交易中心按正規程序辦理的。他們就算發現不對,也已經遲了——況且他們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我們倆合夥騙了他們。」
「那倒是,」安吉說,「反正我們現在拿到了錢,他們已經拿我們沒辦法了。」
「他們許諾你的那十萬元給你了嗎?」
「是的,昨天下午夏克就給了我。」
「好了,現在賣房子的九十萬,加上你的那十萬元『信息費』。我們以前貸款用來買這棟房子的一百萬終於回來了。」葛雷揚了揚眉。
安吉垂下目光,緩緩地說:「如果當時,我們不是貪圖便宜,認為這棟出自諾米·盧沃斯之手的豪宅用一百萬買來實在是很划算的話——又怎麼會去向銀行貸款一百萬……」
「本來我們以為只要將房子一買到手,再拍賣出去,就能輕鬆賺幾百萬——可誰知道,這房子原來是棟鬼宅!送人也沒人會住!」葛雷憤恨地說。
安吉無奈地搖了搖頭:「誰叫我們當時剛從外地來,根本沒瞭解清楚這棟房子的情況,就輕率地把它買了下來——上了那對夫妻的當!」
「算了,」葛雷歎了口氣,「反正現在我們也以同樣的方式把它賣了出去,總算是不賺不虧,就別再想以前那些愚蠢的事了。」
安吉轉過臉,用一種憐惜的目光望著丈夫:「只可惜讓你受苦了,葛雷。要你住到那棟鬼宅裡去,還要每天裝出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
「行了,別說了,」葛雷抬起手,打斷安吉,他皺著眉頭,「我有什麼辦法,如果不用這種方式把房子賣出去,銀行的貸款再還不上,我恐怕只有在監獄裡度過餘生!比起這個,我在那個鬼屋裡住幾天也就不算什麼了。」
安吉把自己的手伸過去,握住葛雷的手,說:「還好,都過去了,我們以後再也不用住那幢房子。我一會兒就把這套租來的房子退了,我們搬出這個該死的別墅區,到另外一個溫馨、可愛的地方去住。」
葛雷抬起頭,露出期盼的眼神:「是的,搬出這個地方——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裡。」
說著,他們一起從皮椅上站了起來。
「我這就去收拾東西。」安吉吻了丈夫一下,興奮地說。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葛雷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問道:「對了,安吉,那個『早餐』計劃是你後來想出來的嗎?為什麼你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
安吉轉過身,似乎有些沒聽明白,問道:「什麼『早餐』計劃?」
「你不是和狄莉商量好,在我們睡著的時候,你把做好的煎燻肉、雞蛋羹、牛奶弄到我們飯廳的餐桌上來嗎?」
安吉皺起眉,困惑地搖著頭,望著丈夫:「葛雷,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我什麼時候做了這些事?」
葛雷睜大著眼睛和安吉對視了兩三秒鐘,他頭皮一緊,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東西……真是那個鬼魂做的?」葛雷全身顫抖,自言自語地說。
安吉走上前來,困惑地問:「怎麼回事,葛雷?」
葛雷望著她,終於垂下目光,說:「沒什麼,我們走吧,安吉。離開這裡,永遠都不要回來。」
尾聲
一年後。
剛從外地來的蘇珊抬起頭,站在這座二層樓高的豪華別墅前,讚歎不已。
「這真是屬於我們的嗎?」她轉過頭,用難以置信的表情望著未婚夫。
「當然是屬於我們的,」夏克輕輕地笑了一聲,將鑰匙遞到蘇珊手中,「打開門,你的夢幻就變成現實了。」
第三個故事講完了。
和前兩個故事結束後不同,這一次,兩個男生都沒有說話,他們緊皺著眉,似乎還沉浸在那個撲朔迷離的世界裡。
「怎麼了?小伙子們?」蘭教授笑著說,「還在回味這個故事?」
高個子男生抬起頭:「教授,這個鬼故事裡……」
「停下,」蘭教授做了個手勢,打斷他,「我從來不講鬼故事。」
「可是,這個故事的結尾明明就說……」
「明明就說確實是有鬼,對嗎?所以,你們就認為這是一個鬼故事?」
「難道不是嗎,教授?」
蘭教授輕輕搖了搖頭:「一部電影裡出現了五分鐘的打鬥場景,你是不是就把它定義為武俠片?《伊利亞特》裡記載了帕裡斯王子和海倫王后的男女之情,你該不會就因此把它看成是一部愛情史詩吧?」
高個子男生低下頭笑了笑,說:「教授,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我也懂了,教授。」方格子男生說,「在『吠犬』這個故事裡,『鬼』只起了一個穿針引線的作用,對嗎?」
蘭教授微微點著頭說:「在人們的意識中,『鬼』往往代表的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怪物,似乎它們的任務就是如何害人和嚇人——但你們仔細想想,這個故事裡的『鬼』做過任何壞事嗎?它有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似乎並沒有——那為什麼故事裡的每一個人都還是如此懼怕『鬼』呢?」
兩個男生望著教授,等待著他的解釋。
「因為他們全都心懷鬼胎——做了虧心事的人,自然會害怕有一天『鬼』找上門來算帳,自然就會害怕了。」
「就是說,『鬼』其實只存在於人的心裡,對嗎,教授?」方格子男生說。
「是的,一個生性正直、胸懷坦蕩的人是永遠不會害怕鬼的——就算他身邊就坐著一個鬼,也不會害怕。」
說完這句話,教授意味深長地望著兩個人。
不知為什麼,蘭教授的這句話讓兩個男生感到後背一涼,同時打了個冷噤。
沉默了幾秒鐘,高個子男生說:「教授,這個故事的結尾暗示出夏克和狄莉又準備以同樣的方式把房子賣給那個叫蘇珊的女人——這種惡性循環有什麼象徵意義嗎?」
「你覺得呢?」教授反問他,「你認為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