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死亡,而不是被死亡等待
這是羞辱死亡的唯一辦法
泥流忽然停止了震盪,但隨即又突然重重墜下,之後,便恢復了平靜。
還沒死?
野帝黑又笑了。
陷在泥漿中,渾身不舒服,呼吸都吃力,死亡卻遲遲不來。
那我就再回憶一遍吧,哈哈。
可是,連生平第二7次排泄的時間、地點、氣溫、風力、排泄量、排泄暢快度,以及當時正好過路的那只螞蟻的膚色、呆樣都回憶遍了,死亡還是一拖再拖。
也太沒效率了吧!
野帝黑都要等哭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蠅聲。
「喂!」野帝黑急忙大叫。
「嗯?嗡……哈……呵!原來是你!」那蠅飛了過來,不是別蠅,正是細阿堅。
「你好!陪我說說話,好嗎?」野帝黑像是遇見了親蠅。
「陪你說話?嗡……哈……呵,好啊,我好好陪你聊!」細阿堅撮著前足奸笑道:「先來聊聊你的腦袋,嗡呦!這腦袋怎麼會這麼大?比人的眼屎都大,我好嫉妒呦!不知道掰下來當球踢怎麼樣?」他伸足抱住野帝黑的頭亂扭起來。
「好舒服,往左往左!再用點力,好!好!」野帝黑從來沒享受過按摩。
「舒服?好,再讓你更舒服,我看你的眼睛發炎了,該上點眼藥了。」細阿堅抓起泥漿往野帝黑眼中抹去。
「哈哈哈!不行了!看不見了!」野帝黑髮現痛也會這麼舒服。
「好,現在再來聊你的肚子,呦!這肚子這麼肥,我說到處都找不到屎,原來都被你獨吞了,這可不太像話。」細阿堅踩到野帝黑的肚子上撓起來。
「哈哈哈……太癢了……哈哈哈……」
「癢?不會吧?」
「哈哈哈……不行了!哈哈哈……」
「很快樂嘛,我再行一次善,幫你修個大墳墓,你說墓碑上該寫點什麼呢?」細阿堅抓起泥漿往野帝黑身上堆:「對了,就這樣寫:一隻被偉大的細阿堅活埋的鄉下蠢蠅。你說好不好?」
「……」野帝黑已經出不了聲了,只能用身體的顫動來表示感謝和笑。
「對了,我忘記了,不能讓蠅空著肚子死」,細阿堅又撥開野帝黑頭上的泥漿:「從來沒有蠅吃過蠅屎,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我把這個好機會讓給你,不過,等一會你要把心得告訴我,我好在你的墓碑上加一句:第一個吃蠅屎的鄉下蠅。」
細阿堅將屁股對準野帝黑的口器,正要排泄,身子忽然倒到一邊。
原來,是一個小蠅撞開了他。
野帝黑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小蠅。
「你?」細阿堅回頭一看,只不過一個小蠅,頓時膽壯。
「是我,怎麼樣?你身上的奶油呢?都吃掉了?你的飯量不小嘛。」小蠅奚落道。
原來,正是那天和細阿堅爭奶油的那個小蠅。
細阿堅惱羞成怒,撲上去就要抓小蠅:「老子到處找你,正好把你們倆一起葬了!」
小蠅不退反迎,和細阿堅撕打起來,他雖然年紀小,卻一股初生蠅犢的韌勁,細阿堅竟然一時拿他無法。
「喂,二位,不要打了,天氣這麼好,有這麼水果泥,快好好享受吧!」野帝黑很過意不去,大聲勸道。
可兩蠅正鬥得忘情,根本不顧他喊。
鬥來鬥去,結果兩蠅抱在一起、滾到泥漿中,都被粘住了。
即使這樣,12只足還在撥打不停。
足動不了了,可眼還在怒鬥。
「這下好了,大家都休息,就讓我來唱首歌解悶吧!」野帝黑大聲唱起來……
你們都累了,那就聽我一個蠅唱歌…
你們都死了,那我讓我一個蠅飛過…
你們都爛了,那就由我一個蠅歡樂…
反正春天已過,反正秋天還早…
反正天高地闊,反正我還是我…
大蠅小蠅
所謂生,不過是從死亡那裡賒的賬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蠅在揮霍無度
野帝黑髮現:自己暫時是死不了了。
因為太陽出來了。
陽光慢慢曬乾了泥漿,也慢慢烘乾了身體。
當然,身體還是嵌在泥塊中,要離開也不容易。
那就再休息一會兒吧。
「小蠅弟,你叫什麼?」野帝黑問。
「義必舵。」
「好名字!難怪你這麼有膽色。我還得謝謝你!」
「謝什麼,你不也幫過我?我可不是那種平庸的蒼蠅,這種小仁小義我從來不放在心上,我有我的抱負。」義必舵一直在用力掙扎。
「哦?好!不錯。」野帝黑一愣,笑起來。
「你在嘲笑我?」
未等野帝黑回言,細阿堅早就笑開了:「嗡嘻嘻哈哈……抱負?嗡嘻嘻哈哈……」
「這兒沒有你插嘴的地方,蠅渣!」義必舵罵了一句,然後又對野帝黑說:「有句話我必須對你說。」
「請講。」野帝黑暗暗讚歎小蠅的凜然氣度。
「快講快講!嗡嘻嘻哈哈……」細阿堅急忙豎起耳朵。(對不起,蒼蠅好像沒有耳朵。)
義必舵不去理睬他,鄭重言道:「你這個蠅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抱負,你是在浪費自己。」
一語擊中要害,野帝黑無話可說。
其實自從身陷泥漿、意識到死亡後,他就發現自己虛度了太多光陰,幾乎從來沒有為身邊的蠅做過什麼。
「嗡嘻嘻哈哈……說得好!繼續繼續!」細阿堅大笑著催促道。
義必舵繼續說道:「蠅誰不死?我最討厭的一種蠅是:自以為看透了一切,所以裝作滿不在乎。其實他看透了什麼?這種蠅其實最怯懦、最怕死,但又不敢讓別蠅和自己看出來。他永遠都跳不出小蠅可憐的自戀,永遠成不了大蠅。」
野帝黑越聽越慚愧,義必舵的話語猶如冷烈的秋風,吹盡繁蕪,逼出他虛弱蒼白的原形。
他誠懇地說:「謝謝你,我明白了!」
野帝黑聚集力量,猛一掙身,泥塊頓時碎裂,一鼓翅,凌空飛起。
剎那間,頓覺天高地闊、心胸大開。
「英雄,救我!」細阿堅忙喊道。
「你也笑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
野帝黑笑著抓了一把果泥糊住細阿堅的頭,而後輕輕將義必舵從泥塊中抱了出來。
「我還是不說謝謝。」義必舵說。
「可是我要說,謝謝你!」野帝黑說。
義必舵只是點點頭,雙翅還伸展不開,於是轉身爬走了,背影瘦小卻倔強。
義必舵已經走遠,野帝黑心潮依然澎湃不已。
他舞動前足大喊:「我要做大蠅!我要幹一番大事業!」
正在喊,猛聽到一陣巨響。
一把舊牙刷直直向他擊來。
野帝黑騰身飛開,得意道:「我是要幹大事業的大蠅,區區一把破牙刷就想制服我?哈哈……嗡……啊!」
一段掛著鼻涕的煙頭飛過來,打中野帝黑,並將他粘纏住。
原來是一輛垃圾車在卸垃圾。
野帝黑這才明白,他就是吃醉後,被裝上垃圾車運到這裡的。
眼看著垃圾鋪天蓋地,他急忙拖著煙頭躲到一邊。
「我是要幹大事業的大蠅,一段掛著鼻涕的煙頭就想制服我?」
他甩開煙頭,翅膀卻被鼻涕粘著飛不起來:「誰說幹大事業的大蠅一定要飛?」
冒著垃林圾雨,他在飛揚的灰塵裡急速爬行,爬著爬著,忽然聽到了一陣呻吟,是麻麻青的聲音。
麻麻青依然是用一個充滿了性挑逗意味的造型出場的:六肢大張、身體扭顫、發出一陣陣抵抗死亡搔弄的呻吟……
當然,她也依然不是有意要這樣,因為……她被困在稀泥中。
關於做\愛
大禮不辭小讓
大愛不必做\愛
麻麻青一見野帝黑就哭起來:「嗡……哇……!」
「你怎麼了?」野帝黑問。
「怎麼又是你救我?我欠了你兩條命了!嗡……哇……!」
「你不想讓我救,我不救就是了。反正我正忙著。」野帝黑抬足就要走。
「好吧好吧,就讓你救吧,到時候一起還你。」
野帝黑從稀泥中拽出麻麻青,麻麻青全身濕透,站立都困難,顯得更加瘦而且丑了。
「你先休息,我要趕時間。」野帝黑又要走。
「你要去幹什麼?」
「大事業。」
「大事業?」
「說了你也不懂。」
「你倒是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