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子更斷定田立功的陰謀了,拉住半夏說:「半夏,你一定是被別人逼著說的。那我今天也得逼你下個保證,咱們的家,當年是我撐著的,現在還是我攥著……就是生下孫子,也得我抱著,誰也搶不去!」
半夏再次成為眾人的焦點。站在門口的田蜜見他們一直纏著半夏,任性地扭頭出了門。
田立功右手捶著輪椅,恨不得站起來,張華立即替他抵擋:「你欺負我們家老田不能說是不是?我替他說,田蜜雖然是你媳婦,可她永遠是我閨女,就是將來生了孩子,也不會讓你這小市民帶,我的閨女,我們說了算!」
趙燕子一聽也瘋了,過去就揪張華:「你說誰小市民?」
「就說你!把我閨女當保姆使喚,害她連孩子都保不住,你害了我們家下一代!」
「你該!你們這麼壞透氣,就不該有後代!」
「我沒有,你也別想,整天頂張階級鬥爭的臉,你詛咒你自己吧!」
「那是你,脊樑後面掛鏡子——你光照別人不照自己!是你詛咒我孫子沒屁眼,不是我!」
半夏努力安撫兩個媽,勸了趙燕子勸張華:「媽,媽,別說絕情話了,都是一家人!」
趙燕子立即就堵回去了,還跳腳罵:「誰和他們一家?駱駝進不了雞窩——沒門!」
田立功想說話卻說不出,氣得渾身顫抖,強烈到跟抽搐似的,張華急得喊田蜜:「田蜜,快給你爸拿藥!」
沒人答應,大家突然都愣那裡了,田蜜不見了,手機都沒拿。
大家似乎都反應過來了,跟聽了發令槍似的,一窩蜂似的跑了。
田蜜果然去了醫院。
在大家吵成一團的時候,她的心已經徹底涼到底了,瞬間就覺得自己肚子裡懷的不是個孩子,而是個被遺留了二十多年的炸彈。所以,田蜜一咬牙就進了婦產科,不眨眼地就在流產手術上簽字了。
手術床擺在那裡,跟屠宰台似的。戴口罩的醫生手上已經套好手術手套,再一次問田蜜,真的決定做掉嗎?這是第一胎啊。
田蜜含淚顫聲說:「做掉,感冒藥抗生素避孕藥,個個都是孕婦不宜,我要流產,堅決不要。」
趙燕子、張華、半夏沒命地跑來,誰都希望時間被凝結,那是在和一個小生命的賽跑。此時手術室裡的、手術室外的,全部都被鋒利的刀子戳著心臟。
跑在最前面的是趙燕子,她簡直要拚命了,大喊大叫地:「不要流產,田蜜,你聽我說啊!你吃的……」
趙燕子還沒說出秘密,大門打開了,田蜜躺在手術車上,被兩個護士推著出來,悲壯而淒涼。
所有人都停住了,紫蘇正從走廊那頭遠遠跑來,問半夏:「哥,一接你電話我就來了,嫂子怎麼樣了?」
沒有人回答她,兩家人全部都眼含熱淚,答案殘酷地揭曉了。
田蜜放聲大哭,張華撲過去抱著她哭,大家一下子都涼了,那是剜了心肝了。趙燕子先號啕大哭:「我的大孫子呢!你說你就這麼沒了?」
半夏強忍淚水,把田蜜硬拉起來,緊緊抱住,懺悔道:「田蜜,你打我吧,都是因為我!我不但沒保護好你,連孩子也沒保護,我不配做男人,不配給人做丈夫,更不不配給人做父親。」
趙燕子絕望得跺腳撞牆的:「田蜜啊!你說你幹嗎流產啊?你吃的避孕藥是維生素,根本就沒毒,是我換的!」
紫蘇大驚:「媽,換維生素!真是你幹的?」
「是我糊塗啊,我為了不讓她做什麼『丁克』,我把你給我的維生素換了你嫂子的藥了!現在孩子做了,孫子沒了!天啊,痛死我了!」
張華一聽,恨極了,指趙燕子大罵:「你痛吧,你該!你倒霉!田蜜做得沒錯,吃了那麼多感冒藥消炎藥,生下個畸形來,你養?!」
「畸什麼形啊?她哪吃那些藥了,我把她一抽屜的藥都換了!」
趙燕子說完,時間似乎定格了,所有人都震驚在那裡,趙燕子已經要炸碎自己了,悔恨絕望地坦白:「田蜜吃的都是好東西啊,番茄紅素、膠原蛋白、深海魚油,哪樣是毒藥啊?」
世界末日來了,特別是田蜜,直挺挺地再次倒下。
半夏先爆發了,過去揪住趙燕子要吼碎了她:「媽,你為什麼不早說……你害死田蜜了!現在又活活奪去一條小生命,他是健康的,都是你害的。」
趙燕子委屈得大哭:「他們讓我說嗎?我一進田家門就進了馬蜂窩,哪有我說話的份!現在最心疼的人是我,我孫子,讓我空歡喜一場了!」
紫蘇也悲痛到底了,她媽這樣的人就不配給人當奶奶!趙燕子心裡那把刀,砍傷了別人,也砍傷了自己。她什麼時候能不揮刀了?
兩家人正糾纏著,醫生嚴肅地走出來問:「誰是田蜜家屬?」
半夏過來說:「我是她愛人。」
醫生囑咐說,田蜜剛才做流產手術,創傷挺大的,希望回家好好調養。
半夏的頭「嗡」地就大了:「創傷大?什麼意思?」
醫生說,因為做掉的是兩個胚胎。
時間再一次定格,所有人都幾乎窒息了。
半夏徹底瘋了,渾身顫抖,兩個胚胎?『關上一動一止者一月,二動二止者二月』。田蜜的脈搏二動二止,那不是懷孕兩個月,那是兩個胚胎,他為什麼沒想到呢?天哪!是雙胞胎!
所有的人都哭成一片,趙燕子眼前一片模糊,癱倒在地。
兩個家,都塌了。
趙燕子自己把自己流放了,她拎著包,抱著貓,很沒有底氣地去敲她妹妹家的門。趙金子開門一見是趙燕子,撲過去就抱住了她,趙金子哽咽起來:「姐,你來看我?關鍵時候還得娘家人啊……」
趙燕子這才發現,趙金子頂了兩隻腫眼泡,抱著她哭得一肚子委屈。原來,趙金子剛遭遇離婚,連孩子也不待見她,跟他爸爸走了。
趙燕子被趙金子弄愣了,忘記自己是來投奔她的,姐妹倆抱頭痛哭,臉對臉,各哭各的。
趙燕子還痛恨著自己:「我兩個孫子就這麼沒了,就吵架的工夫,就做掉了,你說,我的心都給剜了塊肉去,我還怎麼活啊?」
「不怨你,都是讓田立功害的。」趙金子發洩著說。
「就是,打半夏和田立功他閨女結婚,我們家就沒一天好,現在他們又把我弄成人民公敵了,我簡直覺得天都塌了。」
「姐,那你在我家多住些日子吧,孩子、男人都扔了我,我也塌天了,你說,咱姐倆命怎麼那麼苦啊?!」
「金子,就你還想著你姐姐,看來都不是借的,我在你這住一陣吧」
「你住,使勁住,你就把我這當你家吧。」
「好,我住,可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半夏我不管,家裡就紫蘇一個人了,我怎麼放得下心呀?」
趙燕子的確擔心紫蘇,半夏從此以後肯定要長住老田家了,那家裡就只剩下紫蘇,趙燕子想起來又不踏實了。所以,趙金子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趙燕子就忙活著往飯盒裡扒拉。
「當媽的都沒出息,我給紫蘇送回家些,我不能讓她下班進門,冷屋冷灶的。」趙燕子收拾好餃子,出門。
趙金子在後面看著搖頭說:「你就賤吧。」
夜幕降臨了,馬路邊煙熏火燎的,烤肉串的攤子支在馬路沿兒上,煙霧繚繞,一些民工模樣的人和城市底層的小市民坐著馬扎喝著酒,白領紫蘇坐在這裡顯得很怪異。她心情鬱悶,眼前的桌上已經擺了好幾個啤酒瓶,紫蘇一仰脖子,又「咕嘟咕嘟」喝下去半杯。
紫蘇憑空敬著酒:「媽!哥!你們都在哪兒?別扔下我,家裡給我開盞燈,給我留碗飯……我的家到底在哪兒?愛我的人在哪兒?啊!我愛的人又在哪兒?!」
紫蘇很快就爛醉如泥,旁邊桌上的幾個男人在划拳。划拳的倆男人也醉了,倒酒時甩得到處都是,甩到紫蘇衣服上,紫蘇火了大罵:「誰他媽撒馬尿?」
「人在江湖漂啊……誰能不挨刀啊……」兩人還唱。
再倒酒,又灑過來一陣。紫蘇看著,突然掄起一個空啤酒瓶,「砰」的一聲在桌子沿上敲碎了。
「砍啊!……我是女的,有種來砍……」
男人驚訝地看著她:「你他媽找事!」
紫蘇站起來就把酒潑過去了:「你他媽才找事!」
幾個男人向著紫蘇掄過拳頭,紫蘇招架著,就在她要跌下馬路沿兒的時候,一輛摩托車火速衝來,紫蘇還沒說完,就被藍博揪上了摩托車,緊緊護在他胸前,向著董家開去。
藍博連拉帶抱地把紫蘇弄進家門,把她使勁扔到床上,紫蘇還在醉著,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緊抱著藍博,醉笑著:「帥哥……你從天而降,騎著馬,還讓我坐你前頭……跟拍電影似的……要是讓我媽……看見,你……就慘了……」
藍博又心疼又生氣地說:「為什麼要這樣?」
「我願意,我高興……反正我媽……也不要我了……我哥也不要我了,我是女光棍!孤家寡人我不要……『老大』告訴我……有一首歌叫團聚……藍博,和我一起唱歌……」
紫蘇唱《歡樂頌》,淒厲地號著:「歡樂女神聖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聖殿裡……」
紫蘇唱著唱著,聲音越來越小,幾乎睡著了,還囈語:「藍博,我的家人都回來了……」
紫蘇終於睡著了,藍博把她放到床上,蓋上被子,紫蘇還叨叨著:「藍博……藍博……我家人……我家人……」
藍博哭了,看著紫蘇,給她擦去眼角的眼淚,現在他願意做她的家人,他願意守著她,做她的安全帶。
藍博看紫蘇睡著了,站起來,環顧屋子四周,看牆上的針灸圖譜,還有木人,最後看到董惟一的遺像,藍博不自覺地拜了拜,滿眼的崇敬,「惟一堂」的靈魂在這裡。這屋子讓他想起了宗教,他一定要跟「惟一堂」合作。
藍博少有的莊重,輕輕吻了下紫蘇的額頭,跟吻女神似的。正在這時,房門開了,趙燕子站門口,手裡的飯盒「光」地掉地上了,趙燕子大吼:
「抓流氓!」
趙燕子揪著藍博不鬆手:「你這個『三隻手』,還說來惦記什麼『惟一堂』,原來是惦記我閨女?」
藍博被趙燕子撕扯蒙了,撞到了傢俱上,一塊鏡子落地。紫蘇被驚醒,「噌」地從床上爬起來,酒也醒了,撲過去抓趙燕子:「媽,你要幹什麼?」
「我得問他想幹什麼?趁我不在家,佔你便宜來了。」
藍博忙問:「什麼叫『佔便宜』?你才『佔便宜』,我是來談跟『惟一堂』合作,給你送錢的!」
「放屁,我要是不回來,你就談床上去了,你這個流氓,我讓你賊惦記!」
藍博招架不住了,沖紫蘇大喊:「我真的是來談『惟一堂』的,紫蘇,你告訴你媽媽!」
紫蘇果然站在藍博一邊:「媽!你鬆手,藍博他……真是來找你的!」
「鬼才信,我不能饒了他!」
藍博連連後退,趙燕子步步緊逼,都退到門上了:「說,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麼?不說我喊人了,我喊警察!」
藍博語無倫次了:「Wait!Waitamoment!等等,千萬等等!……好好好,我招,我來談『惟一堂』,是為了來偷紫蘇;不!我是惦記紫蘇,才來惦記『惟一堂』……」
藍博情急之下,被自己都繞糊塗了。趙燕子一聽,更氣壞了,她大喊道:「來人哪!抓小偷!」
紫蘇從背後撲過去,使勁抱住趙燕子,捂她的嘴,沖藍博大喊著:「藍博,你快走!走啊!」
藍博狼狽不堪地開門就跑,趙燕子還在紫蘇的拉扯中掙扎著大罵:「一遍遍上門偷東西,你這個賊,想偷我閨女,想偷『惟一堂』,你死了這條心吧!」
趙燕子掙脫了紫蘇,撈起拖把使勁扔出去,還要出門追,紫蘇被逼急了,死攔著門,沖趙燕子就說心裡話了:「媽!他是藍博,我喜歡他……」
還沒說完,趙燕子一個大嘴巴抽來:「沒出息的東西,女大外向,簡直招了家賊了,引狼入室!」
趙燕子從地上撿起飯盒來,「光」地扔到桌子上,扭頭就走。
紫蘇捂臉大喊:「媽,你去哪兒?」
「去死!」趙燕子發出了絕望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