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黛玉捶地,整個人都要發瘋了一樣:「師父,你給我指條路,要麼,我去告她;要麼,我被當成殺人犯,被趙燕子追兇……哪條路對?你告訴我!」
……
李智從過去回到現實,墓碑終於有色彩了,李智也終於清醒了,她無法接受現實,久久摸著趙燕子的墓,喃喃地說著:「趙師傅,為了保護你的孩子,我亡命天涯,可是你……你為什麼也走了呢?孩子怎麼辦?他們是怎麼長大的?」
李智再次回到董惟一的墓前:「師父,我遠在大洋彼岸,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他們成了孤兒,我一定會回來,拉扯他們長大。可我……我作孽啊,我又對不起你一次。你救了我的孩子,可我卻沒法救你的孩子……」
李智悔恨地哭出聲來,藍博跑來:「媽媽……你怎麼了?」
「你給我過來!」
李智幾乎撲到墓碑上,拉過藍博來,指著那倆墓碑:「給我磕頭、鞠躬,謝謝咱的大恩人,快啊……」
藍博不情願地過去,不想磕頭:「媽媽,你太愚昧了,一下飛機就來上墳,我認識他是誰啊?我沒義務!」
李智突然一耳光打過去:「你給我道歉!」
「媽……」
「沒有地下躺著的這個人,就沒有你的今天。他救了你的小命!」
「可老爸從來沒提起過,我是老爸接生的,他怎麼不知道?」
「因為我不想讓他知道,這是咱們母子的事……」
「可也是老爸的事,我是他的兒子。」
「你別說那麼多了,如果不是躺在地下的這個人,別說你,連我都沒了。你得知道感恩啊,不磕頭就鞠躬,向救了咱性命的這個人致敬。」
藍博見李智動真格的了,只好過來,衝著墓碑站著:「三個墓碑呢,你讓我敬哪個?」
「什麼?三個?」
「是,我眼前三個呢。」
李智一愣,再次回顧四周,突然發現,趙燕子墓碑旁邊還有一個墓碑,藍博好奇地念著:「李黛石之墓……」
「什麼?你再說一遍?」
「李黛石之墓。」
李智幾乎是爬過來了,直撲到墓碑上,摸索著那上面的字,整個人顫抖著,要扒開墓碑一樣,藍博嚇壞了:「媽媽,你怎麼了?」
李智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哭:「哥啊!」
李智昏倒在地,大地、墓碑、野花,山坡,一切都消失了。
李智再睜開眼睛時,她虛弱地躺在床上,藍博抓著她的手腕在看著表。
李智說,她必須把當年的事說清楚。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傷痛。李智亢奮難耐地說著,但是藍博的心思似乎根本就對那些舊事不感興趣,他的心思只有一個,關於紫蘇,關於艾佳,他分辨不清她們誰是誰了。
董家門外,那盆仙人球從花盆裡磕出來了,撒了一地泥土,紫蘇看著,想重新栽進去,又洩氣地推到一邊。
紫蘇恨恨地看著自言自語:「去死吧!董紫蘇,這花本來就不是你的,它擺在艾佳桌子上的,那是人家的,憑什麼給你?艾佳要是知道了,你怎麼面對她?」
剛說到這裡,艾佳來電話了。
艾佳是來求救的,她在電話裡可憐巴巴地說一回來就找不到藍博了,晚上父母要在大酒店給他們接風,可她卻丟了男友。
紫蘇恢復常態了,故作鎮靜地說:「那就打電話給他媽,你不說他戀母嗎?他一定在他媽那裡。」
艾佳千恩萬謝,恨不得馬上把藍博抓回來,立即辦理結婚登記,再不讓他跑了。
紫蘇掛上電話,把花盆推到地上,仙人球又掉出來。紫蘇賭氣重新給它栽回花盆裡,她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的命。
紫蘇看著「刺兒頭」,一時間也疑惑了。那上面紮了枚耳釘,紫蘇撿起來,放在手心上,想握起拳頭,立即就扎手了。那是別人的耳釘,紫蘇打定主意了,還給人家,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但是發生過的,二十多年過去了,還是發生過了。現在說什麼都是自欺欺人,可人有時候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
在賓館裡,李智的情緒好了很多,坐起來,接過藍博為她沖的咖啡,繼續迫不及待地說著:「當年就是這樣,我師父用他自己的血肉之軀,為我擋住了天上掉下來的大桶,那時你在我肚子裡才四個月,沒有他,就沒有咱們。」
藍博聽得驚險,一腦袋冷汗,手上的咖啡都拿不住了:「真像電影一樣,驚悚、刺激、悲壯!我老爸知道嗎?」
「我不想讓他知道。」
「可他是我爸,我是他的寶貝兒子,他有權知道。」
「不……我不能說,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訴你爸爸。有些話,我憋了快三十年了,我必須告訴你。但是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我心裡亂成一團麻了……其實你爸爸他,不是……」
剛說到這裡,手機響了,李智驚醒,接電話:「哦,是艾佳?對,藍博在我這裡,我讓他接電話……好吧,我們在麗晶大酒店……我讓他去大堂等你。」
藍博氣憤了:「她居然打了你的電話?」
「是,你下去等她吧。」
「我不!」
「別耍小孩子脾氣了,艾佳有急事找你,不然她那麼冷靜的人,不會急成這樣。你一定要去,快結婚的人了,你不能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藍博氣得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咖啡全灑了:「Whocares(愛誰誰)!」
李智鄭重地說:「不行,你不能耍小孩脾氣,你們就要舉行婚禮了,結婚是兩個人的終身大事,你必須嚴肅對待。我也有我的大事,我得弄清楚,你舅舅是怎麼死的?他為什麼和我師父埋一起,在山坡上時,我發現土剛被翻過,那說明有人剛去過那裡,我一定要去問個明白。」
李智手裡抓著那把土,土是新鮮的,她似乎聞到了當年的味道,她一定要去中藥廠職工大院看看,必須去。
她的債該還了。
趙燕子這人一輩子要強,強到跟自己都較勁,哪怕地上有一滴水,她也會顛顛去拿拖把來擦了。如果她是個有文化的女人,她會說自己追求完美。可是,她是趙燕子,只有小學文化,16歲進廠當工人,她的道理只有一個,認定了什麼,就一竿子插到底。
大清早的,趙燕子在收拾家,掃完地擦桌子,擦完桌子,還要過去給半夏疊被子。趙燕子連連抱怨著,半夏一大早就走了,連被子都不疊,他到底在忙活什麼?
趙燕子一掀被子,那個針灸木人「噹」的一聲滾落在地。趙燕子一驚,見了巫蠱似的,小心地抱起木人來看著、摸著,終於發現了上面的針灸穴位,突然明白了,一屁股坐床上,一腳把木人踢出老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他果然去老田家了!半夏這個東西,他這是按著她的腦袋愣往火坑裡鑽啊。
趙燕子抱起木人要向門外摔去。紫蘇慌張進門,搶過木人來緊緊抱住,緊張地喊著:「媽,你不能摔!這是我哥好不容易買來的,五千塊呢。」
趙燕子一聽,倒退幾步,整個人快站不住了:「五千塊?」
「是,我哥拿這木人跟眼珠子似的,睡覺都摟著。」
「他哪來的錢買這麼個破玩意?」
「我也不知道,反正人家田蜜連嫁妝錢都拿出來了,媽,你要摔了,我哥得和你拚命。」
趙燕子一聽,更氣了:「他就不怕我和他拚命?他還和田蜜來往,我看他是鬼迷心竅了。」
「媽,我哥他是……為了給人治病。」
「治病,給誰?給田立功?」
趙燕子急火攻心,猛地奪過木人來就往門外跑,半夏這個東西,他簡直要認賊作父了!
半夏果然去了田家,在去之前,他去董惟一的墓前刨了些烏頭的根,他開始向古代的方子下手了。
但是,在針灸時,半夏卻遇到了麻煩,田立功驚恐著發現,他的整條腿都不會動了。半夏摸了把汗水,要回家把木人拿來,一對一比照穴位,因為他堅信他沒扎錯。
半夏正急急回家拿木人的時候,李智匆匆走進了職工大院,她看著熟悉但破敗的建築,似乎喚醒了記憶,腳步越來越快,直接就沖董家而去,但是,還沒到跟前,就聽見了趙燕子的叫罵聲。
趙燕子母女在門外搶奪著木人,一人抱頭,一人抱腳,誰都不撒手。門外圍了不少鄰居,衛東媽抱著孫子,幸災樂禍地站人群裡看著。
「媽,你不能摔,你這是摔我哥呢!」紫蘇大喊著。
「可他這是摔我,他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他去給仇人治病,他就不怕把自己人氣病了?」
「那是他未來岳父,也是他自己人,他怎麼就不能去?」
「我叫你長仇人志氣,你哥哥不聽我的,你也不聽,你傷透我的心了,紫蘇,你站錯隊了!」
「我沒錯!」
二人你爭我奪,紫蘇驅趕著外面看熱鬧的人:「看什麼看?看人打仗小過年啊,有病啊!」
紫蘇稍一分神,一鬆手,趙燕子連自己加木人摔到地上,趙燕子只顧保護自己,木人重重地磕到牆角,摔成了幾塊。紫蘇一見,慌忙去撿木人,五千塊呢!她哥真得急了。
紫蘇只顧收拾木人,趙燕子火了,咆哮道:「你就不知道拉起你媽?我連個木頭人都不如,我沒臉活了!」
趙燕子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撈起地上的斧頭來:「我砍了它,我叫你們顧木頭人,不顧活人,我把這牛頭馬面劈了!」
趙燕子掄著斧頭劈向木人,她的胳膊猛地被人擎住了。半夏緊抓著她的胳膊站在她眼前。
「媽!」半夏大吼。
李智站在看熱鬧的人群後面,驚訝地看著舉斧頭的趙燕子,只有趙燕子才會掄斧頭,李智驚恐地後退著,30年了,一點沒變!
母子僵持中,趙燕子胳膊無力地垂下,手裡的斧頭落地。半夏「撲通」跪倒在地,抱住摔成幾塊的木人,心疼地流淚,完了,全摔壞了!
半夏想把幾塊合起來,怎麼也合不起來,急得沖趙燕子去了:「媽你太狠心了,有什麼樣的血海深仇,讓你都沒人性了?」
趙燕子氣得渾身顫抖:「你還問我,你認賊作父,還去給他治病,你傷透你媽的心了。」
半夏不服氣,繼續討伐趙燕子:「不就為當年那點舊事嗎?到底多大的仇啊,讓你連個沒有生命的木人都嫉恨!」
紫蘇過來幫半夏收拾木人,也跟著幫腔:「就是,媽,這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眼裡那些仇人,田立功、李黛玉,還有我二姨,都別提了好嗎?咱往前看,好不好?」
紫蘇沒說完,趙燕子「啪」的一耳光打她臉上了,她忘不了,這是她的傷疤,孩子給她揭開了,她饒不了所有人。趙燕子號啕大哭控訴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半夏,紫蘇,你們到底是誰生的啊?為什麼老給仇人說話,我告訴你們,我就是死,我也得拖他們墊背,這些仇人一個跑不了……」
趙燕子坐在門前地上大哭著,半夏只顧撿木頭人,紫蘇捂著臉,指著趙燕子回擊著:「媽,你打我我也得說,你這叫心理變態,這麼多年了,你惦記仇人,多過關心我和我哥。我再不願意和這些沒影的人一起過日子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回到20年前,我寧願死的是我媽,不是我爸!」
趙燕子一聽,從地上爬起來,沖紫蘇就撲過去了。
「好,那我就死給你看!」
趙燕子撕扯著紫蘇,半夏一見,也撲過去拉趙燕子:「媽,你別打紫蘇!」
趙燕子仍舊不放手,似乎要把這陣子受的怨氣全部發出來,紫蘇也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任憑她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