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蔣小旗兄妹倆拉拉扯扯的時候,錢二彪到了。
錢二彪簡單問了兩句,拍著蔣大義的肩膀說:「大哥,你對加盟連鎖肯定有些誤會,你去聽聽我們的培訓,你就能理解我們的行業,你就會愛上我們這個行業,你甚至會為這個行業投入所有的熱情。」
丁大哥、紅鼻頭、黃志瑋等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著,蔣大義冷眼看著我們,眼神裡充滿嘲諷和同情:「你們都被騙了,還幫著人家數錢呢!趕緊捲鋪蓋回家吧,這裡是不會有出路的。」
錢二彪臉色很難看:「蔣大哥,我們先不要抬槓,我只請你聽聽我們的培訓課,給我們一個互相瞭解的機會,然後你再下定論好嗎?」
蔣大義一擺手說:「我不要聽什麼培訓會,我只要把我妹妹帶走。」說著,蔣大義又來抓蔣小旗,蔣小旗閃開了,錢二彪和黃志瑋擋在蔣小旗面前,兩人一左一右默契地抓住了蔣大義的胳膊。
蔣大義火了,兩臂發力,狠狠地甩開了錢、黃二人,他吼道:「你們想幹嗎?還想打人嗎?告訴你們,我在廠子裡搬貨的時候,一百多斤的中轉箱拎著玩。」
錢二彪和黃志瑋虎視眈眈地看著蔣大義,剛才這一次交手,他們深切地感受到了蔣大義旺盛的戰鬥力,而蔣大義這一番話更是把一旁躍躍欲試的丁大哥、紅鼻頭唬得安分守己了。
蔣大義見自己強大的氣場鎮住了這些人,繼續對蔣小旗說道:「小妹,哥真心地勸你一句,跟哥走吧!這裡不是好地方,到了廣東,哥給你找工作,做個本本分分的人不好嗎?」
錢二彪橫著身體在二人中間,他瞪著蔣大義,口中說道:「小旗,你馬上搬到別處去住吧!這裡留給我處理好了。」
蔣小旗猶豫地說:「我哥怎麼辦?我再跟他溝通溝通吧!」
錢二彪聲音大了:「馬上走,我會處理好的。」
蔣小旗遲疑地走向門口,蔣大義一看妹妹要走,他急了,衝上去要拉蔣小旗,錢二彪一把抱住了他,黃志瑋、紅鼻頭和丁大哥也七手八腳將不停掙扎的蔣大義摁倒在地板上。蔣大義的待遇比我可好多了,剛到這裡就有這麼多人擁抱他。
蔣大義破口大罵,錢二彪又掐住了蔣大義的脖子,蔣大義的罵聲越來越小,蔣小旗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小,等蔣小旗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裡,蔣大義的罵聲也消失了。他知道,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更何況再罵下去,他既沒多少詞彙可用了,也沒有多少氧氣可用了。
錢二彪放開手,蔣大義喘著粗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幾個人還保持那樣曖昧的姿勢,熱烈地糾纏在一起。蔣大義無奈地說:「我不去追我妹了,你們可以放手了吧!」
幾人從地上陸陸續續爬了起來,臉上都紅撲撲的,剛才的角力雖然場面不大,但還是很激烈的。就像武林高手比拚內力,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天翻地覆,這一點從蔣大義被撕裂的襯衫就可以看出。
蔣大義一言不發地走到牆角,拎起自己的背包準備走。
錢二彪上前一步說:「蔣大哥,我還是希望你能在這裡住一晚,好好地瞭解我們這個事業。」
蔣大義掃視了我們一眼,一臉哀傷地說:「你們都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請轉告我妹妹一聲,如果她想回去了,隨時給我打電話,我馬上來接她。」
說罷,蔣大義將背包甩到肩上,頭也不回地向大門走去。黃志瑋輕聲問:「要不要強行留下來?」
錢二彪搖搖頭,注視著蔣大義偉岸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他長歎一口氣說:「算了,這種人留在這裡會惹麻煩的,走了清淨。」
原來,針對所有不願意留下來的人,也不是都會通過武力手段限制其人身自由,估計還是要做個SWOT分析,不適合的人就讓他跑路吧!也許加盟連鎖的內部會議中,又要有新的管理規定研究出台了:嚴禁招募脾氣火爆、頭腦清晰、身高超過180厘米、體重超過90公斤、負重能力超過100公斤、百米速度低於11秒的男人。
蔣大義重重地甩門而去,我看到身邊的菊花嫂、楊彩燕還有娃娃臉都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眼神很複雜,充滿著疑慮、驚恐和茫然。他們大概第一次見到這樣剛猛的男人,對加盟連鎖事業有著激烈的牴觸情緒,或許這樣的情形,會或多或少地動搖他們的信心。胡鐵柱沒有在客廳,我猜他躲到陽台去偷笑了。
錢二彪陰沉著臉,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爆發了,他一腳將那只碎裂的塑料凳踢到牆上,大吼大叫:「你們都別閒著,趕緊打電話叫人,以後也別給我找這種愣頭青過來,他的智商完全理解不了加盟連鎖,他也根本不配做加盟連鎖這樣光榮的事業!」
傍晚的時候,蔣小旗回到了我們的住處,為了避開他哥哥的糾纏,錢二彪安排蔣小旗搬到別的團隊去住了。蔣小旗是回來收拾東西的,她垂頭喪氣的,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英氣勃發。看得出來,那個蔣大義和這個堂妹感情很好,否則也不會如此大動肝火。現在,蔣小旗大概也不知道如何面對哥哥了。我覺得蔣小旗雖然是一個狂熱的傳銷分子,但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傳銷分子,她的心理素質不過硬。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出來搞傳銷的,總是要眾叛親離的。沒有這樣的思想深度和臉皮厚度,難免會愁腸百結、惶恐不安的。
蔣小旗臨走前,還和大家開了一個研討會。會議主題是:論蔣大義同志「打黑槍」及「回馬槍」的可能性。會議副標題是:關於此次7?19事件的應急預案善後處理及對團隊不良影響的消除。
蔣小旗同志在大會上做了發言:「我哥這人脾氣大,性格倔,他也瞭解我,認準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的。他應該不會再回來的,至於他會不會舉報我們,我覺得也不用擔心,我們這個事業是合法合理的,任何人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錢二彪同志也在大會上做了發言:「為了以防萬一,小旗同志還是搬到別處去。房子不用換的,即使蔣大義舉報我們,也沒人會管這事的。以前就有人打過電話,最後都是不了了之。我們在這裡不偷不搶不鬧事,還為當地經濟作貢獻,極大地推動了房屋租賃和飲食消費,誰會跟我們過不去?如果蔣大義再敢回到這裡,我絕對會讓他好看的。」
我覺得我自己的基礎不錯,稍加改造就可以好看。而蔣大義那副尊容和體格,錢二彪如果想要他好看一些,難度頗大。
錢二彪同志接著做了補充發言:「還有,我要鄭重提醒各位,選取你們的目標客戶一定要慎重,不要為了業績,什麼人都往這裡拉。性格要柔和、體格要柔弱,要易於溝通,要頭腦聰明,要勇於接受新事物。」
大家對錢二彪同志的發言致以熱烈的掌聲,但我認為他的觀點值得商榷,太聰明的客戶不能找,尤其是我這樣智商達到250的,不僅不會上當受騙,甚至還會使用反間計。
錢二彪走後,我也溜了出去,我覺得要抓緊時間行動了,我去了安徽系另一個團隊,我找到了小喇叭,我要和他密謀一個行動計劃。
小喇叭的團隊裡剛剛進了一個新人,現在能保證一天一頓干的了,但菜色仍然是他臉上的主色調。我把小喇叭叫了出來,在一個陰暗的街角,我們進行了秘密會談。
小喇叭雖然隸屬於安徽系,但他不是錢二彪的下線客戶。也就是我們同一個系,但不是一個班的。我對小喇叭說:「你是不是一直想在這裡待下去?你覺得這樣有前途嗎?」
小喇叭說:「我也覺得沒前途,可是我不甘心啊!我花了幾千塊錢就買了這樣一些破爛玩意兒,我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嗎?」
說著,小喇叭從口袋裡掏出一瓶美白霜,面露苦色:「這樣一瓶雪花膏,我花了1250,簡直是搶錢嘛!我老爸賣狗皮膏,一貼才五毛錢。買這一瓶雪花膏,我爸要賣2500貼狗皮膏。我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去,我爸也不會答應的。」
我想到自己出來這麼久了,還沒給家裡打過一個電話,老爸老媽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了呢!我神色黯然地對小喇叭說:「你能夠平平安安地回去,才是你爸最大的願望呢!兒行千里母擔憂,你在這裡過這樣的苦日子,父母知道了,肯定是心如刀割啊!」
小喇叭沒有說話,陷入了沉思。
我看我的話有效果了,趕緊趁熱打鐵:「我的想法是,多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人,大家一起離開這個破地方,如果能夠舉報,人多也可以作證。回去以後,我們再聯合在一起,向身邊的人宣傳這加盟連鎖的害處,以免他們再上當。」
「我是不會去舉報的,我是心甘情願做加盟連鎖的。再說,這裡很多人都是我的同學,他們還指著加盟連鎖發財呢,就算我不做了,也不能斷了他們的財路。就算你舉報了,也沒人願意管。」
「這玩意兒真能讓你發財嗎?你不是都已經看明白了!」我急了。
「早期做加盟連鎖的人也都能發財了,現在你要是能發展一些客戶,也能掙到錢的,你們那裡的錢二彪好像就掙了不少錢。」
我原本以為小喇叭對加盟連鎖行業失望至極,沒料到他仍賊心不死。我激動地說:「你真的忍心再去騙自己的親人嗎?」
小喇叭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我現在就是想回去,也沒有回去的路費。」
「只要你願意跟我一起走,路費我來想辦法。」我一衝動,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過了一會兒,我覺得此話不妥,趕緊又加了一句:「你記得還我就行了。」
「唉,你容我再想想吧!」小喇叭歎了口氣,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