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我累了,我坐下來給你寫最後一封信。旅程仍在延續,然而,我突然想把自己隱遁起來,甚至不想把這個隱遁我的出口和入口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一些人向上撫摸,一些人向下撫摸,而我在走出茫茫的中甸草原之後決定中斷我的旅程。我坐在一把雨傘下面給你寫信,一座路邊的驛站,一把碩大的雨傘撐開是為了遮擋陰影和細雨,只剩下最後一隻信封和最後幾頁迎風舞動的信箋了,簡,我坐在一張褪了色的木桌前面,眺望著遠處。
寫這封信,我的精神會更加恍惚,我睜著睡眠惺忪的眼睛看不清楚來往行人的任何一張面孔,我擔心你還沒有看到這封信之前我就已經消失了,然而,我的消失不是死亡,我也許會被別人誤以為是一名精神病患者或者夢遊病患者而送進精神病院,所以,我思念大海,我想到海邊去,海岸線是那麼漫長,所以那將是我隱遁的地方。簡,此時此刻,我看到桌子邊緣有一隻幼小的螞蟻,它在遷移,所有的移動均出自我們在靜寂之中的寂寞和厭倦。看著那只螞蟻給你寫著最後一封信,用最後一隻信封難道可以裝滿我對你的尋找和愛情,不,簡,此刻,甚至連愛也消失了。我使用這只信封和使用這幾頁信箋只是為了中斷與你的聯繫,只是為了在數之不盡的塵埃上空看到一粒塵埃落空。
好了,簡,面對著我身後印著落日的小客棧,我不會再住進去,在裡面接受一串密碼和接受一種啟示,所有的蜜蜂均圍繞著新鮮的芬芳的花蕊在顫抖,而作為一個女人,我滯留過的地帶和那些銘心刻骨的死亡只是溝通了我的靈魂和一個陌生世界的關係。厄普代克寫道:「也許,你並不清楚。我的願望,我的慾望是將你的身體轉化為精神。我具有這種力量。像我這樣的人有這種力量。我能給予的是極——立即可以獲得的靈我。」一隻螞蟻已經移動過去,而我觸摸到的信箋只剩下最後一個角落,簡,把我忘了吧,別等待一個陌生女人給你的來信,也別再從她高聳的乳峰上指望會撫摸到她的完美而令人心碎的衝突和勾引你的力量。既然我會消失我就會徹底地消失,不僅僅從地圖上和路障中,而且從我對你的永恆不變的愛情之中消失。簡,我無法再寫下去了,信箋已經被寫滿。
蘇修
1998年8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