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在中甸的的某一個角隅我尋找到了屬於我自己的一頂篷帳,那是草灘靠近碧塔海的一片山谷上,我終於住進了篷帳,這幾乎是我旅行中的內容之一,因為我曾在信中告訴過你:「為時間,為時間,為愛情,為一間酷熱的房間,為冰冷的馬車和篷帳,為花紋,為詩意,為你而獻上這部情書……」,一間酷熱的房間我似乎已經經歷過了,冰冷的馬車我也經歷過了,而此刻尋找到一頂篷帳的那種喜悅已經來臨,從黃昏降臨以後我一直守住這頂篷帳——彷彿我的靈魂已經在草原上駐足下來,並已尋找到了一處幸福的境界用來等待你。
突然黑夜中的篷帳被一雙手掀開了,草原上筆直的潮濕的風吹了進來,我看到了一雙眼睛,它過去對於我來說是陌生的,現在卻是如此地熟悉,簡,一個在旅程中認識的男人總是想方設法跟隨著我,妨礙我的自由,剝奪我享受一頂孤零零的篷帳的權利,這個男人除了是攝影羅林之外不可能是別人,我已睡著了,現在卻不得不從睡眠中醒來面對他,簡,我照樣穿著那件粉紅色睡衣,即使是住在一頂篷帳裡面,我仍然需要睡衣,簡,讓我來面對這突然闖進我篷帳的「魔鬼」吧。
然而,他並不可能是魔鬼,如果是魔鬼,那麼一切事情都會容易得多,他闖上來展開手臂抱住我,簡,過去我曾發現了這樣的真理:女性受到的騷擾是男人帶來的,從荷馬時代就開始。男人與女人在一起,開始時狂喜,結局卻是一連串的悲劇……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種悲劇一千年以後仍然存在著。他曾想用身體覆蓋住她的身體,但重要的是他們會為此醒來,一旦這個女人深知覆蓋她身體的這個男人還有另一部分靈魂在遠方遊蕩,一首令人心碎的歌曲就會在房間裡升起;一旦這個女人深知睡在她身邊的人對她的夢是如此地懼怕,甚至想阻礙她飛起來,那麼這個女人對他已經沒有幻想可言,也不會把那盞懸掛在黑暗中的燈盞送給他;一旦這個女人感到他身上的平庸超過了她對他的愛,她就會跟上那只漂亮的木屐,花很長時間地逃跑。簡,夜色在篷帳中瀰漫,他仍然抱著我的腰,簡,我該怎樣才能尋找到貫穿在多少世紀之中的那個迷失了方向的我自己。
蘇修
1998年7月8日